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鼻息很好,依着林中气味行走绝不会错了路,故没有太细细探查,不想绕了几圈后竟离林子越来越远,到底是弥斐寻到了她,才平安回去。
狐狸日常不是出去游览,便是闭门修炼,以至于回来这样久都没有找到一个促膝长谈的机会,今次被他寻到,正好趁此良机将他与彭凌的事问上一问,奈何古怪之名并不是说说,不管她旁敲侧击还是单枪直入,弥斐都缄口不言。
“你到底是惹了谁?该不会是东海二殿下派的人?”
弥斐对刺客很是好奇,朝曦回想觉得气息熟悉,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而关键时刻她脑中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完全可以将计就计,以此来央求狐狸送自己去南海。
“或许是吧,总之我的处境很危险,不如你送我去南海吧,有师父庇佑想来能好些。”
“我没空。”
“弥斐君,这是我生平头一次开口求你。”
“我真的没空,你可以叫庚酉送你,或者丹妩,宝芝都行。”
“那你去做什么?”
“我要去看妖王选举大会。”
“妖王选举大会?那是什么?选妖精头目的吗?”
“难不成是选花魁么?”狐狸看着她一脸嫌弃。
“那你也得先将我送去南海,我听说殿下已经有了消息,不日便能回来,我得好好候着。”
“我说这么着急,原来是去等你的殿下。”
“什么你的我的,那北海彭凌君还不是你的殿下?”
“你……”
“我,我什么?”朝曦听着弥斐被揶住的样子,心生好笑。
“你,你若肯应我一件事,我便同意送你。”
“何事?”
“你去劝公主同彭凌君取消婚事,若能成,别说一趟,十趟我也送你。”
“这……”
婚事自然是要取消的,不过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可自己已经答应公主为她与弥斐牵线搭桥,现下再应下这桩,岂不是成了墙头草,两面派了?不行,做蛇要有底线,万不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出卖了师父,出卖了自己的蛇格。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还打算劝一劝公主,将就将就哪。”
“好,我答应送你去,你这番打算便吞回肚子里吧。”
威逼和利诱总有一个是管用的。兵不厌诈,想想用些莫须有的事便能这样容易的将他拿捏住,可见谈情说爱的人的得失心之重,古怪如弥斐,看来也是需要来点手段他才能不那么傲慢。
没有南溟在的南海,总感觉有些不太一样,朝曦在他的府殿外晃荡了一大圈,也没想出哪里不一样,反倒是遇见了潦清,五感六觉皆不自在,二人僵滞了片刻未言半句,朝曦却想起了三日前在林中遇袭,气息甚为熟悉,可不是这条鱼的气味?只怪当日一时紧张,没有想起来,她即刻跑回了公主殿,语气急切的让南乔马上教授自己一些防御之术,南乔不明,并没有依她,只将另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排了进来,她幻出一只冰晶器皿,神情颇显郑重的与她说道:“南溟已从祗支国取来重明鸟双瞳,与你换上便可重见光明。”
“重明鸟?可是那个双目各长了两只瞳仁的神鸟?”
当时说是去三岛十洲求医,朝曦想着仙妖殊途,并不抱希望,如今看来求医那条路是没有走通的,不然也不会想到去已经消迹数万年的祗支国取那神鸟双瞳,祗支国为上古遗迹天险重重,好些神仙去过都命折于那。“那重明鸟双瞳何等难取,殿下是如何拿到的?对了,殿下呢?”
“我并未见着他,双瞳是潦清带回来的,说是知命陪着回雾仪山了。”
潦清?她还真是忙,三日前才从到林子里来杀自己,怎么还有空隙去当个驿夫?
“别磨蹭了,南溟嘱咐务必快些将双瞳植入眼中,否则效用骤减,可惜了他费的这番力气。”
“好。”
从前没有发觉,突然从黑暗回归光明便觉得水晶宫格外明亮,璀璨闪烁,熠熠发光,多看一会儿甚至有些刺眼,换瞳的酸疼尚未褪去,但相比重见光明,真的是不值一提。
南溟去三岛十洲拜寻神医,但此刻朝曦发现,她的师父,南乔公主,便已是很好的医术圣手,换瞳极其考验施术人的定力术能手法,而她镇定自若一气呵成,完全不能同平日里那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公主联系到一处。而南乔在与她切脉后,同李添香一样,察觉出了朝曦的魂魄不全,封印加身,她虽惊讶却不过度,因为在此之前早就觉得这条蛇不简单,只是令她匪夷的是,其魂魄之精微渺薄弱,不过一片散魄而已,她活这么久,从未见过靠着一缕散魄能修出胎身的。
南溟,你到底是从哪招来的这条蛇?
南溟,朝曦最最想感谢的,还是南溟,带着新眼睛的喜悦逛了好一遭,途径珊瑚礁旁,她实在按捺不住,便悄悄潜进南溟的殿府,正巧看到见机在,便跟他问了一问。
“殿下为何直接回了雾仪山?难道是有什么事吗?”
见机坐在庭院里,闻声转过身来。“朝曦姑娘重见光明,可还高兴?”
“我自然是高兴的,所以心里格外感激殿下。”
“感激?是哪,他可从来没有为了哪个人做出这等悖逆的事来。”
悖逆?朝曦心中一虚,又觉得见机今日有些不对,可哪里不对具体却说不上来。
“殿下直接回了雾仪山,是有什么要事么?”
