赵寻越有些古怪地看着程辛苑,而“小全全”完全没听出多余的意思,反而附和地问赵寻越:“对哦对哦,你是怎么,你还会赛车呢?”
“哟,你还会赛车,厉害啊!”曹冲吹了声口哨,一只胳膊搭在程辛苑的肩膀上,拍了他一下,指指赵寻越道,“待会让他来个山地飘逸,给年轻人个机会嘛~”
“你g-u-n。”程辛苑“卸”了他那只胳膊,“上车上车,走得晚真得在黑夜里漂移了。”
下乡的路比较难开,虽然路不远,但陡峭、泥泞,一般开车要四个小时,再加上中途吃饭、休整,到了乡里怎么也得下午了。山里本来日落就早,如果出发晚,路上又耽误,很可能擦黑才能达到。
三个要走的人上了车,程辛苑开车,马全全坐副驾驶,赵寻越坐后排。程辛苑最后嘱咐了一句,让留下的两人“高考执勤加油”,然后就开车出了警队的院门。
马全全来边境中队一年,第一次长时间离队,开出临尘县城时还挺兴奋。赵寻越就安静很多,一直看着外面的路。程辛苑从后视镜里看过去,赵寻越偶尔会低下头在手机上敲字,或者向车窗外拍照,程辛苑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问他:“你干嘛呢?”
赵寻越坐他后面,看不见程辛苑的表情,盯着前面座位的靠椅道:“没什么,随便拍点地标。也许……”
赵寻越说到这里顿住了,他本来想说“也许回来的时候我能替你开”,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改成:“也许回来我就认路了。”
“哈。”
程辛苑小声笑了,赵寻越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程辛苑没回复他,倒是对马全全说:“小马你记路了吗?要是让你从乡下开回来,你能吗?”
马全全惊得瞪大眼睛:“队长,我、我来了以后开车都是平路,我……”
“哈哈哈。”
程辛苑笑得更大声,赵寻越这才反应过来,程辛苑听到他们在车尾的对话后,这种明白别人的善意却不直接表示的方法,跟赵寻越明明有善意却不直接表达的方式,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行了,逗你呢,不会真让你们开的。”程辛苑说。
“哦哦哦。”
马全全缓过来,也意识到什么,拿起手机开始拍路边的标志物。
“你怎么学的赛车?”三个人专心干着各自的事,程辛苑忽然问。
“我吗?”赵寻越道,“家里有个堂哥是搞赛车队的,我挺感兴趣,以前还考过赛车执照。”
“你这么厉害呢?”
马全全扭着脖子看他,程辛苑也有些意外,抬眼瞥了下前视镜里的赵寻越。
“没。”赵寻越两只手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我就考了个最低级,读了研以后都没练过。”
“为什么,读研很忙吗?”没读过研究生的马全全傻乎乎地问。
程辛苑对赵寻越读研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众所周知,在警队体系里,读研的作用无非是为了将来能分配到省公安厅工作,或者到地方警校做老师。而在基层,特别是临尘县边境中队这种边缘的基层,能力和资历才是最大的资本。当然了,赵寻越能考上研究生,还成绩优秀,能力肯定不容置疑,所以他为何读研后还选择来基层工作,真是程辛苑心中一大疑团。
他和马全全都等着赵寻越的回答,那人有意避开,眼神不太自然,也不吭声。程辛苑发现他的难处,当马全全要再问时截住话题道:“你堂哥是专业的赛车手吗?玩赛车很赚钱吧,随便拿个名次都能赚好几千万。”
马全全被这个数字吓到,发出既惊奇又羡慕的感叹:“这么多钱?哇塞……能够临尘县老百姓吃一辈子了。”
车里一阵沉默,程辛苑无奈地笑了一下,三个人好像各怀心事,又好像怀的同一件心事,都没再说话。
车开了一上午,中午的时候三人下来找地方吃饭,简单休息了一下,下午比预定时间提前到了乡里。
这个乡叫马沟乡,人口多,耕地少,是个实打实的贫困地点,物资经常需要外面补给运输。边境中队经常来这里开展工作,乡里派了个搞宣传的负责接待,给他们三人安排了招待所住宿。
接待的人姓“卜”,年纪比程辛苑还大,程辛苑叫他“卜哥”。卜哥和他相熟,上来直接叫“小程”,还叫了很多次。赵寻越来了临尘县以后,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叫程辛苑,不知为何,自己嘴上也默默重复了一遍:
“小程。”
他们在招待所办入住,程辛苑和卜哥正说话,没听见。马全全听见了,回头咧着嘴冲赵寻越笑。马全全这个单纯孩子都觉得可乐,赵寻越心里也觉得好笑,又轻声动嘴,冲着程辛苑叫了一次:
“小程。”
办完入住,卜哥说晚上来请他们吃饭,表达乡里的感谢和心意。赵寻越一听有饭局,心里不太乐意。他以前也陪赵昶安出去跟人吃饭,他本身不是个热络的人,在饭局上就是个替酒的工具,又烦又别扭。
但程辛苑愉快地答应了。卜安奇走后,三个人提着行李上楼,招待所没有电梯,三人前前后后搬着行李,马全全问:“队长,咱们来乡下还要应付饭局啊?”
