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胡同里,顾家辞很难施展开。他又不是小哪吒,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混天绫,被四个人包夹,很快就落于下风。
任言坐在石头上,看着顾家辞被打倒在地,歪了歪脑袋,把单肩包靠墙放好,才慢悠悠地起身。
“哥们儿。”黄毛哥正准备给顾家辞一拳,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头一看,是小美女。
装帅的眉毛还没挑起来,下一秒黄毛哥就被小美女一个过肩摔,趴在了地上和土地来了一个爱的抱抱,血的亲亲。
黄毛哥哀嚎了一声,捂着撞疼的腮帮子一脸卧槽地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小美女。四打一占了绝对上风,黄毛哥其实觉得自己已经稳了,也没想到看起来乖乖的小美女还会打架。警惕性太低,根本没有防备到这一手。
任言蹲下身子,白色的帆布鞋虚虚地踩在他的手腕上,“以多欺少是不是有点不太道义?就这样以后还怎么混社会,怎么做大哥?”
三个围殴顾家辞的小弟一看大哥被一个小姑娘撂倒了,吃惊先占了脑子,一时间也忘了还要打顾家辞。
顾家辞刚好趁着这个空档单手撑地起来,一拳一个小朋友,把三人打翻后立刻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把任言从地上拽起来。
“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要打架不要打架!你没事打他干什么?”
黄毛哥的眼神逐渐从愕然变为茫然,这个走向哪里有些奇怪。
任言懒懒地掀起眼皮看着顾家辞,“崽,你就是这么跟救了你的爸爸说话的?”
“让你救了吗!”顾家辞皱着眉头吼她。
身后的耳夹哥默默爬了起来,任言越过顾家辞的肩头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耳夹哥当场定在原地。
“还瞪!你瞪谁呢!快点认错,说你不该打架!”
“好了行了可以了,再说多了就烦了。”任言弯腰拿起自己的单肩包,顺便把石头捡起来在手上掂了两下,作势要砸黄毛哥,吓得黄毛哥捂着腮帮子往墙边滚了两圈。
达到威慑的目的,任言把石头随地一抛,对着顾家辞招招手,“走,爸爸带你去看医生。”
顾家辞白了她一眼,转身又往四个社会哥身上一人踹了一脚,才跟着任言往外走。
腰窝子挨了一脚的黄毛哥觉得一中的人反复无常,是真的有病。
刚转过巷子口,任言意外地看见了三个人。呆若木鸡的祝松溪,张着嘴的明希远,还有靠着墙,听到动静挑眉看过来的周时曜。
任言:呕吼,完蛋。
祝松溪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任言,用手肘捅了捅明希远,“我觉得我们根本没有来这里的必要。”
明希远回过神来,狠狠吸了一口气,“我他妈……这可太牛逼了……”
看着面前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同桌,周时曜用食指尖蹭了蹭鼻尖,没忍住唇角勾起,扬了扬手里的暑假作业,“我只是来物归原主的。”
***
下午开班会,王飞武坐在讲台上,面色凝重。
“同学们呐,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今天早上,有两个不良社会青年从我们学校西墙翻了进来,由于西墙那边没设监控,我们学校也没抓到这两个人。大家以后遇到这种可疑的人一定要记住他们的长相,及时报告给学校,不能任由这些社会青年破坏我们学校的和谐氛围。当然了,学校已经在西墙装了监控,再有发现,立刻扭送公安局!”
翻墙的两位不良社会青年对视了一眼。
“……”
“还有今天中午,有人在学校外面的巷子里聚众打架,居然还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这太不对了!作为行知的学生,你们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啊!万万不能给学校的名声抹黑啊!而且打架多危险啊,伤着哪里父母都会心疼的,大家都是好孩子,要学会来和平友善地交流,不要太浮躁。”
今天聚众打架的任言再次
“……”
祝松溪从教室的对角线投来敬佩的目光,明希远在任言身后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而坐她旁边的同桌低着头,身体抖的跟缝纫机似的。
***
周末任言要给孟时汐补课,星期五晚上在家整理教案,翻书包的时候一张绿色的校园卡掉了出来。
她平时上课不用这个包,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张卡,不过看周时曜的样子,应该是补过卡了。想了想,不打算多此一举还了,随手就把校园卡塞在鼠标垫下面。
小女孩住的别墅区距离任言家不是特别远,可是坐公交车还要转站,地铁也没有直达。至于出租车就不用考虑了,任言没钱。
这次家里终于不止孟时汐一个人了,还多了一个阿姨。阿姨姓张,据说从孟时汐出生就在这里干活。张阿姨高高瘦瘦,看起来挺平易近人,任言和孟时汐上去孟时汐的房间补课的时候她还送了一盘切好的水果过来。
十岁小女孩的房间和任言想象中的有一些出入。
她原来以为孟时汐的房间是迪士尼公主风格,什么粉色的墙壁,水晶吊灯,带蕾丝边的公主床和摆了一圈的泰迪公仔。
但是入眼的是一墙壁的动漫海报,名侦探柯南,魔卡少女樱,秦时明月,画江湖,从国内到国外都有。青绿色的书桌上面摆了一排的手办,书柜上分门别类,左边清一色的漫画书,右边清一色的辅导书。床是铺着粉绿色格子床单的小清新风格,上面除了枕头被子以外就只有一只半臂高的棕色泰迪熊。露天的阳台上还支着一个画架。
小小年纪,已经有宅的苗头了。
两人先开始补数学。
孟时汐的数学差在她连九九乘法表都不会背。她倒不是笨,任言看过她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大概是中上游的水平,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数学断崖式滑坡。
任言陪着孟时汐背了两小时的九九乘法表。
“四,四六,四六三十四……”孟时汐磕磕绊绊地背着,小心地觑了任言一眼,像是担心任言会发脾气。
任言叹了口气,她是家教,对自己的雇主有耐心是责任和义务。“是四六二十四。没关系,慢慢来,你别紧张。”聊天时特别开朗的小女孩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学习的时候就显得畏畏缩缩。
“我,任姐姐,我是不是很笨啊?”孟时汐坐在转椅上,怯怯地问任言。
“没有,你不笨,我们多背几次就好了。”任言忍不住摸摸她的头。
“我哥哥,我哥哥就很聪明,他什么都会,学习成绩可好可好了,数学总是拿第一,拿好多的奖!”孟时汐两条小手臂在空中使劲伸展,画了个大圈。
“啊,这样啊,”任言看着孟时汐亮晶晶的眼睛,顺着她的话,“那你哥哥呢?”
