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白月光有点假 第2章 宿鬼

【滋……滋……】

【信号……号】

【滋……重连……重连中】

【……滋……】

脚步一顿，又继续正常前行。

这种带着电流般的、机械质感的声音，曾在脑海中回响无数次，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关于“系统”二字，其实宗门典籍之中早有记载，只有寥寥数语，不过时人并未将其呼作“系统”，而只以“宿鬼”相称。

被附身之人，初时不察其异，日久年深方现端倪，往往口吐异言，举止怪诞，更有甚者，癫狂乱性，主动求死者亦不在少数。

宿鬼擅隐匿之法，即便是修为高深者，亦难察觉。

当年翻阅这些闲书时也没想过，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天会遇上这只鬼。

说惊慌害怕倒也不算，段清晓当年被这自称“穿书系统”的家伙绑定时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那时他的师尊刚在道魔之战中殒命，他年纪小，后面还有几个更小师弟师妹要照顾。

无论在哪，没有靠山的结果只能是任人欺凌，即便是在有各类规矩管制的宗门里，日子也算不上多好。

虽然穿书系统发布的任务都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奖励姑且算有点用，一定程度内改善了这几个“遗孤”的处境。

毕竟段清晓可以因为天赋而受长辈几分偏爱，他的师弟师妹们却无此幸运。

他因为这个系统而结交了所谓原文主角江含霁，又因为江含霁而拓展了其他的资源人脉，这些东西或许有一天可以凭他自己的本事获取，然而时间本来就是一种稀缺资源。

师尊死后，便是他这个做师兄的最大了，师弟师妹们等不及他慢慢成长，他便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奋力向上走。

况且，和江含霁结交的感觉并不差。只能说不愧是主角，对待每一个朋友都是关心备至，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毫无被冒犯的感觉。

哪怕段清晓早已得知了原文剧情，知道那个人每个关怀举动背后的深思熟虑，也免不了发自内心的钦佩。

可惜后来这段结交再如何真挚，本就因利而聚的两人，也终究利尽而断。

按照原文的剧情，段清晓作为一个稍有戏份的炮灰，也安排了一段较为完整的心路历程：出身寒微的他与作为天之骄子的主角相识，却在日渐相处中被嫉妒扭曲了心神，在主角突破的关键时刻，将魔修引来乘虚而入，主角最后紧要关头转危为安，而作为罪魁的他自然命丧当场。

最后一个任务节点中，他已依照原计划做了准备，系统无需做任何额外动作，只需在他最后的死亡当口储存他的数据，以便来日重塑身体。

然而当时的情况是，系统在他与江含霁最后一战中突然故障，识海中剧烈的疼痛打乱了他的攻守节奏，而那本该取他性命的一剑，却又诡异地偏离了心脉一寸。

当时情况过于混乱，段清晓来不及细想，只能胡乱反击几招，便负伤遁走。

此后便是一方追杀、一方逃亡，直到现在，他跑到了这片渺无人烟的沙漠中。

【滋……滴滴，重连中……】

【滋……】

【滴。】

【连接成功！】

一声冰冷僵硬的提示音响起，一个熟悉的伙伴终于回来了。

至少在眼下这个当口，无论陪伴自己的是人是鬼，总归能让人感受到一点宽慰。

【宿主！人家终于找到你啦，我好想你！QAQ】

忽地一阵爆哭声穿透脑海。

【呜哇哇——宿主你怎么都不好看了，是不是那伙人又欺负你了？是我没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呜哇哇——】

一瞬间竟还有些懵然。

才分别短短数月，他都快忘了自家系统是个什么德行了。

脑子里的小哭包吵得脑仁生疼，段清晓微蹙着眉，直接问道：【之前是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我……我也不知道，我准备收录数据的，然后突然被攻击了，防御体系一下子就被击溃了，系统自动休眠，差点就被回收了。我找了好久才重新连接到你的信号，宿主我不是故意的！QAQ】

眼见又有大声哭泣的迹象，段清晓直接打断它的发挥，【好了，我不怪你。你自己没事吧？】

系统一哽，发了一个大哭的表情，抽噎道：【很不好啦，现在的情况好糟糕！】

随后，在它混乱无序的表达中，段清晓才搞清了它的情况。

系统因为遭遇突然袭击，虽然主体尚且保全，可是各个模块却受到了严重损坏，其中便包括之前穿书模块。

所以它现在一无法检测原作各个人物当前状态，提供信息，二无法开启商城，提供道具。

简而言之，它无法为自家宿主提供任何有利的帮助。

同时，不知道语言模块是不是也损害了，现在连说话都时不时颠三倒四，做个聊天解闷的吉祥物都勉强。

唯一有点用的，恐怕只有内置的探查功能了。然而就点功能，范围都小得可怜，可以说是聊胜于无。

段清晓有些头疼地扶额，问道：【能疗愈吗？你之前说过，系统受伤了是可以……返厂维修对吧？】

【对……】它细声细气道，【不过我现在连不到那里的信号，能量也不太够……】

那这是回不去的意思了。

他摁了摁眉心，沉默几许，暂且按下这个话题。

【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段清晓道，【不过呢，咱们现在有些小麻烦。】

【您说。】哭包系统咬着小手帕道。

【最后一个任务失败了，我和那姓江的彻底翻脸了，现在他满世界追杀我，你得跟着我逃亡了。】话至此处，他的脸庞上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说不定哪个时候，你就被人发现了，怕不怕？】

