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烟浔有些懵,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让风音尘流露出这种神情。
转念一想,心中又释然了。算算日子,九重天的那位心上人该用药了,应当是在忧心那人吧。
“唉,倒是个痴情的。”
祝烟浔甩甩手,刺激得风音尘反而抓的更紧,指甲都快嵌入到了肉里,疼得祝烟浔暗暗发出一声嘶,下意识地拍着她的手背。
这对一个毫无知觉的人来说,似乎没什么用。末了,只能忍疼坐在了榻边,准备上手将风音尘的手指掰开。
可这风音尘却像是能料及祝烟浔心中所想似的,未等她伸手,便率先松开手,而后若无其事般端坐着。
风音尘双手握着,一板一眼地说,“我的伤势并不严重,但恢复起来还需些时日。这几日你留在我身边,莫要出去惹事。”
一片死寂中,风音尘仔细感受着祝烟浔的情绪,逐渐从伤感悲痛变得颇为无奈甚至有些气恼后,手上才慢慢卸了劲。
祝烟浔揉着发痛的手腕,深深白了风音尘一眼,就差把眼珠子翻上天去,“又瞎又聋,也不耽误操闲心。”
祝烟浔越说越气,咬着牙朝风音尘空扇了一巴掌,随后气呼呼地出去了。待她回来时,就瞧见风音尘唇角挂血,颓废地斜坐在床榻上轻咳着。
看这模样,八成是强行疗伤造成的。
祝烟浔将手中药箱重重放在桌上嘀咕着,“这才出去一会,又折腾成这样。”可转身又打了盆温水回来。
素手执帕浸入盆底后,被祝烟浔拎了起来。重复间尽是轻缓有节奏的水流声。
风音尘不知祝烟浔在想什么,亦如祝烟浔不知她心中所想,“如此逞强好胜的做什么?难不成三界离了你一人,它就不转了。少一点责任感,少一点使命感,活得轻松点不行吗?”
她将帕子拧成半干的状态,扯过风音尘的手细细擦拭,“你知道吗?我最瞧不惯你这副大爱无疆的模样,故此才整日在你耳边聒噪,竟说些浑话气你,就是盼着某日你厌烦了,将我扔下界去。这样便能离你们这些伪善的家伙远些,以免受你们影响。”
祝烟浔擦完了双手,又将帕子淘洗干净帮风音尘擦拭脸颊。
帕子轻抚过风音尘的额头,“可是,未曾料到你那么能忍,别说赶我下界,便是我骂你两句你也未曾动怒。这事若换做瑶光仙子,早就一剑将我劈死八百回了。”
祝烟浔一边说一边继续擦洗,“不过话说回来,也难怪你是神,她是仙。气量都不一样,就她那个小家子气,暴脾气。依我看再修个几千年也很难飞升成神。”
祝烟浔说着说着,便想起自己曾做过的混账事,止不地笑了起来。
风音尘唇角跟着勾了勾,“你很开心。”
她的语气是没有一丝质疑的肯定。
祝烟浔笑声顿住,狐疑地打量着风音尘,难不成听觉恢复了?
她将帕子丢进盆内,抱着双臂凑近。
二人近到只需一个细微动作,就能碰到风音尘的鼻尖。
“你能听见了?”
风音尘轻颤了几下眼眸,没有半点反应。
“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若是装聋装瞎,我定然……定然……”
祝烟浔一时语塞。晃动的瞳孔中倒映着风音尘的影子,凉薄淡然到让人遥不可及。
旁人若是欺她骗她,她必然千倍万倍的叫那人偿还。可眼前这位……
祝烟浔悻悻然地哼了声,“罢了,若真的诓我,那也不与你计较。”说罢,又突然伸出手去捏住风音尘的脸颊,“但,你也不能有恃无恐般真的……”
风音尘不知祝烟浔在做什么,只知道有股力道在她脸上,身子便顺势斜了过去。
祝烟浔的眸子闪了闪,随后瞬间睁大了。
她忙将几乎贴在身,上的风音尘推开,整张脸涨得绯红。而后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方才那瞬间的接触……温热柔软……是风音尘的唇??
祝烟浔的脸更红了,“谁……谁……让你贴过来的!”就连舌头都在打结。
风音尘的眼睛,仍旧没有焦距,眉头却微微皱起,而后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摸索间拽住祝烟浔手臂。
祝烟浔只觉莫名其妙,她奋力想要挣脱开风音尘的手,可对方却攥得很紧。
无奈之下,祝烟浔只能任由风音尘拽着自己拉到身后。
只见风音尘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朝前一刺。
祝烟浔才反应过来,风音尘这是在保护她,她不禁愣住了。
屋内只有她们二人,有什么好护的。难不成是什么厉害的精怪妖邪溜进来了?
