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潮水般向凤塔集中,如同巨大的蚁巢漩涡。
没有人知道新式结界能撑多久,老凤塔人更加相信,在大魔法使时代用料充足扎实的塔楼。
夏国用魔导器织出大片的坠云。
云怎么能跟陨石一样沉重铿锵。砸落在结界上,居然有金石火花之声。学过魔法的平民子弟,都在拼命向结界献出自己微薄的奥术储能。
贺珍珠一边朝凤塔狂奔,一边拼命进行结界奥术充能。凤塔学院四方的大门自动敞开,学生们是最先躲进凤塔的,他们离得最近。然后是无数男女老少,他们带着惊慌的表情跑进来。
人们拥挤着,相拥着望着天空。
有老师开始组织大型的集体奥术充能。
天空掠过惊鸿,此时,还敢往凤塔反方向奔走的,只有秋国作恶多端又唯一土生土长的传统魔法使。
陈词本来,正在周家裁缝铺选布料。
随着战鸣长奏,街坊里的人一开始有些疑惑,他们从铺子里出来,朝凤塔观望。有识之士已经拿起最近的吃食水壶,开始夺路狂奔。
周承谦让春日晖、小蝶带着陈词快跑。
他回家里去找周母。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小蝶已经跑出去老远了的,她是落难来的凤塔。最清楚夏国兵的厉害。小蝶边跑边吓破了音地大喊,“快跑——夏国兵来了——嗬!”
周承谦把感应方位的玉玦放到春日晖手上。春日晖想也不想,把玉玦放进怀里,就推着陈词的轮椅就使劲儿。然而,那轮椅异常得轻快,推着推着春日晖反而被陈词带着跑。
陈词本来没有说话,她膝上还盖着刚从裁缝铺里挑得锦缎被子。她一直在盯着天空。
一朵坠云,率先突破了淡金色的屏障。正巧砸到了首饰铺,滔天的炮炸,将整栋铺子连同附近的几家,顷刻变成断壁残垣。
屠夫家的儿子,抱起了首饰铺家的小女儿,带着自己的老娘往凤塔跑。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啕声,令人悲哀。
首饰铺两口子,已经只剩下两个半截了。
如海妖般梦幻的歌咏响起,悠扬婉转。
四周的街坊都觉得步伐轻快了许多,他们跟在陈词的周围跑,获得这魔女的祝福。
霍东把家里的三轮车上装着的杂物全扔了,霍母、大嫂、霍姑、虞曼曼紧紧地扒着车。
霍东是街坊里唯一的魔法天赋者,他带着全家人狂奔。霍姑接过首饰铺家的小女儿,把她抱到车上。米铺家的,把自家刚满十月的婴儿递到霍母怀里。
凤塔能给结界提供魔法充能的平民还是太少了。
坠云落到四面八方,浓雾混着火光,还有人们无助的尖叫声。然而,这只是开始。亡语的坠云,是专门用来进攻结界的。
下一个魔导器是,吠焰。这是一种奇异的火焰,虽然像普通的火一样能够蔓延,却只焚烧生物。
或者说,活人。
凤塔卫兵,拿着制式不全的魔导盾牌和火枪在城门口抵抗。然而,夏国兵手里的吠焰枪,却是所到之处,必有焚戮。
万幸,陆佩芙瞧见母亲的时候,那个生意人后爹正带着索嫣往凤塔赶。陆佩芙定定地望着无碍的索嫣,随后,她加速浮空。
“陆佩芙,你给我回来!”索嫣也瞧见了飘浮在天空上的女儿,她凄厉地喊,“你那个死鬼爹已经走了,你也想入土是不是!”
陆佩芙侧首,又跟地面上的索嫣对视一眼,没再回头。陆佩芙在心中默念,母亲,别难过。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回来,但我得去。
得去。
如月般的奥术光辉,从陆佩芙的掌心引弓而发。
凤塔作为秋国曾经的边缘地带,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如此惊才绝艳的传统魔法使了。
城墙上的凤塔守卫,望见一个幽灵般的年轻魔法使,刹那而至。
她乌黑的发丝在空中扬舞。
暴烈的奥术光辉从她手中泉涌,如千树万树梨花开,凌霄与夏国兵发射出的吠焰对撞。极速的魔法对冲,如同骤雨般的交响乐,谱写这地狱般的场景。
“有魔法使!”有守卫忍不住地大喊,士气稍振。
没人顾得上注意,这位魔法使手里,连她的法杖都没有。
可下一秒,夏国兵的魔法列阵,已经构筑半成。更加凶猛如滔天巨潮般的奥术光辉正在酝酿。
战鸣与吠焰熊熊中,凤塔督官大喊,“列阵!列阵!”
