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像蒙了一层雾气,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阵才有所明白,原来对于自己由男变女,见机与知命的态度分别产生了质变,潦清亦是如此,南溟也略略有些,看来自己还是当一个男子比较安妥些,遂即一个旋身,又复了那男子模样。
见机很奇怪,问道:“为何又变回那男子身份?”
“这样比较方便。”她想这样便能与南溟继续做兄弟了吧。
“也是,你以女子相示人,那二位难保不会再来寻你麻烦,不如这样省事一些。”
说到麻烦,她还真的不懂,那两位到底哪来的火气上来就要致自己于死地。“我倒晓得这二位钟情于你家殿下,但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她们这样痛下杀手?”
“你……真的不明白?”
“不明白便是不明白,怎么还有真的假的?”
见机摇了摇头,大约是想说,一副惊为天人的相貌却匹配了一颗甚不灵慧的脑袋,实在可惜,但造物总有缺憾,所以不能勉强。
“一则,殿下的白莲从来都是自用,便是南原大殿下重伤而归,也未沾过半分。二则,你近日时时跟在殿下身边,得殿下照拂,突然变了个女身,还亲自为你取了名字,她们自然不忿。三则……”
“三则什么?”
“三则,偏你这容貌又生的过于光艳,姿色天生,莺惭燕妒,她们又岂能不忌惮?”
“你可否说的简单一些?”
“呃……殿下待你极好,而她们这些年里,所得到的注视远不及你万一。”见机说的诚诚恳恳,不容有疑。
想了想,南溟的确待自己不错。“可我待你们殿下也是极好的呀?你知道我为从魔境救出他们……罢了,同生共死的兄弟,说这些便见外了。只是那条鱼实在太没良心了,我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早知道让她泡在壶里,酿成鱼骨酒……”
“……”见机哑然失笑:“你与殿下,还真是缘分深重。说来也是奇怪,六界各族无不嫌恶蛇族,唯有我们殿下,似与蛇结了不解之缘一般,你可知道他曾经偷偷养了一条小蛇作灵宠?为那小蛇他可费了不少心思,就连最后它死的时候,殿下差些为它拔了东海二殿下的一身鳞……”
“死了?”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以为自己死了。“与那般颉有什么关系?”
“说是那灵宠让般颉给炖了,殿下当时便拔了他几片鳞,若非雾仪山的神仙阻止,只怕东海与南海要结仇了……”
“这般颉的脑袋壳里怕是被雾仪山给净化干净了吧?”自己好生生的活着,般颉锅里的自然不是自己,那他炖的又是哪个?
“若真如你所说,倒也好了,只是这位老兄像是生来与我们殿下作对的,此番若不是他上天界……”见机忽然止语。
“他上天界做什么了?”
“这……不便说与姑娘你听。”
“有什么不便的?”她分析道:“该不会是去抢功了吧?当日在九黎,他可是当了逃兵的……”
“何止抢功?这位扭曲事实,不但将殿下的功劳给占了,还险些……”意识到自己失言,见机慌忙用双手捂住嘴。
他一向沉着,今日却屡屡有失,朝曦联想到南溟去了七八日才回,猜想事情定不简单,于是便咬住青山不松口般的追问,强行追问:“怎么说我与你们殿下同生共死也好多回了,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他连白莲都许我用,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要不是他事多繁忙,我便直接去问他了,还需你在这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吞吞吐吐???”
她环手而立,昂着脑袋佯装生气。
岂知见机回道:“此事正是我们殿下嘱咐不许说给你的。”
“什么?”
他重重点了点头。
“那我便只能亲自去问般颉了。”话音未落,她便转身要走,见机见状连忙跑到她面前挡住,半是劝说半是恐吓道:“虽都是龙,可那老兄却不同我们殿下慈祥,说不好当场斩了你也是有的!”
慈祥?她内心尴尬的笑了笑。
“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他若真如你说的这般恶劣,我全当为民除害了……你只告诉殿下,我与他只能来世再做兄弟了!”
