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忆 第5章 第 5 章

面临死亡是何感觉？若问世人，或许得到的回答是无力，恐惧，绝望，遗憾，以及对生的贪恋。

但祝烟浔大抵会没心没肺地回句：“死有何惧？活着才更可怕。”殊不知，她这副随性洒脱的心态，是从无数次死亡中磨砺出来的麻木与无奈。

胸口绽放的剜心之痛，比起曾经被人凌迟来说，实在是太轻了。轻到祝烟浔还能保持几分清醒，盘算着如何报复女妖。很快，她便有了主意。

只见祝烟浔双眉纠在一起，举起发颤沾血的手，抓住持剑人的袖子，断断续续地说，“无……无脸……女妖的行踪……”话说一半，血液呛得她便咳了起来。

急得那散修急忙灌输灵力，“姑娘，慢慢说，我都听着呢，别着急！”

灵力灌体，被剑气所致的伤口处隐隐泛起了痒，这是伤势愈合的前兆。

祝烟浔心念：这还得了，若是如此轻易被治愈了，这群牛鼻子老道，定会起疑，届时别说挖坑报复了，她自己都要折进去。

她故作脚软，借势将散修推开，许是用的力道大了些，连带着插进心口的利剑也一同被拔了出来，霎时间鲜血直流。

为了更加逼真，祝烟浔甚至捂着胸口，原地转了一圈后才心满意足地跌倒在地。

而此时，散修已然顾不上其他，俯身查看她的状况。瞧着胸口汩汩涌出的鲜血，他眼神微变，连忙取出一个瓷瓶，往祝烟浔嘴里喂去。

生怕塞慢一点，无脸女妖的行踪也会随着祝烟浔消散。

却不料，祝烟浔的嘴紧闭成蚌壳，任凭他怎么用力，就是塞不进去。

不禁心想：将死之人，为何还会有如此大的力气？？

散修急得满头大汗，还要忍着脾气哄着：“姑娘，张开嘴，你吃下去它便好了。”

而祝烟浔早在心头，将其从头到脚骂了个遍，就差跳起来捶他脑袋叫嚣：“给姑奶奶我起开！再耽搁下去，都够复生八百回了！”

几番拉扯，祝烟浔视线愈发模糊，耳边轰鸣不断，她使尽最后一丝力气打掉药丸，指向女妖，“她…她知……”

话音未散，她的眼前已然一黑，彻底死了过去。

“姑娘？！”散修慌了神，“姑娘醒醒，姑娘——”

他唤了两声，瘫倒在地女子仍旧一动不动，他探了探鼻息脉搏，确认全无生机，已然是具尸体了。

散修想起女子最后的话，眸色一冷指向女妖，“说出无脸女妖行踪，便留具全尸！”

陷入苦战的云尽欢，压根没听清对方喊得是什么，只是在那人喊出那句后，原本陷入疲态的十几人，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杀红了眼似的朝着她扑来，一招一式尽是杀招。

纵使有紫鳞铠护着，云尽欢也险些被法宝刺穿腹部。

待稳定身形后，云尽欢瞧向地上的女子，单薄的身下压着一朵血花，她双眼无神，眉头紧锁，俨然没了任何生机可言。

可那只倔强的手臂微微抬高着，手指固执地指向着她。

一瞬间，不详的预感爬满了全身，这小妖究竟临死前究竟做了什么？？

但无论做了什么，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绝对是她不利的。

云尽欢瞧着那具尸首，简直恨得牙痒，摆动长尾扫了过去，尸首被扫飞出去，最后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拦腰挂在了树枝上。

祝烟浔死了。就算女妖将她的尸首剁碎了，她也感觉不到一丝痛苦。

在那段痛苦的时日中，每当捱不住时，她便会选择自戕躲在死亡中，任凭别人残害自己的身躯，而她只需要待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等待复生。

等待的时间，或长或短。短则一炷香，长则数日。而最长的那次，她的魂魄飘荡在无边的黑暗中，孤寂又空洞，漫无目的地游走，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真正死去时。

天光乍现，照亮整个黑暗。

她睁眼再一次回到了那所炼狱，原本空无一人的暗牢，却灯火通明挤满了人。

他们瞧她的眼神，贪婪，饥渴，疯狂，嗜血，仿佛要把她拆骨剥皮，抽筋扒皮，吞噬殆尽。

她害怕，恐惧想要逃离。

可当祝烟浔想摆手后退时，才发现自己没有躯干，仅剩的脑袋还被人提在手中。

那人大笑着说，“不过短短五日！这女妖仅凭一颗头颅，便复生苏醒了！”

