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祟 第2章 002 披皮

逄以呆在屋子里继续玩消消乐，杳妙妙过了好一会才回了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小以，你今晚，千万记得不要睡觉啊。”

“妙妙你在说什么啊?”

而对面坚持回了一句，“千万记得不要睡觉啊。”

就像是害怕她记不住一样，对面的人，开始一条接一条发：

“千万记得不要睡觉啊。”

“千万记得不要睡觉啊。”

“千万记得不要睡觉啊。”

“......”

逄以只好回复：“好。”

*

嚼完了两包干脆面，很快就到了夜晚，逄以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不明白妙妙为什么那样说，但她是逄以最好的朋友。

可困意来的莫名其妙，逄以只好睁着眼睛数羊，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没了意识。

再一次有意识时，是她听见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狗吠声。

逄以没有注意到，原本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这时突兀的亮起。

一条发来的微信消息，几乎占满了原本就不大的显示屏幕。

“我不是让你，晚上不要睡觉么? ”

“你为什么要睡觉你为什么要睡觉你为什么要睡觉? ”

“你为什么要闭眼你为什么要闭眼你为什么要闭眼? ”

外面的狗叫声吠个不停。

“汪、汪汪——汪！”

就是在这一瞬间，逄以突的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凉意。

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就消失不见。

逄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在月光的笼罩下，她看见窗沿中溢出了刺目的鲜血，歪歪扭扭的刻成几个字。

“我来找你了。”

逄以陡然一惊，等她坐起身再次看去时，窗边却只剩下一片朦胧月色。

哪有什么血字?

她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可耳边狗吠声却仍在继续，甚至声音愈发大了起来：“汪呜——汪汪！”

逄以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了几声凄厉的猫叫。

不是她的幻觉，是真的、真的有猫叫！

哪来的猫? ！

她还没来得及多想。

“喵呜——！”

又是一声凄厉的猫叫。

窗外有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很快又消失在无边夜色里。

逄以面色冷静，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

“嘶...”

胳膊上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痛感。

起码，逄以现在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了。

可就在这时，她房间的门被一股大力叩响了。

逄以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是谁?

直到门外传来了爷爷的声音，“小以，开门啊……”

“小以，开门啊。

“小以，给爷爷开门。”

门外，“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大，敲门人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后面几乎变成在砸门一样。

“小以，开门啊。”

逄以这才发现，门外的爷爷，连声音似乎都扭曲了，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原来敲门的是爷爷啊。

她干脆利落的跳下床，拧开了门把手，在门开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脸，那是爷爷。

更准确的来说，是披着一张黑猫皮的爷爷。

逄以的呼吸下意识一窒。

小小的一张猫皮，紧紧裹在爷爷身上。

老人那副佝偻的身躯，用力的嵌入猫皮里，被迫崩裂开的血液，则成了最好的粘稠剂。

看上去在她望过去的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

逄以觉得莫名，夜半、奇怪的血字、猫叫声、敲门的爷爷……

似乎都不太正常。

爷爷就那样站在门前，大口大口用力呼吸着，一只手还维持着敲门的动作，死死望着她。

逄以依旧选择握紧了自己背后的拳头，她突然想到了下午那个奇怪的梦，或者说，那是梦吗，还是个预示?

爷爷还是爷爷吗？

似乎是从剥皮开始，“祭神”的一切就不太对了……

她捏紧拳头，大脑快速的思考——如果这不是爷爷，那真正的爷爷去哪了?

却看见眼前的老人，做出了一个熟悉的动作！那是只有她和爷爷才明白的暗号！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老人，手几乎渗出了薄薄一层汗。

“爷爷……”

逄以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乎几不可闻。

而对面的老人，放下手后，只是继续用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的盯着她。

逄以也同样继续死死的盯着他，毫不示弱。

就下一秒，他却对着逄以咧开嘴笑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逄以从爷爷的眼神里看出了，浓浓的渴望。

僵持间，面前的老人蓦然开了口，死气沉沉的声音。

“小以啊，咳、爷爷找不到床在哪了，你能帮帮爷爷吗……”

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若有若无的腥臭味。

逄以强迫自己忽视这股味道。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可以啊，爷爷。”

声音明明颤抖，却还是带着坚定。

爷爷的房间就在不远处，和她隔了两间屋子，明明是夏天，逄以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大槐村的人，就连家中的院里也栽了大槐树。

这是他们的信仰。

在月色下，逄以看到高高的树枝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被风吹着晃晃悠悠，看不太清楚。

她手脚僵硬的走到爷爷屋子前站定。

背后的人踉踉跄跄跟在她后面，站稳后，在她肩头轻轻吹了一口凉气。

“嘿嘿……嘿嘿。”

“快、快去开门啊，小以。”

爷爷说话时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

逄以甚至可以清楚的闻到，从爷爷嘴里传出来的一股浓郁的腥味。

令人作呕。

她打了个冷冷的寒颤，僵着胳膊，只能率先推开了屋门。

随着“嘎吱——”一声。

门被重重的推开，逄以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寒意。

可最先入目的，却是一面正对着门的镜子。

“......”