一股蛮力将见机挣开,她愤愤的向殿外走去,而见机意识到告诉她和告诉南溟她的噩耗哪一件更严重后,便立刻服下软来:“朝曦姑娘,我来告诉你!”
一只脚已经她出宫门,她还在想另一只要如何磨蹭,还好,自己这出完美的戏打动了见机。
“请说。”她摊了摊手。
“……那般颉趁殿下回来养伤,同他父亲先一步跑去天界帝君面前,不仅抢占了进入九黎魔境之功,还污蔑殿下和亦棠公子与魔族人勾结,所以才能从魔境里全身而退,殿下上天界澄清此事,事情原本有须有尾,只要如实说出是朝曦姑娘你挺身相救便可,但是殿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是如何从魔境中出来的,本能靠着这桩事扬名六界,如今却弄成这种局面……”
“然后呢?”
“天界的人一听与魔族勾结,也不问明前因后果,当时便软禁了殿下,若不是殿下和亦棠公子据理力争,加上天界多少顾及神君的功勋,不然还不知是什么状况……”
“潦清可以作证啊?”
“那位?”见机摇头冷笑:“说的是怎么怎么钟情于殿下,实际上审视利弊比谁都精明,她不敢开罪东海,自然也就不存在作证这一说。”
“这世道,连一条鱼都如此现实……”话中意味尽是嘲讽,夹杂着些许失落,忧怅,南溟他不供出自己,便是再愚笨的人也猜的出,他是在护着自己,那班神仙若是知道,自己一介小小蛇妖能杀了黑蓬,平安出入九黎魔境,还顺了神器九黎壶,哪还容得下自己存于六界?朝曦想,若是再跟在他身边,怕是真的会拖累死他。
托他办的事已经完成,这南海龙宫真的不能多留了。
南溟从南原殿中出来后,见朝曦换了一身珊瑚色纱裙,端坐在一张摆满了菜肴的食案前,且看这扮相温柔娴静,难得的乖巧温顺相,他以为是自己幻觉便揉了揉双眼,但看那红衫女孩露出呲牙咧嘴的笑容,忽感上当一般。
“这是何意?”
她提溜着裙裾小跑过来,拽着他坐到案前:“为殿下接风洗尘,顺便让殿下尝尝我的手艺,对美食也好有个标准。”
“标准?”
“是啊,上次殿下所变幻的鸡鸭鹅虽说很好,但相比于真正的美味,不免有些姿色平庸了些,您尝尝我做的,也好知道,吃饭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
吃饭让人快乐?南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笑:“我志不在此,除非你将自己煲了,我倒……”
不能等他说完,她便端着一盘黑黝黝亮油油的菜送到他面前:“殿下尝尝这个。”
“这是何物?”
“爆炒泥鳅。”
“……”看着盘中小虫还在蠕动,南溟浑身一紧,神色凝重的质问她:“你确定是爆炒么?你看它们且还活着?这要如何下咽?”
“当然是爆炒。”怕他不信,朝曦索性捏起一只放到嘴里,嚼的十分带劲:“正是这样才说明是新鲜的,咬在口中别有一番滋味,殿下只要尝过,便再也忘不了。”说着,又捏起一条,欲往南溟嘴里送。
“别拿过来!”那张从来都很笃定的脸上难得出现惊恐,他将嘴巴捂的严丝合缝,生怕她寻了个机会给他塞进口中。
“殿下不爱吃泥鳅?那试试这个?”
一盘香香粘粘的肉食推到他眼前,南溟嫌恶的看它一眼:这又是什么?”
“小炒青蛙。”
“也不喜欢?这些呢?”她指着各个菜盘一一介绍:“油炸蝎子、麻辣蜈蚣、油炸蝉蛹、爆烤蝼蛄……”
南溟终于忍无可忍,一袖子将这桌"怪虫"变去不知何处,看着自己亲手做了一上午的饭菜就这么被他变没了,忍不住大为恼火,保持了半个时辰的娴静形象最终破功:“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做的!你知道我寻到这些虫子有多不容易么?我生平第一次给别人做菜,你说变走就变走,懂不懂得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考没考虑过我的感受!虫子的感受!”
