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楚楚拉着顾芙出来玩,先去逛了胭脂水粉铺子,又去瞧了瞧布庄与成衣铺。顾芙对这些一向没什么特别的兴致,楚楚倒是有兴致,兴高采烈地逛了一圈,最后买了一堆东西。
顾芙只买了两件东西,一件是件新衣裳,楚楚极力劝她买下,说非常衬她,非常好看,夸赞之语若是能写下来,起码得洋洋洒洒几页纸。
楚楚说:“芙姐姐,你若是不买,我便买了送给你好了。”
为着楚楚这些话,顾芙点头买了。另一件,则是对新的耳环。
顾洛平清廉,除了自己的俸禄,没别的收入,一大家子都靠顾洛平的俸禄养着,顾家其实条件不大好,但他们从未短过顾芙的吃穿用度,尽力给她最好的。顾芙心里也清楚这些,从来不会要求太多,她的贵重首饰自然也不如旁家贵女那般多。就那对白玉耳环,她平日里参加一些重要场合戴得最多,既好看,又不会失了面子。
当日她在气头上,命素月拿去扔了,气消下去后又觉得有些可惜。可若要她心无芥蒂再用,她也做不到,索性今日出来逛街,便买了对新的珍珠耳环。这对新的珍珠耳环,珍珠圆润且色泽明亮,成色上佳,虽不及那对白玉耳环,顾芙也挺喜欢的。
虽说顾芙不似旁家姑娘那般爱俏,可女孩子家家得了喜欢的首饰,多多少少会觉得欣喜。顾芙面上展露出笑意来,与楚楚说话。
楚楚一向爱热闹,又充满好奇心,与顾芙说起一些女孩儿们的八卦。
“芙姐姐,你还不知道吧?康宁郡主前些日子在追求三皇子。她性子傲,一向自视甚高,认为自己生得美貌,家世一流,认为比咱们都高上一等,哪里想到会在三皇子那里碰一鼻子灰呢。”楚楚不大喜欢这位康宁郡主,如楚楚所言,康宁郡主的性格也的确在女孩子们中不讨喜欢,不止楚楚不喜欢她,很多人都不喜欢她。
顾芙对这位康宁郡主倒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一贯觉得不是一路人,不必深交。
楚楚提起康宁郡主的事,忍不住笑:“听闻最开始是那天三皇子凯旋,康宁郡主也与咱们一道瞧了热闹,对这位三皇子一见倾心。可是芙姐姐,三年前,康宁郡主对三皇子的态度可糟糕了,她也真好意思。
我记得有一回,康宁郡主在街上遇上了三皇子,还骂了他是野种,当时三皇子的脸色便难看极了,冷冰冰地盯着她,我都吓了一跳。她怎么会觉得,如今她眼巴巴凑去三皇子跟前,三皇子便会接受她的表白?”
“三皇子定然还记着从前的仇呢,所以故意给她难堪。庆功宴那天,她差人给三皇子递消息,结果扑了个空,后来拦住三皇子质问,又被三皇子阴阳怪气了一番,她气得不得了。可惜我当时没能亲眼瞧见,不然真是大快人心。诶对了,那天芙姐姐也在吧,你有没有瞧见?”楚楚忽然问。
顾芙一愣,摇头:“没有。”
楚楚自顾自说下去:“后来有一回,她拦住三皇子,给他送什么礼物。大庭广众之下,三皇子就这么僵持着,不肯伸手接过。康宁郡主当时脸色铁青,问他是什么意思。三皇子反问,不知郡主是什么意思?康宁郡主说,你瞧不出来么,这是本郡主抬举你,本郡主看上你了。三皇子又道,原来如此,那真是多谢郡主抬举呢,只是本王看不上郡主。”
楚楚绘声绘色地向顾芙复述当时的场面,又忍不住笑意。在这段故事里,按理说,康宁郡主不是该被同情的那一个,可顾芙讨厌陆雪棠,甚至于隐隐地对这位康宁郡主多了些许怜悯。
他本可以有风度地拒绝,却偏偏用一些恶劣的方式。顾芙对这人的印象更坏一分。
当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是呼吸。
顾芙在心里想着,忽地听见楚楚惊呼一声:“那不是三皇子的马车么?芙姐姐,你瞧。”
听见这话,顾芙心猛地一跳。她顺着楚楚的目光望去,果真瞧见了陆雪棠的马车,与她们的马车朝两个方向去。她心又松下来,只要他没看见自己,这也算不得一场相遇。
正欲垂落帘栊,便见对面陆雪棠的马车上,帘栊半挑,露出半张俊俏面庞,一双狭长的凤眼半藏在轻纱帘栊之后,目光定在顾芙脸上。
顾芙下意识地避开他视线,赶紧将帘栊垂落。
又是那样的眼神。
轻佻的、浪荡的、多情的,仿佛志在必得。
顾芙低下头,听见楚楚说:“诶,三皇子似乎在瞧芙姐姐。”
顾芙勉强笑说:“怎么可能?我与三皇子并无交情,恐怕不过是随意一瞥。你不是说要去尝尝天香楼的新品么?再不快些,可就赶不上了。”
天香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饭菜一绝,且不会墨守成规,尝尝会开发一些新菜品。新晋便出了一道新菜,广受好评,楚楚好奇心重,自然不愿意错过。