“真是奇了！快看！这女妖脖颈已经生出肉芽了！！”

甚至有人开始叫价。

“我出五百灵石，买她一盅血！”

“一千，买她一两肉！”

……

听着越来越多的叫价声，男人笑得更加放肆了。甚至忘了，是他口中的女妖，将他从妖兽口中救下。亦是这个女妖，割肉取血助他疗伤，并让他拥有了今日的修为。

也是那一刻，祝烟浔明白了这世间的善恶，因果循环，也不过如此。

熟悉的天光在头顶乍现，祝烟浔再一次复生了。

死前是在荒郊野岭，也不知那些人是让她抛尸荒野了，还是就地掩埋了。

可当祝烟浔睁眼时，却惊奇地发现自己被裹在一张草席内。透过草席的缝隙看出去，残破的墙壁，挂满蛛丝的木窗，还有数个同样摆放整齐的草席。

这样的布置，让祝烟浔想到了一个地方——义庄。

想不到这伙人，倒是挺讲究的。祝烟浔先摸了摸胸口位置，确保讙还在后，正欲起身舒展身体，就听有人说话。

“师哥，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说话的女子年纪稍小，“毕竟是老宋头救了我们。”

听到这话，立马勾起了祝烟浔瞧戏的好奇心。她慢慢扭动脖子转了个方向。

只见一女面带愧色地，仰头看着什么。

祝烟浔顺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就见一位面容枯槁，身形佝偻的老头，被割了手腕悬在于木梁之上。

他耷拉着脑袋昏迷不醒，一双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像极了即将垂暮的老翁，看起来十分凄凉。

祝烟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大冤种，直到瞧见腰间的葫芦，才想起此人，竟是在猎赏司寻人搭伙的老头。

她不禁叹息一声：这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啊。不过嘛……看这形势，这老头八成是被当做活人诱饵了。

果不其然，被称为师哥的男人，喝斥一声，“你懂什么！蛇妖所言无脸女妖喜吸活人鲜血，若不用这老头做饵，难不成你来？”

女子立马委屈巴巴地低头。

男人见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师哥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这老头多管闲事，非要带这些个尸体，师弟也不至于……总归你想想，只要完成悬赏回去，师父必然不会再轻看你我了。”

听到此处，祝烟浔只想作呕，在利益面前，恩情算什么？人性又算什么？不过都是些忘恩负义的狗东西罢了。

她懒得继续听狗东西教训师妹，索性继续挺尸睡会儿，等养足了精神找机会开溜。

祝烟浔刚闭上眼，就感觉一股阴冷气息从她身上扫了过去。

她猛然睁眼，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人影，正站在女子面前。

而女子一副见鬼的表情，吓得连连后退，“师……师哥！！救我！”

“妖孽！休要逞凶！”男人暴喝一声，一道剑气就劈了过去。

剑气劈了个空不说，诡异的人影一口咬住了女子的脖颈，不过片刻，方才还娇俏的女子，已经化作干瘪瘪的人皮，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男子大骇，拔腿就跑。

人影也不着急去追，轻轻说了声，“赏你们了。”

随着话音，原本如祝烟浔一般，安静躺在地上的尸首，忽然活络了起来。它们一个接一个爬起来，朝男人逃离的方向追了出去。

祝烟浔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她也是“尸首”中的一员啊，若是继续挺尸，铁定露馅了。

于是，她迅速起身，努力学着那些尸首的模样往外冲。

刚冲到门外，就听到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她抬眸望去，只见一具又一具的尸首，狠狠撕扯着男人的身体。很快，那人就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任由尸首撕裂，吞食，最后化作一滩血水。

祝烟浔咽了口唾沫：这就是所谓的赏？还真是别出心裁了。

她摇了摇头，准备悄咪咪地走人。

谁料，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幽沉嘶哑的女音，“你怎么不吃呢？”

祝烟浔一僵，缓缓回头，就对上一双猩红的眼眸。且只有眼眸……

她微愣，这难道就是那个冒牌货？但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是具被操控的“尸体。”又怎么可能不受控地停下脚步，甚至回头瞧。

祝烟浔尴尬地咧嘴一笑，“那……那个，我不太饿，多谢款待……”

话说一半，她就被一股黑烟禁锢得动弹不得。

那双猩红的眼，在她身上来回游移许久，仿佛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伸手紧紧捏住了她的脸。

冰冰凉凉、滑腻腻的触感，让祝烟浔有些膈应。可比起膈应，她更担心，定颜镜会被眼前的妖物捏碎。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女子娇媚的嗓音，“好玩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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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