这般想着祝烟浔小心翼翼探出头,不看还好,一看她便笑了。
好好的灯笼,被风音尘一刺,生生破了个大窟窿。
“这灯笼怕是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上神视为仇敌吧。”祝烟浔嘴上虽调侃着,可怜悯地注视着风音尘。
以前祝烟浔便就不懂这人,不懂她宁愿违背天道受罚,也要执意降下甘露。不懂她平定妖祸,最后却将功绩转赠旁人。不懂她明明贵为神明,却甘愿居于人下。
……
如今更加不懂了,她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也就罢了,心中还想着护着旁人。难不成这就是她存在于世的意义?
祝烟浔叹了口气,有时真想问问,她究竟有没有想过为自己而活,哪怕只有一瞬。
祝烟浔想得入神,并未察觉到一缕青烟自灯笼内飘出而后消散不见。
风音尘将软剑收好,“不必担忧,我会护你。”她的声线很是清冽,不掺杂半分感情。
“这话都说了百遍。”祝烟浔扁着嘴地嘟囔了句,“可你是只护我一人吗?说得好像是天大的恩赐似的。”
随即将拉着风音尘的手腕,重新将人安置上了床榻歇着。待她帮风音尘的双足包扎好,收拾完房间。已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
祝烟浔本打算回自己房间休憩,可一想风音尘五感具失,又不放心留她一人过夜。索性吹了烛火睡在了榻上。
这夜,祝烟浔睡得极浅,不知是因为风音尘睡在身侧,还是鼻息间总有风音尘身上清冷的气息。
翌日清晨,她迷迷糊糊醒来,却见风音尘双目紧闭盘膝而坐着,微薄的金芒下整张脸不仅煞白如雪,还时不时钻出几张模糊不清的黑色面孔。
祝烟浔惊得直跳起,"啊!!"
她的一声惊叫,使得风音尘喷出一口血来。
“风音尘!”祝烟浔急了,急忙扶住风摇摇欲坠的人。
她的指尖刚碰触到风音尘的衣衫,便觉一阵冰凉透过衣料渗进肌肤,令人毛骨悚然。
祝烟浔慌了神,也顾不上其他,取下发簪刺穿手掌,就往风音尘口中喂血。
可鲜血入了风音尘的嘴里,就如同塔中的情形一般毫无作用不说。反倒有了加重之势。
祝烟浔眼睁睁看着风音尘的眉宇间,发丝上都挂上了冰霜,甚至开始大口呕血。
祝烟浔慌乱地看着自己滴落的鲜血,不明所以,“为何我的血不管用?为何?”
风音尘却抬手抓住祝烟浔的手腕,丝丝金芒朝着掌心而去,一点点将伤口愈合。
“我没事,别担心。”
风音尘颤抖虚弱的声音,像针扎进她心里。
“血不管用……那肉呢?骨呢?对,我可以试试用肉,用骨。”她忙将风音尘推开,起身在自己身上摸出云尽欢的那片鳞甲。
“我这身骨血可治愈万物,我就不信唯独对你无用。”祝烟浔咬着牙,捏着鳞甲就要朝自己手臂上划。
可就在此刻,她的胳膊忽然被人按住了,“不可!”
祝烟浔抬头一看,萧清润正正一脸焦虑地看着自己。
她怎么会在这里?
“松开我!”祝烟浔怒瞪着,“别耽误我救她。”
“不行,我不知你为何用血肉救神女,但这种办法不可取。”
“什么?”祝烟浔愣怔,“不可取?你知道我的血肉……”
萧清润不容分说,一把扯住祝烟浔的手臂将鳞甲收了起来,而后迅速盘膝坐下,开始给风音尘运功疗伤。
“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与神女是何关系,又有何羁绊。就算你的血肉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灵药。可对神女而言,却是剧毒。”萧清润的声音很低沉,“神女的神格破碎,导致原本融合的魂魄混乱。这才导致神力尽失,五感……”
可祝烟浔却无心去听,“……剧毒……”她喃喃念叨,“我的血肉是剧毒……怎么可能……”
她可是无脸女妖,血肉可治愈万物的无物,可助人长生的无脸女妖。曾经有不少人为了得到她的血肉,互相厮杀,争夺。
在风音尘这里居然成了剧毒。
祝烟浔只觉脑中嗡鸣作响。
待萧清润替风音尘运了些许灵力,才缓解风音尘的症状,而后走向陷入呆滞的祝烟浔面前。
她轻轻在祝烟浔肩膀拍了拍,“神女暂时无碍了。不过,你切记,以后万不可再这般行事了。”
祝烟浔猛地抬头看向萧清润,而后一把抓住她,“你既知她的伤势如何而来,就一定知道如何治她,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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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