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 第30章 玄霜

气氛紧张凝重，整个山坳除了蝉鸣蛙叫，再没有多余的一丝声音，有风呼啸，吹的枝桠簌簌，叶子沙沙，她想向暮闲求助，希望他能向姑姑说一说情，可当她看到他面上坚定，胸中亦是早有乾坤的样子，心底倏然腾起一簌疑惑，回想这两人今日一系言行，朝曦忽然意识到，揪自己上来代替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蓄谋，说不得，连推选妖王都是预设好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南溟设的陷阱。

事实证明，她想的没错。

玄霜也不隐瞒，开门见山道：“我还担心若是这只赤焰长箭引你不出，该如何往下走，没想到，南溟小殿下如此重情重义。”

南溟的脸上从不多见笑容，今日这样紧张的局面下却有种且笑春风的意味，好像这一切对他并不能构成什么威胁，然而事实是怎么样的，众人心中皆如明镜。

他没有回答，弯起嘴角不明一笑，而朝曦眼见南溟胜算极微，事态就要失控制，再难以抑制心中气愤，神色错杂发出一句质问：“姑姑早就知道了殿下会来？今日的一切都是假的？”

“既要对付强敌，便不能打无准备之仗，朝曦，这一点你要好好记住。今日的事情自然不全是假的，你已是我妖界少主，这是不争的事实，从此妖界众生都要臣服于你，效命于你。”

这话像是一剂刚猛的药，饮服下去只觉得通身不适，她从来行事荒诞，但似这等慌张无序，失措无举的样子却从没有过，南溟看在眼中，眉宇间思绪浮动，有如躲在暗夜云层后的繁星，隐晦不明，他回过身来双手扣住她的肩，容色郑重道：“不要紧张，我能够脱身的。”

“殿下，你不该来这儿，更不该为我现身挡箭。”

他浅水一笑后目光凌厉起来，念咒召唤出数万水兵，枕戈待旦，不多时，山坳的上空飞来成群的鹏鸟，旋身一变后立刻成了无数兵士，张弓待发。台下妖众之中，已经有人撕开搏杀的口子，仔细看去，原来是亦棠，白袍加身的他从来温和，没想到拼杀起来竟也摆脱不了那身戾气，仙与妖交缠厮杀，哀嚎叫嚣充斥着整个山坳，鲜红四溅，双方衣甲染成一色，分不清你我。

再一回身，玄霜的掌中已经幻出一捧棱冰花，仔细端倪，那朵棱花色泽光艳，通体泛青，棱瓣纷纷朵朵，将整个碧色晶蕊重重裹住，层见叠出，超凡脱俗，不须多言，这便是棱冰掌的第二重，碧晶青棱。

青棱花朝着南溟所在疾射出去，玄霜势在必得，南溟却泰然自若，这二人若是比拼定力南溟未见得会败，可斗法一项，他一个学成不久的小辈，如何敌的过姑姑这位上古妖兽？

整个人岿然不动的站在原处，任由青棱的霜气袭杀于他，棱瓣刺进他的皮肤，很快将他冻成了一樽碧色的冰塑，玄霜运术捏掌，冰塑瞬时碎成细小散落满地。

“殿下！”

只觉眼前一片眩晕，身子乏软无力像被抽去了筋骨，腔内的心同这满地的冰一般被撕破扯碎，疼痛难忍，喘息困难。

“朝曦，醒醒。”

耳中是南溟的声音，困惑中她努力敛起散乱的神息，是假象？只是活着的他与死去的他哪一个才是假象？她的悲伤还未蔓延，南溟便从一滴雨中遁形而出，她慌忙握住他的手，虽然一向没什么温度，却足够确认他还活着。

“刚，刚刚躲开了？”

“嗯。”

见他完好，玄霜并不意外，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似乎是欣赏，可又实在矛盾，她笑容诡异，左右手分别幻出一朵碧晶青棱，动作连贯的向他飞去，南溟隐身不见，两朵棱花直射于一颗参天古树上，结冰碎裂，一气呵成不过片刻。

南溟显身于她身后，手提紫斗于颈前利落的割下了玄霜的一截发，断发将一落地瞬间青丝变白缕，那双琥珀眼瞳掠过时隐隐不悦，两手随即再绽青棱，聚凝于掌中的花朵朵相生，源源不断，垒在掌中有半人高时，便如万箭齐发向南溟攻去，南溟此时也不再躲避，只用这紫斗迅捷的抵挡着这些缤纷晶莹的棱花，他敛聚神思不与其他，因为只要一个不留神便葬身于此，朝曦看着紧张却不敢发出一丝声息，唯恐让他分神。