程辛苑知道他们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不喜欢这种事,他这个人就是坏心思多,故意吓马全全,反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我就……”
马全全没了反应,赵寻越接道:“这种地方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饭了,你们这帮人还要喝酒宴请?”
“哼哼哼。”程辛苑哼了三声,“谁说要喝酒了?八项规定听没听过,我们是执法人员,还能知法犯法?”
身后两人都梗住,他们想象中的饭局,就是吃喝灌酒、抽烟吹牛那种的。
到了他们住的楼层,程辛苑率先拉着行李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是卜哥单独以朋友的身份请我们吃个便饭,你们两个刚走出社会的大学生,别把人想的那么‘社会’好吗。”
“哦哦,那就好,我以为要应付一群乡镇领导呢。”
马全全这边缓和了,赵寻越道:“那家伙刚才说乡里的感谢和心意,听起来好像要组饭局,陪吃陪喝似的。”
三个人到了房间门口,程辛苑一人一间,他的房间在前面,马全全和赵寻越是双人间。
程辛苑转过身,直接盯着赵寻越道:“我从来到边境中队,第一次下乡,就是卜哥接待我们。卜哥一直是村里的宣传干部,联系外面做扶贫工作。他全名是卜安奇,你要是客气就叫一声卜老师,不客气可以叫卜哥,不许再叫‘那家伙’、‘这帮人’,听到没有!”
程辛苑态度很认真,赵寻越倒没反驳,一来觉得他开车路上辛苦,二来他和马全全的确误解了别人。
“对不起。”
赵寻越道了歉,程辛苑转身走向自己房间:“各自休息,吃饭叫你们。”
身后马全全拿出房卡推门进屋,程辛苑又叫:“对了还有,赵寻越!”
赵寻越停在门外看着他,楼道里只有他们两人。程辛苑伸出食指,指着他道:“再让我听见你叫‘小程’,就把你留在这里扶贫!”
楼梯间的窗户打进光亮,程辛苑背对着光,整个人拢在暗影里,显得黑乎乎的。可是他伸出的食指,指甲盖稍微反射了一点光,赵寻越不知怎么,觉得他好像菩萨手指伸出的一点光亮,那光亮晃晃悠悠,打中他的眉心。
程辛苑见他不答,一个字一个字蹦着问:“听、到、没?”
赵寻越站在那思忖,顿了几秒道:“……好吧。”
好吧,小程。
等赵寻越进了屋,马全全已经哈哈大笑了:“你是不是要留在这里娶当地人做媳妇了~”
马全全本来就年轻,笑起来更像小孩模样,赵寻越没生气说:“还是不了吧。”
“哦哦,看来你还是贪恋市区的美女小姐姐啊,是不是。”
马全全先进屋,顺便就往里走,选了靠窗户的床。赵寻越自动占了靠门的床,把行李放好坐到床上说:“也不是。”
“嗯?为什么?”马全全凑过来问,“其实我挺好奇,以你的条件怎么能没谈过恋爱呢?总得有人追你吧?”
赵寻越平时跟马全全接触不多,但这人天真的劲头不招人烦,赵寻越对他没什么戒心,甚至比同屋的卫琛平都多一些好感,直接说:“有,但是,怎么说呢,没什么兴趣。”
“怎么会没兴趣啊?我要有你这外在条件,我早就、早就……”
赵寻越瞥了马全全一眼,看他着急的样子好玩,好奇问:“那你为什么没谈过恋爱?你这么……可爱?”
他脑袋里蹦出个词,想了想这样形容马全全没问题,继续说:“你这么可爱,不会没人喜欢吧?”
“我这个人就比较……嗯,腼腆,就是,太不主动了……”马全全害羞地说,“我读警校时,一直暗恋我们系一个师姐,暗恋好久好久,后来终于鼓足勇气……”
“你表白了?后来在一起了吗?”
“我鼓足勇气,在师姐毕业时跟她表白了……后来她毕业了,去别的省了。”
“啊……”赵寻越觉得此处应该做一个悲伤的表情。
“唉,你看程队长,这么活泼的人,在临尘县这么多年都没有女朋友,所以我真的有点担心。我这么闷,在这里待上几年……”
马全全往床上一趟,好像陷入深深的忧虑,赵寻越就丝毫不为这种事担心。在儿女之情的事上,他一向没有兴趣,一是追他的人有的是,他年轻、条件好,不着急;二是他并不喜欢追他的那些貌美、娇嫩的小姑娘,他不会产生保护欲,他喜欢对抗和强者。
忽然,马全全从床上弹起来,脸色有点发白道:“赵、赵寻越,你、你该不会是……是同性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