“哥哥,哥哥出去玩了。”孟时汐又把手收回来,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任言挑了挑眉,这哥哥还挺浪。
“任姐姐你说我会变得和我哥哥一样聪明吗?”孟时汐突然问。
“当然会,”任言大概能理解她这种对自己哥哥的热情崇拜,“你们是兄妹,肯定一样聪明。”
任言担心孟时汐再背会有压力,打算聊聊别的转移她的注意力。
但任言本身并不算一个健谈的人,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才落到阳台的画板上。
“小汐你会画画吗?”张阿姨习惯把孟时汐叫做小汐。叫孟时汐显得有些严肃,任言干脆也跟着叫她小汐。
“会啊!”提到画画,孟时汐兴致高了很多。任言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偏着身子靠着椅背放松下来。还好找对了话题。
小女孩跳下椅子,在床头柜里摸出了一本素描本,“噔噔噔”地跑到任言面前,“这些都是我画哒!”
看完十岁小姑娘的画,至今只会简笔画的任言自愧不如,相比之下,她画的那都不配称为画。
孟时汐叉着腰,气势十足,“我以后,可是要当漫画家的人!”
豪情万丈地宣布完自己梦想的孟时汐问任言,“任姐姐你以后想当什么啊?”
任言被她问住了。
任言从来没考虑过未来。顾家辞说她是一条咸鱼,看起来每天都过得充实且积极向上,事实上得过且过,按着别人给她指的一条模模糊糊的路闷头往前走,也不去想自己喜不喜欢,这条路究竟对不对。好像的确也是这样。
“我啊,以后做个医生吧。”任言给出了一个大多数小学生写作文的时候都会写到的职业。
等孟时汐长大后可能就能明白,“长大后我想当医生”就好比一个人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是音乐美食旅游,前者多半没有梦想,后者可能没有任何兴趣爱好。
不过现在她还是个小孩子,所以她只会崇拜地看着任言,大大地“哇”一声,说:“任姐姐你好厉害!你以后一定会成功的!”
顶着这样真诚的眼神,任言甚至不敢敷衍地说一声“谢谢”。
给孟时汐补完课也才下午四点。夏天的四点和中午十二点并没有明显差别,太阳依旧金光灿灿如同西游记里那个浑身眼睛会发光的百眼魔君,让人很想戳瞎它的眼。
任言还不太想回家,其实回家也不过是换个地方发呆而已。但现在她的胸口有一股郁气,越团越大,像吸了水的海绵疯狂膨胀,再焦灼的太阳也晒不走一丝水分,总之急需宣泄。
潮海市有一座格斗馆,建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地面积很大,但是装修一言难尽。外围的墙壁锈迹斑驳,不同颜色的喷漆喷出各种涂鸦,像美国街头的行为艺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这是一家废品回收站。
顾家辞第一次带任言来这里的时候,馆门还没开。任言蹲在台阶上,手指搭在嘴唇边上,吊儿郎当地问他,“你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可回收废品了吗”。
任言和顾家辞在这里学格斗术。
推开门走进去,光与暗把馆内外划分成两个世界,外边车水马龙,里面安静萧索。地上铺着光滑的大理石,中间用透明的玻璃划出一个过道,两边用隔音的木头分成一个一个的训练室,透过玻璃能看见里面有人对打。
高高瘦瘦的男生从任言身边擦过去,匆匆留下一句对不起,路走到一半突然刹住车,僵硬的回头。
“师,师姐?”
“啊。”任言认得他,格斗馆的小师弟。
“师,师姐你来干什么?”小师弟警惕地往任言身后看,没有人!
“来玩一玩。”任言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推开其中一扇门,里面没有人在训练。
“顾师兄没和你一起来吗?”
“他啊,”任言拿起一副拳套,“仇家寻仇,打输了,觉得有愧师门,现在可能在哪儿切腹自尽吧。”
“你来和我过两招?”她戴上拳套朝小师弟招招手。
小师弟往后退了两步,“那什么,老板找我有事,改天吧。”说完撒腿就跑,那速度,如果零四年参加了奥运会,刘翔必是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