身心各脉络都处于紧绷之中，耳边忽然想起一阵沉柔琴声，起初悦耳，不多时竟变的狂烈急切，让人听了觉得躁动不安。

“这个时候是哪个讨厌鬼在弹琴！”朝曦气的扭头去看，原来她口中的讨厌鬼竟然是暮闲这个狗头军师，南溟抵御姑姑已是困难，她不能再让这琴声干扰了他。

思定，凝神聚气，掌中浮出一朵小小的冰晶白棱，对峙屠冲时已经看见棱冰掌的威力，她想了想终究没有对准暮闲，棱花脱离手掌的一刹，暮闲手下的琴迅速结冰，吓得他连忙退了几步：“你可真是活学活用，姑姑教你这个，是叫你对付咱们的？”

“谁叫你以多欺少？”

虽然才被冠了少主的冕，可朝曦此时言行举止，神情心思，分明全扑在了南溟身上，面具之下冷笑溢出，暮闲提醒道：“朝曦，你忘了你的身份了？刚刚才受过众妖参拜，转眼就去帮对家！”

“什么身份？分明是你们在利用我！我一定不会让殿下死在这里的！”

“你死心吧，上次惊木失手，这次姑姑绝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虽然已经能聚出棱花，但以她这个速度非但对暮闲构不成什么威胁，反倒叫暮闲趁她运术的空隙随便使了个法将她控制住，而南溟虽有紫斗在手，也无法挽救败势，他索性现了龙身，喷薄出巨浪洪流将这不止不休的青棱淹没，玄霜因此耗费不少精力，可怕的是她仍有后招……

只见玄霜催动瞳术，口中起咒双手交叠，很快，双臂锃亮如刀刃，是斩龙矢！当日南溟不过中了惊木的斩龙矢余威便伤成那样，而姑姑的斩龙矢，观其威力不知比惊木大了几倍。

朝曦慌了神，瑟抖着声音大喊：“殿下快走！”

南溟又复人形，却没有退缩之意。“传闻中斩龙矢无比厉害，尔等苦心练就，我今日便见识见识。”话音一落，立刻起应对之术，一枚蓝晶八卦阵自地心印出，迅速蔓至玄霜脚下，二人对立于卦盘阵眼之中，繁重的冠服尽被抛出，玄霜重重一挥，极光斩龙矢直向他命门袭去，相同的时间，南溟祭出了净世白莲，莲花与斩龙矢碰撞，迸发出刺目强光，整个山坳瞬时亮如白昼，威力之强，所有人都感到来自于此撞击所产生的压力，一种压迫感让人耳鸣昏聩，七窍溢血，胃腹翻江倒海……

之前的斗法已经耗去二人大半精力，撞击的强威令两方负伤，南溟噙着一口血不肯示弱，待看到玄霜颤抖的两臂血流不止后，方将那口血吐了出来，他拭了拭嘴角，满意。

眼看战局就要结束，朝曦松了口气，这时暮闲忽然祭出一把黑铁扇子袭向南溟，她看得出他是再没力气应对的，飞身一跃抢在暮闲前面挡住了铁扇，扇上的铁刃扎入她的背，意外的是竟只微微刺疼，想了想大约是暮闲将力道收住了，南溟虽然气微力弱，危急关头却仍能幻出紫斗，抬手向暮闲的肩砍去。

“暮闲……”

墨绿的袍子飞出很远，活像一片叶子，被风吹落，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朝曦走到他身边，推了推那几近冰冷的身子，不知怎么，眼眶里酸酸涩涩，断续滚出两行小珠来。

“呃，不必急着哭丧，我还没死。”暮闲醒来，咳了一口血。

“你怎么样？你已是要去的人，按理说我不该再怪你，可你真的不该趁人之危。”

他摇了摇头，鲜血不断自口中涌出，面具下的双目如深渊般幽深寒凉，看的朝曦心虚愧疚。“你能不这么看着我吗？到底是你们坑我在先，不算我对不起你们。”

“你若真这样想，那倒好了，可惜你总是左右摇摆无法决断，你这样两方拉扯，受制于此，心中苦楚只会越积越深。”

“你们不诓骗我当这个什么少主遗孤的，我便没有那样的苦楚。”

“我，我怕是要不行了，朝曦……”

“罢了罢了，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说出来我替你办一办？”

“我，我想听你唤我一声，檀郎。”他的脸色煞白，可面上笑吟吟的，一点都不像要死的样子。

“檀，檀郎。”

那张面目立时换了神色，满意而恣意，他利落的从地上站起，抹了抹肩上的伤，拍了拍身上的尘，又将发束整理仔细，好似将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哥哥我生命力顽强，羸弱一词从来与我无关。”

“你，你在装死？”

暮闲勾起嘴角邪狷一笑，墨绿袍子长袖一挥，携了玄霜转瞬不见。天色又复暗沉，不过也近天明，妖界各族眼见败势已经退兵，亦棠收整好队伍与见机知命立刻走上台子，细细询问南溟的伤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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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玄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