一群半途开始修炼平民魔法的凤塔守卫,手忙脚乱地开始还以应对的列阵。他们都知道,他们薄弱的列阵在夏国兵面前,根本不是对手。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第一批血肉之躯必须堵在凤塔的城门上。否则,破城太快,凤塔要死更多的人。
凤塔城外,树海汪洋。
陆佩芙当机立断,以魔法招幡万木执戈。只要她干扰到夏国的魔法列阵成形,就能有无数人多活一秒。
然而,藏在列阵背后的夏国法使也早有准备。
叮叮叮叮,他用法杖指挥着更多快速生长的榕树与藤蔓防御。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还背着一种奇异的魔导考拉,这种似兽非兽、似器非器的魔导考拉呼呼大睡,却在睡梦中源源不断地提供巨量的奥术充能给夏国法使。
如同刀耕火种的原始人,面对坚船厉炮的挫败。又是这样,当夏国的魔法列阵形成的时候,海啸般的奥术光辉呼啸袭城。
陆佩芙也恍惚无力。
虞曼曼今日簪着一根凤钗,她回望了一眼挤挤攘攘的凤塔,忍不住拽住了霍东的衣袖。
与陈词、陆佩芙这样从秋国长生塔出来的正统魔法使不同。霍东师从一个出逃的魔法使,学得都是二手野路子。那魔法使不过曾经是个秋国长生塔里的学徒罢了。
虽说霍东悟性极佳,愣是创出了魔战士的路子。但现在的传统魔法使,也多靠在魔法竞技场混饭吃。
打仗是不一样的。
面对夏国的魔法列阵,再强的传统魔法使也束手无策。
虞曼曼欲言又止,她希望霍东自私一点,最好像她一样自私。
万般柔情涌上霍东的心头,他望着虞曼曼,说,“曼曼,咱们是凤塔的孩子。”
霍东离开暂时安全的塔楼,奔向城门口。
令夏国法使诧异的是,对面那个年轻魔法使,似鬼魅般飘浮闪烁,眨眼间竟然能躲过魔法列阵的攻击范围。在闪避移动方面,陆佩芙确有几分大魔法使的影子。
上一秒,她还只是浮空在城楼边缘。下一秒,她的身影已经悬飞至日月凌空。快得让人根本就锁定不到她移动的轨迹。
只是……此时地面上,刚刚还沸腾抵抗的凤塔守卫,此刻已化为尸山血海。
陆佩芙心里绝望。
夏国并不打算让秋国人活到下一代。
平民魔法,注定是可以轻易公开获取的。如果不趁这一代的秋国人腐朽落后,尽可能地摧毁他们。代差消失后,等下一代的秋国平民跟夏国人拥有同等的魔法水平,夏国必遭反扑。
陆佩芙心知,传统魔法使面对列阵没有胜算,只有巷战搏斗,才是魔法使的阵地。
她盯着夏国兵列阵前进的速度,快速后移。
陆父倒在巷子里凄然去逝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恨,陆佩芙真得恨。
夏国人没有打算放过陆佩芙这个率先冒头的魔法使,倘若让陆佩芙活着回到城巷街坊中,无法列阵的夏国兵就会成为魔法使的猎物。
他们开始举着魔导盾,齐射吠焰,向凤塔城冲锋。
漫天都是吠焰的火星,拖拽出万千条细长的浓烟,密集到让人喘不过气。有几发吠焰沾到了陆佩芙的头发、衣袖,吠焰被陆佩芙用奥术扑灭。
这个时候,左掌的掌心,已经开始有些刺痛。
魔法使,之所以都要契约一个自己的法杖。就是因为,奥术具有腐蚀性。如果纯粹使用无杖魔法,即使再强大的魔法使,在高强度的魔法作战中,也很容易被奥术反噬。
但,她契约的法杖,偏偏困在石袋兽中取不出来。
陆佩芙从硝烟碧空中掠下来,藏匿着。此时,靠近城门的街巷空空荡荡。
陆佩芙揪掉前额焦香的头发。
她屏住呼吸,如同一只伏猎的老虎。
少数幸运的从列阵攻击中,苟活下来的守卫,都在往巷中藏。
秋国,凤塔,青国人聚居点。
早在战鸣声响起的第一声,赵禄为就发动全家,跑到了青国魔法使隔壁的私宅中。
赵母捂着心口,显然被夏国兵的突袭吓坏了。她念叨着,“早该走的,早该走的……”赵母拉着忧心忡忡的赵青木,没有把后半句真心话说出来:就不该等那个什么劳什子陆佩芙。
“慌什么,青国的法使大人还没走。夏国他们不敢打到这么近,至多去矿脉跟老街那种地方。”赵禄为坐在桌子边,决定一会儿立刻攀到最近的船票。
凤塔不能待了,秋国要往便亡,与他何干。
这座赵家的小私楼旁边,青国巨大的旗帜,高高高地树立在上空。
赵青木身上,被赵母催促着,戴满了各色防御类魔导器,甚至还有几件传统魔法考究的炼金护具。
赵青木想去确认陆家的安危,又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拖陆佩芙的后腿。
陆佩芙本健康明媚,她少女时期笑盈盈着,偷亲他,那模样犹在眼前。结果,去了都城两年,被人抬着回来,面无血色,形容枯槁,左腹那道巨大的贯穿伤差点就要了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