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晖连连摇头,只问那人是谁,她要去理论。
周承谦见状,真挚道,“小晖听到旁人笑我,不曾嫌弃我,只觉得生气。”
“我听见别人敢贬我家小晖不曾上过学,也只觉得生气。”
“铺子还忙得过来,小晖去读书吧。”周承谦给春日晖上学添理由。
春日晖一时激动,本该直接应的。
可周承谦待她太好了,她又舍不得起来,犯了硬要理智。春日晖说,不成的,为了争口气丢了里子不值当。
“我认字也会写字,算账做活都够用的,不必再额外读什么书了。读书只会加了开支,而且做生意也用不上。”春日晖这样说。
周承谦冷静下来,想了一阵,笑说:“为了生意,小晖就更该去读书了。”
“啊?”春日晖眼神茫然。
周承谦分析道,街坊们现在买布料、做衣裳,几乎都来咱家铺子。但,街坊们再买,一年买衣服的开支也就这么多,没什么赚钱的空间了。
他计划接下来进一批好料子。这些料子漂亮,也金贵。
街坊们不会买这种漂亮但昂贵又不耐用的衣料,只有那些有钱的凤塔学生们会买。
“小晖如果去凤塔念书,便可以帮铺子在学生们当中打开销路。”周承谦循循善诱。
春日晖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低着头。她说,“……那我去读书,也去卖衣裳?”
“嗯。”
春日晖眼眸中有惊喜的波光,她蜻蜓点水般,亲了周承谦一下,然后匆匆侧过头去不敢看他。周承谦先是轻笑一声,很心动的轻笑,然后很坏地雕琢春日晖的耳垂,细细琢磨。
秋国,凤塔学院。
凤塔学院分为三种班级,慢工班、稳实班、凤鸣班。
其实就是根据学习底子厚薄与学习速度快慢划分了等级。同在一个班级的人,可能学习进度差异很大,年龄也差异很大。
比如,个别同学,常年就读慢工班,每一年都能欢迎新生。虞曼曼是时尚弄潮儿,心思不在学业上;霍东是奥术实战高手,却苦手于魔法原理课程。故而两个人常年在慢工班作伴。
老师说,今天会来两位新同学,大家都好奇地坐正了身子。霍东还忙着跟邻座的虞曼曼咬耳朵。
直到,漂亮的新同学,春日晖拎着书包乖巧进门。
有大胆的男生直接吹起来口哨。
只因来求学的春日晖实在温丽动人,她穿着百褶的长裙,上身是不夜港风靡的衬衫款式。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第一天上学读书的小妇人,倒像是哪里来的大小姐,温文尔雅,养尊处优。
虞曼曼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她多久之前,才指桑骂槐,笑话春日晖没读书土气,今天春日晖就拎着书包来念书了。什么意思?
霍东怔怔望着焕然一新的春日晖,他简直快认不出小晖了。
另一名新入学的女生,更是引发了一阵尖叫喝彩,似乎是一位了不得的富家美人。名字叫陆佩芙……还是什么?
霍东已经注意不到了。他注视着春日晖,欲言又止。霍东坐在班级最显眼的位置上,他的前座就是空座位。可是春日晖远远绕过,坐在了几个女生之间的空位里。
霍东才反应过来,是了,小晖那么害羞,怎会坐到他附近。环绕他一圈的几乎都是男生。
下了课,大家都对新同学很感兴趣,纷纷凑过来。那位叫陆佩芙的新同学似乎不喜欢人多,匆匆避了出去。
同学们只好追着春日晖问,问她是哪家的小姐。
春日晖温吞地摇头,说,我不是什么小姐,我是裁缝铺的,周家铺子的。
大家才恍悟,见春日晖落落大方。邻座的女生们又夸起她家的衣服好看。当场就有女生问,周家铺子在何处,她想去订衣服。
也有男生凑过来问霍东,春日晖这个名字好熟悉,我怎么以前听你说起过名字?她家在何处,可曾婚配。
霍东还没说话,只见女生那边又爆发小声惊呼。
你结婚啦?
你结婚了还能来读书?!
