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忆 第18章 第 18 章

祝烟浔此次下界，只想寻风音尘，哪曾想遇到这等麻烦事。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多管闲事。

想到这里，祝烟浔扭头瞧向用灵力救人的云尽欢。

祝烟浔虽没有慧眼识人的本领，可直觉一向很准。自打第一眼瞧见这个蛇妖，祝烟浔便知此人与她有着相似之处，自私冷漠，睚眦必报，一样的喜欢袖手旁观，唯独不同的是恐怕，她更狠，更毒辣。

这样一个人，居然真的甘愿耗费自身灵力，帮着宋沁莲救治起了人，而且这一救便是三日。

祝烟浔想不明白云尽欢为何会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云尽欢绝对另有所图。

不知不觉，天已黑透了。

宋沁莲依然未歇，她的脸色显然有几分苍白。

祝烟浔走上前去，递给她一碗白粥，“吃点东西，歇歇再继续吧。”

宋沁莲摇头婉拒，继续埋头救人。

祝烟浔甚少劝人，在她看来劝解旁人，不过是浪费自己时间和口舌的麻烦事。

可亲眼目睹了宋沁莲三日不眠不休，她终是忍不住多了句嘴，“你已连轴转了三日，再揪心于村民，也该兼顾一下自己的身子。”

祝烟浔这话说得极重，她实在是看不惯蠢人。而宋沁莲恰恰在她眼中属于最蠢的那一类，为了毫不相干的旁人甘愿付出所有的蠢人。

宋沁莲干涸的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云尽欢已经起身接过祝烟浔递来的陶碗，“是啊，他们的病情暂时稳住了，你歇会，这里有我看着不会出事的。”

有了云尽欢的这句话，宋沁莲这才稍稍安下心，朝着二人微微欠了欠身，“那就有劳二位姑娘了。”接过云尽欢手中的米粥。

祝烟浔瞧着宋沁莲端着碗步入草棚歇息后，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怎么？担心她？”云尽欢问道。

祝烟浔收回视线，也走进了草棚，她搅动着锅中的米粥，“能让我担心的人，恐怕尚未出生。”说罢，盛了碗米粥递了过去，“喏，你的。”

云尽欢愣怔片刻，笑意缓缓绽放开来，眼神却停留在了祝烟浔的脸上，

这张脸长得实在是普通至极，属于放在人群中都很难让人注意的那一类，可偏生从那双眼睛中透露出的故事，让人忍不住地想去探究。

被云尽欢这般瞧着，祝烟浔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将陶碗重重放在桌上，“有什么好看的。”

云尽欢低低笑了两声，“这话倒不假，你这个丑东西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祝烟浔被这话噎住，半晌才咬着牙笑着说，“你今夜睡觉时，最好别闭眼。”

“什么？”云尽欢眉头一皱，好似没听懂一样反问着，“你今夜要陪姐姐我睡觉？”

气得祝烟浔差点把手边的碗摔了过去。她强忍着心中的怒气，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若是想，姐姐我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不行，万一我睁眼瞧见你这张丑脸，把我吓死了可怎么办。”云尽欢摆摆手。

祝烟浔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想揍人的冲动，“既如此，你便离我远点，省得脏了你的眼！”说罢，便大跨步离开了草棚。

窝着一肚子的火气，祝烟浔霍霍了不少路边无辜野草野花。她盘膝坐于树下，手中撕扯着地上的小草，“呸，臭蛇妖长得还不及风音尘万分之一好看，也不知哪来的自信嫌我丑。”

说到这里，祝烟浔摸向了自己的脸。

她如今这张脸，是风音尘为她炼制的法器定颜镜捏制的。正因有了这张脸，旁人再也无法将她与无脸女联系到一起，她也与那个懦弱无能，蠢笨如猪，任人宰割的自己彻底划清关系。

这张脸虽普通，不起眼，可在祝烟浔心中，这张脸是世上最美的一张脸。她永远不会忘记，当时在镜中瞧见它时的欣喜若狂，以及风音尘唇角那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风音尘……”祝烟浔轻喃出声，“你到底去了哪里？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突然——

“啪嗒”

一滴水珠落在了祝烟浔的手背，紧接着又是一滴、两滴、四滴……

雨越下越大，瓢泼而下，将整个世界淹没。

而这场雨下了整整五日，原本控制住的疫情，再度蔓延开来。甚至比起初更加猛烈，以至于纵使有云尽欢灵力救治也控制不住。

宋沁莲眼看不行，便想着出村去就近的县城寻求帮助，可她派出去的人还未走出村口，就被一群手握兵刃的官兵给挡了回来。

眼看求助无门，宋沁莲一时心急，外加连日操劳也跟着染上瘟疫，一病不起。以至于整个村庄除去与云尽欢，以及留在村外的那群孩子外都染上了瘟疫。

祝烟浔望着村里躺满一地的尸体，雨还在下个不停，淅沥沥的雨声中还夹杂着咳嗽声，她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脸上却平静到瞧不出任何情绪。

不知何时云尽欢来到了身边，她懒洋洋地依着门框站着哀叹一声，“我们已经尽力了，只能说这便是他们的命。”

闻言，祝烟浔轻轻闭了闭眼。

她知云尽欢是真的尽力了，有好几次因灵力消耗太大堪堪昏过去。

而她呢？除去搭了几间草棚，每日熬煮点清粥，汤药之外又做了些什么？她真的尽力而为了吗？

不，纵使只做了这些，她亦是尽力了。面对天灾**，她又有什么办法，她又能如何？难不成又要让她割肉断骨拯救众人吗？

她万万是做不到的。

祝烟浔抬眸，眼底一片冷漠，“是啊，这皆是他们的命。”

云尽欢挑眉，并未说话。

雨仍在下着，空荡荡的村庄里中传出了孩童的哭闹声。

“阿姐，你在哪里？阿姐？”

孩童稚嫩的声音，在宁静的雨幕里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声音……想到这里，祝烟浔心口一紧。

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瞧见那些被宋沁莲收留的稚子们不顾风雨，哭喊着在一个个尸首中寻找着他们的阿姐。

这是不要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