被顾芙一打岔,楚楚急道:“哎呀,这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去天香楼。”
顾芙轻叹一声。
楚楚早预定好了天香楼的位置,她们到时人还已经很多,楚楚火急火燎拉着顾芙往楼上跑。顾芙没她好动,跟得勉强,跑得急了,与人撞个正着。
“对不住。”顾芙低头道歉。
“无碍。”一道清冷的嗓音,令顾芙整个僵住。
陆雪棠……
又是陆雪棠……
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顾芙咬住下唇,“见过晋王殿下,臣女一时着急,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莫怪。”
楚楚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赔罪,陆雪棠只淡笑了声,抬手叫她们走:“去吧。”
房中,楚楚在说话:“这位三皇子,似乎人还不错,方才没同咱们计较。”
顾芙还在走神,听得楚楚唤她几声“芙姐姐”,才茫然回过神来。
“你怎么了?”楚楚问。
顾芙摇头,只说没什么。
目光却缓缓落在左手上,方才临走时,陆雪棠勾了勾她的手指。
她心里一阵一阵的反感,此刻只觉得这只手都不舒服。他太不规矩了,哪怕公务繁忙,也没忘调戏她。
隔壁房里的食客大抵多喝了两杯,嗓门忽然扯得很高,慷慨激昂地讨论着京中的新鲜事。男人们一向对政事有兴趣,讲的自然也是与朝廷相关的事,说的是吏部尚书那事儿。
“这位三皇子可是个狠人,到底在军营里待了几年,对付人的手段那是一套一套的……”
他们说着陆雪棠的事,讲他如何手段狠辣,逼人招供,绘声绘色,仿佛身临其境,目睹过似的。那些话听着将三皇子贬得很低,楚楚对他颇有好感,不忿地与顾芙辩驳:“我瞧三皇子不是这样的人。”
顾芙道:“未必不是。”
她认为陆雪棠是彻头彻尾的小人,而小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三皇子不是就在天香楼么?说不准待会儿这话落进他耳朵,他便叫人将隔壁的人带走。”顾芙不怀好意地揣测。
楚楚笑:“不会吧。”
正说着,忽然有匆匆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响起来,似乎正停在她们隔壁的房间门口。顾芙与楚楚对视一眼,差婢女去打探情况。
顾芙压低了声音:“可别让我说中了……”
楚楚已经没那么笃定:“不会吧……”
隔壁的动静又大起来,似乎是发生了冲突,没一会儿,出去打探情况的婢女回来,说是隔壁那几个人被人押走了。
“瞧着是三皇子身边的人。”
楚楚脸色不大好看,“不至于吧……不就是说了他几句不好听的话……”
顾芙道:“方才你不还说,三皇子爱记仇么,他记康宁郡主的仇,自然也记旁人的不是?好了,别说这些了,待会儿他若是听见了,可别把我们也记上。”
楚楚撇嘴,没再继续说下去。后来没多久,小二便来上菜,那道新菜品与另几道天香楼的招牌菜。
小二同她们介绍:“二位,这便是我们天香楼的新菜品,你们别瞧它看着平平无奇,里头啊,可是大有乾坤呢。林大厨早年间曾去云州游历,这道菜便是结合了云州当地的一些风土人情想出来的。”
听到云州二字,顾芙眼神闪了闪。
三年前,她离京去往均州玉贞观,曾途经云州。听着小二的介绍,顾芙仔细打量那道菜,试图从中看出些云州的东西,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记忆。
在云州时,顾芙曾遇过山匪。
山匪穷凶极恶,抢夺了她们的财物,顾家家世虽说出来有面子,可因着顾父清廉,钱财并无多少,山匪们的目光便落在了顾芙身上。十三岁的顾芙虽还未长开,但已经是美人胚子。她自幼被保护得很好,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那些人的眼神……她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便是龌龊。
当时顾芙的母亲病重,她心里本就难过,又遇上这样的事,心中便愈发慌乱。她只记得,当时的婢女极力拖住那些山匪,让她快跑。她便往前跑,一直跑。
山匪们骑着马在身后追,她是闺阁小姐,怎么可能跑得过骑马的山匪?就在快要被追上的时候,有一个少年从天而降救了她。
那张脸,她记得很深刻,与陆雪棠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