【不、不怕！】它大声道，【a-p-0637永远是宿主最坚强的后盾！】

0637只是一个刚出厂没多久的小系统，这种带有修仙色彩的世界本就危险，于它而言犹甚。

早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听过了很多前辈不慎暴露，被禁锢研究失踪报废的故事。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没什么经验，还出现过许多差点能让自己暴露人前的情况，如非自家宿主机敏，它都不觉得现在自己还能好好地呆在这。

现在宿主沦落至此，它自觉要负起至少一半的责任。

【好，三七，出发了。】

带着点微妙的轻松，一只手勾住了兜帽，遮蔽了尘沙。

他一人往风沙中走去。

……

这片沙漠，被当地人叫做乌珠，在他们眼里，这是个不见天日的所在。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里的每一粒沙子，都是会吃人的。无论是那遮天蔽日的飞尘，还是这永不停歇的流沙，都浸满了血。

没人知道这漫漫黄沙之下累了多少白骨，也没人清楚这呼啸风沙之中掩盖了多少魂魄的哀嚎。

传闻此地曾是某处古战场之遗址，怨煞之气盘踞于此，经年不散，自然是凶煞非常。不过此地同样也遗落了当年许多高手的法宝，倒是吸引了一些不怕死的“淘金客”过来碰碰运气。可惜大部分的人都有命入、没命出，成了这荒芜沙漠中的一部分。

慢慢地，来到这片沙漠的人也越来越少。

日前至宝出世之传闻，便是不知哪位死鬼老兄的法宝骤然重见天日，引起一片天地异象，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目前此地看着冷冷清清，来的不过三五散修而已，实际上真正的大部队还在后面。

用不了几天，这片沙漠就会热闹起来。

而在那间破烂的小酒馆外，刚一溜烟儿逃走的少年不知何时又回来了，一脸晦气地窝在墙角，旁边同样蹲着一个瘦伙计，手里夹着一卷烟。

“你小子最近也太嚣张了，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又跑去偷。这几个月也是老板不在，才容得了你这么胡来。”瘦伙计吐了口烟，抱怨道，“这两天来的都是咱们惹不起的人，手痒也不能忍几天吗？”

“行啊，我不偷。”少年冷漠道，“我阿兄的病钱让你出？”

“呃──咳──咳咳……”一口烟熏到肺，瘦伙计差点一口气没过来，那张黝黑的脸上颜色愈深，“咱们哪儿有钱啊！都是口袋比脸干净的主儿。而且你那哥哥……”

瘦伙计语气有些犹豫，道：“你和他又不是亲兄弟，就算是他救过你的命，把你从黑沙里带出来，可那家伙来得稀里糊涂，病得古里古怪的，用的那药也未必有用，你也尽力了。我看啊，该放手时就放手才是。”

少年垂着头，沉默良久，道：“前些时候，西南方向不是有一阵好亮的光么，这两天过来的人都说那是有宝贝出现了，说不定也有什么包治百病的好东西。仙家宝贝呢，我想去碰碰运气。”

瘦伙计一脸悚然，一时骇得说不出话，卷烟上的火星子灼到手了才回神，“阿九，你疯了不成？莫说你只是个普通凡人，就算你之前学过点仙家法门，只凭你这小身板，抢得过人家吗？”

“……”

少年阿九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腿上有些麻痛，他一时还不敢有大动作。

“瘦老刘，”他笑了笑，“我想过了，我不可能让阿兄一直这么病着疯着的，算是拼一把，大不了一块死在那，对他也算解脱。”

“不对，阿九，阿九！你素日里的机灵劲儿跑哪去了！倘若真教你得手了，那群杀人不见血的道爷会放过你吗？”瘦伙计急急站起来，一把抓住少年的手，“再等几天，等老板回来，他老人家见多识广，求他给你阿兄看看也不迟啊，何必陪上自己的命呢！”

阿九目光恍惚一瞬，不知想到什么，又摇摇头，扒开了瘦老刘的手，“我知道，可是……”

天幕骤然暗下来，仿佛一瞬之间，日月无光、天地昏蒙，远方一线天光之下，一条黑线起起伏伏。

两人脸色微变，顾不得闲谈，阿九已抬脚冲出去了。

“老刘，黑沙快来了，我先走了！”

这是乌珠沙海内独有的景象，吞噬一切的沙漠死神。

即便是稍有修为的人，若无特殊法门傍身，一旦被黑沙卷入，三息之内，灵肉俱散，唯余森森白骨掩在狂沙之下。

不过数息，黑线迅速扩为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此地奔涌而来，鼻息间隐隐可闻到那浓郁恶心的血腥味。

瘦老刘看着那瞬息间便跑不见的背影，嘴里骂了一声，也迅速返回酒馆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