“……”虫子都被做成菜了,哪还有什么感受?看着她火冒三丈的样子,他想笑却不敢显色于脸上,只能委婉解释道:“其实你有心,煮一碗海藻汤我便很高兴了,实在不必弄这些重口的东西,朝曦,诚实说,我真的吃不下。”
“人生很长,有些事你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做不到呢?”
“……”劝人倒是很有一套,南溟揉了揉额头。
“算了算了,你不乐意,我也不好强龙所难,我只是觉得你帮我解决了冥界对乌榆林的困扰,作为谢礼,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我的厨艺,我想趁我还在龙宫,你也没回雾仪山,便做于你尝尝,没想到你这么不喜欢。”
“呃……我自从去雾仪山后,便不着荤腥了。不过你打算要走吗?”
“是啊,事情都办妥了,我想是时候该回去了。”
“唔……也好。以后若有事,尽可以来找我。”
“说到有事,眼前便有一桩。”她诚恳道。
反应敏捷,直接的让南溟一怔,他发现她实在不懂得什么叫客气礼让,说顺水推舟这个词,她诠释的真是恰到好处。
“尽可说来听听。”
从前只求谋生,不过近日里发现,她不仅没有什么谋生的本事,连保命的才能都没有,就拿潦清凝歌一事来说,自己的表现简直逊极了,似黑蓬那般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却也总是不妥,久而久之便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她想……
“我无心惹祸,却总是事与愿违,重要的是没有自保的能力,每每危险所至,都要殿下来为我解困,实在很过意不去,似殿下所说,我应该做一个胸有大志的人,所以我想拜一个师傅,修习术法,强大自身。”
一通很有上进心的陈词,多少令南溟感到欣慰。
“你身为水系生灵,若拜师选择我海族神仙再合适不过,只是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人选……”
“其实也无须这般麻烦,我们不如就地取材,殿下你做我师傅便是?”
“我?不。”他斩钉截铁,铁面无情,情见乎辞。
“为何?”
“我……我收徒标准是极高的。”
“……”
“不若这样,南乔公主一直想要收一个徒弟,上次见她与你颇为投缘,不如你便拜她为师好了。"
“可我瞧着公主,是很讲究档次的,这收徒的标准又岂能低了?”
“这个你不用管,我让她收,她便收。”
“公主能收,殿下你为什么不能收?这也太双标了。”
“什么?”
“没什么,哈哈。”她嘻嘻一笑,忽然又想起一事,从前不好意思提,是因为关系不到位,骤提有些唐突,而现在,一同出生入死多回,总不至于这么见外了,何况,那莲花宝贝都允自己用,其他的更无可说。“殿下,我还有一事。”
“怎么那么多事?说吧。”
“我想借你们的澄水鉴一用……”
“不行。”
“为什么?”
“澄水鉴可使一海海水水质澄澈,乌榆林那条巴掌大的小湖用此圣物,简直是牛鼎烹鸡。”
“那就任由它干涸嘛?”朝曦很奇怪,怎么自己想的,他都知道。
“天底下有此作用的又不止澄水鉴一个?你自己动脑子去找。”
……
南溟从座上站起,顿了一顿似想起什么,便蹦哒着将身上的衣衫甩了甩,朝曦看不明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怕那些虫子沾在身上……她捂着嘴偷笑,南溟也不理她朝殿外走去。
“殿下去哪?”
“去与你师傅详谈拜师事宜。”
“……”还真是言出必行。
见机随南溟来到南乔宫外,他压抑了一路的好奇终于忍不住:“殿下什么时候定的收徒标准?”
“刚刚。”他回答的那么理所当然。
“……”见机眼角一跳,又道:“朝曦姑娘虽然处世不太灵慧,但我观她修行资质可算上乘,好好修炼升仙指日可待,殿下收她为徒,届时也可算功德一件。”
“我缺这点功德吗?”
“……”
“我可以教习她,指点她,甚至赠授修为给她,但就是不能与她冠以师徒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