“是,殿下为着姑娘你强行取了重明鸟的双瞳,那可是祗支国遗留的神鸟,雾仪山的师尊得知了,声称绝不宽宥必处重罚,以平天下悠悠之口。”
“重罚?可还是抄写门规么?”在她的记忆里,见识到雾仪山所谓的罚,多数是抄写门规,不过是多几遍少几遍的区别罢了。
见机闻此脸上划过一瞬讶异,须臾又平复如常。“你没听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盗取神鸟双瞳,凭他是什么应龙之子,也得依着雾仪山的规矩来。”
“什么?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她有些慌了,顾不上心头的疑惑,追问说:“你能带我去雾仪山么?我亲自向师尊解释,殿下是为我受过,不该受此罪责,大不了我将这双瞳还回去,从此再看不见。”
“你真的愿意?”
“只要殿下没事,即使做一世的瞎子又有何妨?走吧。”
见机冷哼一声,更叫她听出端倪,不过因为担心南溟,不想同她纠缠罢了。然而二人出了南海地界,来到一处不知名的滩子前,伪装成见机的人立刻停了下来,身边两侧瞬间现出一排通身鳞片的侍卫,此时朝曦忽然觉得眼瞳疼得厉害,与换瞳的那种痛完全不一样。
“朝曦姑娘,不走了吗?”
“我再走,你何时才能下手?上次在林子里失手,所以这次才带了这么些侍卫?为了我,潦清公主真是煞费苦心了。”
见机相貌的人即刻恢复了本相,神情得意的环着她走了一圈:“唔,你倒不像南溟口中说的愚笨无知,你怎知是我的?”
“你还说我笨?”朝曦嘲讽一笑:“虽然你涂脂抹粉,意欲掩盖,可实在遮不去那天生的鱼腥味儿,也怪我失明后鼻息太好,以至于你再乔装,我也是闻的出来的。”
“你……”
“你有没有想过,殿下为何对你无意?”
“为,为何?”
“为何?鱼腥味儿啊?他这么洁净,怎会喜欢一条满是鱼腥味的鱼。”
“我告诉你,我不是鱼,我是鲛人族!”
“鲛人族不是鱼吗?”她侧问一旁的侍卫:“不是吗?”
侍卫们互相看着,一头雾水抓耳挠腮,竟然被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给问住了,支支吾吾道:“可能,大概是吧…”
“我告诉你,鲛人族是半人类!”
“那另一半不还是鱼吗,你敢说不是?”
“你……”
庆幸自己还有这份气人的本事,打不过她也不至于灰头土脸,可惜胜利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股剧痛扫了干净,眼眶疼到麻木,又蔓延到头脑上疼痛不止,这难道便是南乔说的排斥么?
“开始发作了?我还以为须得再走一走呢?”
“你在双瞳里做了手脚?可这是殿下取来的,你怎么……”她的话再明白不过,朝曦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彻底底走进了她的陷阱。
“你倒是不傻,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今日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潦清既得意又畅快,没有旁人在场,不需伪装的她语调里尽是恣意妄为:“我碰巧知道了南溟去了祗支国,便去寻他,他受了些伤,便托付我将这双瞳带回来。其实,我瞧的出他并不想交托于我,可惜啊,当时他身边没有第二个人……他对我有疑,我自然不必枉担这虚名,双瞳落在我的手上,我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
“你虽是条鱼,但总归贵为公主,屡屡行此恶举,不觉得自己有失神仙品行吗?”
“品行?我身为神仙,教化渡人,行善布施,是我的职责,可那是对于人,你一个妖也配吗?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众生平等那一套吧?”
疼痛一如那日在林中时,有如一股阴风般游窜于整颗头颅,愈演愈烈,不止不休。
朝曦用力按着脑袋,汗珠不住的落下,她想如今能看见了,是不是还能同从前一样窥见对方真身?朝曦试着催动双瞳,不是自己的,果然不行。
“行了,要杀便杀,说那么些废话……”
即便她不动手,这样疼下去也是能疼死的,活活疼死,不如一刀来个痛快。
“我觉得,再让你多活一会儿,感受感受这世间的美好……”
“潦清,倘若我不死,你记得……”
“没有倘若。”潦清斩钉截铁,肯定的不能再肯定,在她的注视下,朝曦终于疼到了奄奄一息,见她濒死,潦清终于幻出利器,施向快要显形的她,水蓝色的长戟向她的心口刺去,扎入皮肉一寸时却忽然凝住,寒气成冰,迅速将长戟牢牢冰冻固住,潦清惊讶的看向周围,还没看到来者,便看到侍卫们均数被冻成冰雕,惊愕之余,忽然感觉自己的脚下也凝出冰来,她脚步疾快的退着,那冰凝结的速度并不逊她,只将她逼的四处逃窜,直至滩角。
“阁下暗中伤人,实是小人行径!吾乃鲛人族公主,你若伤我,我族必不恕你!”凌厉的话语并不能掩饰她的惊慌,施术人旋身出现,栗色斗篷下看不清她的面孔,这便是说,现了身也是没甚用处。
“鲛人族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依附龙族生存的卑微小族罢了。”栗色的蓬子下发出尖细的声音:“莫说取你性命,便是将你全族覆灭,于我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