春日晖紧张了,但同学们为了听清她说话都保持了安静。只见她小声说,“是我夫君送我来读书的。”
女生们一时惊呼赞叹。
这话却像重锤叩问在霍东胸口。
他与长兄都是文武兼修,三妹霍姑也是在凤塔学院读书。
只有春日晖,父母双亡寄养在他们家,他们口口声声说把她当女儿、当妹妹养,却没让她上过什么正经学校。可笑他自居兄长,还等着春日晖哪天吃苦了为她撑腰。
人家夫君倒在他这个兄长前面,把春日晖送来读书了。
无聊的学业日里,新同学的消息传得很快。很快其他班也知道了,凤塔学院的两位新生。
一位是来自都城的大小姐,陆佩芙。她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索嫣。
另一位,则是霍东家的小妹,春日晖。
没过几个课间,霍姑就找来了。她欣喜地拉着春日晖,两人开心地在走廊上说着小话。
虞曼曼黑了脸。
她这个霍东正牌女友也不见霍姑热络过,倒是春日晖这个嫁出去的,霍姑对春日晖这么热情。
霍东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周围坐得全是男生,同桌还是虞曼曼,无处说话。霍东打算借着送春日晖回家,跟她说两句话,他们好久没有说过话了。
结果,一下学,春日晖的丈夫,周承谦已经等在校门口。两人相视一笑,还带着新婚燕尔的笑影儿,牵着手走了。
徒留远处还未上前的霍东愣在原地,被霍姑给了一拳才知道回家。
凤塔学院,楼梯间。
“哈哈你看你偷了我的钱,我也没说什么,我们只是想看一下太监的儿子长什么样……大方一点给我们看看……”包围的人突然暂停举动。
因为他们听到到了一阵平静的哒、哒、哒——那是陆佩芙下楼时的皮鞋,发出的脚步声。
为首的男生眼神诧异地望着不知躲避的女生。
陆佩芙打了个响指,一簇奥术光辉跃动在她的指尖。
这个陌生女生……居然是法使。
尽管,“人人都能修习奥术”的常识已经被普及开来。但是,寻常人有限的魔法天赋,跟秋国传统定义上的魔法天赋者还是有本质上的差距。
“怎么、你跟他认识?”为首男生问道。
陆佩芙说,我找他有事。
为首的男生打量了一下陆佩芙的衣着气度,又盯了一眼她指尖的奥术光辉,实在摸不准这个女生的路数。
他看了眼腕表,说到点了,招呼其他几人去舞厅玩。
凤塔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清楚的人不好直接动手。
卫开徽从地上站起来,狼狈又匆匆地穿起裤子,系死了皮带。他侧低着头,低声说,“……我、我没有偷他们的钱,我就是借了一本书……还回去……”
他有一种堪称琳琅的男性声线,“我不明白,我没有做坏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你做什么没有关系。”
陆佩芙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有欺负你的能力,又没有人能惩戒他们。所以他们想这样对待你,就这样对待你了。”
大颗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到男生脚下的地板上。
不过,陆佩芙注意到的不是眼泪,而是男生书包上的绣字,“匡扶正道,凤鸣济世”。
她说,“我饿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地方什么饭好吃。”
秋国,凤塔,饭馆。
陆佩芙吃菠萝咕咾肉,卫开徽则点了一碗清汤面。
筋嫩的肉块在口中爆开肉香,配上一点菠萝味的清新,很开胃,很好吃。
陆佩芙把账结了。卫开徽执意要把钱给她,陆佩芙打断他,“你是凤鸣班的学生?”
卫开徽说是。
陆佩芙招了辆车,一趟拉到家中。卫开徽下车,看到好大的门,上门的牌子写着,陆公馆。
佣人给卫开徽递了杯热茶,给陆佩芙送上了冰镇的鲜榨果汁。
陆佩芙摊开文法课的课本和笔记,问,这是什么意思。
卫开徽惊讶地发现,陆佩芙这位大小姐,文法基础知识简直一塌糊涂。
陆佩芙说,“那又怎么了,我只是以前没学过。你教教我,我学得很快。”
学得确实快,不会的也真是多。卫开徽至少喝了五杯茶,他说他需要如厕。
于是佣人引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
回来的路上,他无意中,看到了一副巨型画作,画上绘着一只异彩的老虎,色彩绮丽惊艳。
细节不工笔,却栩栩如生。
他被画作吸引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位美妇人和一位同班同学。
卫开徽不识得这位美妇人,他礼貌点头。
美妇人似乎没有打理他的意思,她仅仅是瞥了一眼,就抬步上楼。
同学是赵青木。
赵青木刚刚在今年围棋赛上,取得了头名。他是很厉害的青年棋手,擅长执白。
同龄同班同学,卫开徽是暗沉晦涩的,赵青木是光风霁月的。
赵青木对这个地方好像很熟悉,他朝卫开徽无奈一笑,“晚安,给你添麻烦了,辛苦你肯帮忙。”
身后,陆佩芙慢慢踱着步子出来。
她说,“谢谢你同学,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卫开徽一头雾水地坐上了车,司机帮他拎书包上车。等到了地点,卫开徽面对这冰冷孤寂的单室,摇头苦笑。
他哪里有家。
被衾很冷,跟陆公馆的温度天差地别。他独坐在小床上,打开书包,发现里面多了一沓红纸包好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