她轻轻喊道：“爷爷...”

而站在她身后的人，则无声的咧开了嘴。

“小以，你看到爷爷的床了吗?”

逄以这才发现，今晚的月光似乎格外的亮。

亮到她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映在镜子里的爷爷，手里拎着的东西一晃又一晃，嘴巴就要几乎咧到了耳朵根。

“小以，你看到了吗? ”

在背后站着的人悄悄踮起了脚，接着问她。

逄以没应声，她的目光又朝着镜子旁边的床看去，床上的被子糊满了大片的血迹。

床尾则放着一双黑布鞋。

那鞋一正一反，上面也沾满了暗红色的痕迹。

“小以，你看到爷爷的床了吗?”

“小以……你怎么不说话? ”

逄以突然想到，杳妙妙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个故事。

一对夫妻玩闹，妻子说将鞋子正反放在床尾可以辟邪，丈夫却责怪妻子说这是无稽之谈，妻子就趁丈夫外出时将他的鞋正反放着。

可是丈夫回来时，却一直绕着床转圈圈，问道：“床呢?床在哪?”

妻子不寒而栗。

逄以此刻却想的是，原来，爷爷是真的，找不到床在哪里啊。

“小以，你看到爷爷的床了吗? ”

在一片朦胧月色里，对着镜子，爷爷笑着咧开嘴，脚尖踮的高高的，对着她的脖颈，高高举起了拎在手里的斧头——

“小以，你看到爷……”

粗哑的声音戛然而止。

“喵呜——！”

随着一声声凄厉的猫叫，爷爷身上裹着的猫皮就像是绞肉机一样，越裹越紧。

很快就有鲜血淅沥沥地从他身上滚落下来。

爷爷的动作也停滞下来，只发出了“嗬嗬”两声。就有什么东西无力的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恰好砸在她的脚边。

那是一把磨得锃亮的斧子。

逄以似乎听到了骨骼的碎裂声。

“咔嚓，咔嚓”

很快，有什么东西软软的倒在地上，变成一摊肉泥，化成血水。

就像小黑一样。

逄以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怔怔的站在镜子前，就连镜子上也蒙上了一层血雾。

她的指间轻轻抚上那面冰凉的镜子。

镜子里模糊映出了爷爷死不瞑目的脸，倒在地上，歪着望向她。

爷爷要杀了她。

这一次不是梦，逄以也不用醒过来了。

逄以缓缓闭上眼睛。

她没有看到——最后，那丝丝缕缕的血雾在镜子上竟然凝聚成了完整的五个字！

“我来找你了。”

却在她睁开眼的前一瞬，淅淅沥沥的滑落下去。

而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

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疯狂的被一条信息刷屏。

“我不是让你，晚上不要睡觉么?”

“我不是让你，晚上不要睡觉么?”

“我不是让你，晚上不要睡觉么?”

“......”

“它要找你了，逄以。”

手机发出“嗡嗡”两声，闪了闪，很安详的没电了。

*

直到第二天的太阳升起，逄以才看清了院里大槐树上挂着的东西。

是爷爷的皮，干瘪的皮。

爷爷的皮，被什么东西完整的剥了下来，挂在了高高的大槐树上。

逄以抬起头看，有什么湿湿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她没有爷爷了。

逄以第一瞬间感受到的是空空的茫然。

然后是巨大的、将心充斥着满满的悲伤的痛苦。

要是没有“祭神”，爷爷、爷爷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逄以想。

她蹲在树下，有些难过的捂住脸，抽泣起来。

却在下一秒——猛的感受到了左手掌心中传来了剧烈的痛意！就像被人拿在刀在掌心用力篆刻着。

“我来找你了。”

逄以颤抖着抬起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心溢出血来，一笔一划，拼成这五个字。

“我来找你了。”

逄以着迷了般，楞楞的的盯着这五个字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长久的直视“衪”。

只是盯着，逄以就感受到了来自“衪”的恶意，就连这几个字都仿佛充斥着一股浓郁的怨毒。

直到她的眼睛也呈现出一片模糊的血色，手上的血字才消失不见。

逄以这才感受到剧烈的痛意，她用右手捂住眼睛，有淅淅沥沥的红色落下，这才发现眼睛也渗出了血。

“我要来找你了。”

它得意洋洋，第三次说。

左手的伤疤留了下来，手上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逄以抬起右手，重重的朝上面摁了下去！

一刹那，伤口被挤压的痛苦使她的眼眶被泪水溢满。逄以看着鲜血重新溢出，滴嗒在土堆上，溅起一片尘灰。

而她的神色清明，细看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