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思 第2章 第 2 章

姜柠开学那天，陈淑云在八点半还有个面试，吃完早饭她把姜柠送到学校门口就离开了。

姜柠先去了办公室报道，站在办公桌面前，鲁志勇接过她递过来的报到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姜柠是吧，我是你的班主任，叫鲁志勇，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先带你去教室。”

跟在鲁志勇的身后，姜柠打量着这栋教学楼。

这栋教学楼基本上都是高二年级的教室，只有一楼有三个高一班。高二年级总共分了二十五个班，一到七班是文科班，其中一班、二班是文科实验班。八到二十五班是理科班，八班、九班是理科实验班。

姜柠要去的班级是九班，其实一般转学进来的学生基本上都在普通班，她能进实验班还是刘蔓给她找了关系。

“因为咱班调座位是按照成绩来调的，所以这次的座位在年前出了期末成绩就定好了，你就先在后排坐着，等到月考结束后再给你换位置。”鲁志勇对姜柠说。

姜柠垂着眼道谢，“好的，谢谢鲁老师。”

鲁老师对乖巧的姜柠很喜欢，继续说：“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咱班的学习氛围还是不错的，即使是坐后排也不会影响你学习。”

“哦，对了，咱年级的第一名就是你后桌，有什么不会的问题你可以问他。”

姜柠一一应下。

九班的教室在四楼，挨着楼梯。到了教室后门，刚好打了上课铃。透过窗户姜柠往里看，里面静悄悄的，大多数同学都在低头学习，确实是鲁志勇说的学习氛围很好的样子。

不过这印象也只持续到开门前一刻，直到鲁志勇带着姜柠推开教室门走进去，两个躲在门后的男生突然跳出来，拧开礼炮花筒，“嘭”的一声，礼花漫天飞舞的从空中飘下来。

“老鲁，新年快乐啊。”做完恶作剧，两个男生迅速跑回座位上，班里立马传来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啊，老鲁。”

“这么久没见，还怪想你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鲁老师。”

鲁志勇和姜柠身上挂满了彩带和礼花，看着底下的一群人，鲁志勇好气又好笑，“新年都过去了，还新年快乐。”

说完又指着刚才逃窜的那两个男生，“梁颂文，沈锡你俩给我过来。”

“老师，这不是我俩的主意，这是宋原野出的招，说要给你一个难忘的欢迎仪式，我俩就是照办而已。”被点到名，梁颂文立马喊道。

“对对对，不是我们的主意。”沈锡应和。

“人宋原野都没来，你们别赖人家身上，你俩给我写2000字检讨，今天下午放学前交给我，不交上来别想回家。”

但这威胁好像对那两人没用，姜柠看到他们仍旧笑嘻嘻的，“行，下午交给你。”

鲁志勇有些抱歉的看了一眼被殃及的姜柠，觉得有些头疼，这新同学刚来，就给人家了这么一个印象。

带着姜柠上了讲台，鲁志勇敲了敲黑板示意他们安静，“这学期咱们班新转来一个同学，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底下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刚才捣乱的那两个男生更甚，手拍的啪啪响，还吹了几声口哨。

掌声停下来，鲁志勇示意姜柠做个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姜柠，孟姜女的姜，柠檬的柠，很高兴能和你们成为同学。”

姜柠的声音刚落地，底下就又人给面子的鼓起了掌。

本来还有些紧张的姜柠松了一口气，看来新同学还是比较好相处的。

鲁志勇给她指了下位置，是在倒数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一个座位。

姜柠背着书包走过去，同桌是一个圆脸长相可爱的女生，友好的冲她笑了笑，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姜柠同样以笑回应。等到姜柠坐好，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了几颗糖问：“吃么？可甜了。”

虽然姜柠没有那么喜欢吃糖，但她还是接了下来，同样的，也从自己书包里拿了一袋小饼干递过去：“你吃饼干么？”

周晚漾接过笑了笑，又露出了小虎牙：“吃。”

就这样，两个女孩在互相分享零食中迅速建立起了友谊，并且，这段友谊成了姜柠人生中重要的一部分。

周晚漾人缘很好，一下课就有好几个女生围过来找她说话。

“老鲁今天早上的样子快把我给笑死了，太滑稽了，梁颂文和沈锡可真敢，要我我是不敢上。”田晗玉笑着说。

“那可不是，我今天早上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就是口嗨呢，”另一个叫女生杨曦的女生说，“不过他俩可没想到今天柠柠会转来，礼花也搞柠柠一身。”

就说了一会儿话，杨曦就跟着周晚漾改口叫柠柠了，说是这样更加亲切，姜柠也欣然接受。因为搬家，她在一个地方呆不长，每次半道转学，原来的班级都分成了小群体，她很难融入进去。听到周晚漾她们叫她柠柠时，她心里总是觉得暖暖的。

田晗玉话题一转：“哎，你们说，这事是不是宋原野出的主意啊？”

“宋原野不都没来学校，”周晚漾接话，“我感觉不是他吧，他没这么无聊。”

“也是，不过这宋原野没来，往咱班跑的女生倒是少了不少。”杨曦感慨。

田晗玉在班里看了一圈，吐槽道：“那肯定，他不来看谁啊，你瞅瞅咱班还有能看的不了？”

姜柠坐在中间听着她们八卦，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了宋原野的名字。班主任口中说的坐在她后面的第一名应该也是他，这让她不禁有些好奇，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晚漾看出了她的好奇，捏了捏她脸说：“柠柠，你可别好奇这个人，因为这个人就是个‘危险分子’。”

姜柠有些疑惑：“嗯？为什么呀？”

“他呀，虽然长得帅，但是从不近女色，喜欢他的女生夸张点说能绕操场一周，但从来没见他跟哪个走得近了，要是喜欢上他，那真的太悲惨了，喜欢得不到回应，是多么一件痛苦的事啊。”周晚漾认真地分析。

姜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上课铃声一响，田晗玉她们几个就回到了自己座位，姜柠也将身子转了回去。不过在转回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后的空位。

＊

桐安三中举行开学典礼的那天，姜柠是自己去学校的。前两天陈淑云面试的工作很成功，今天开始正式入职，她也就没时间再去接送姜柠。

不过学校离得不算太远，而且有直达的公交，陈淑云提前给姜柠办了张公交卡。

临走时，陈淑云拿出两张红票子放在门口鞋柜上，对正换鞋准备去学校的姜柠说：“一会儿你自己去买早餐，中午想吃什么就去买，不用太省。”

姜柠拿了其中一张，把另一张又塞回陈淑云兜里：“我用不了这么多，留一张就够了。”

“行，你要不够了再给我说，我先走了。”陈淑云把钱装好，拎着包就离开了。

出了门，姜柠慢悠悠的去小区门口买了份早餐，边走边吃。

今天要举行开学典礼，上午的课给取消了，所以不用太赶，只要在规定的时间到达教室就好。

不过因为起得早，姜柠到学校时还是比较早，教室里没有几个人。周晚漾也没有来，她就坐在位置上小声背着英语单词。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后门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她身后的位置上就传来了凳子移动摩擦地板的声音。

想来是她的后桌来了。

姜柠也没有回头看，仅停顿了片刻，就继续背单词。

但她的学习状态没有投入多久，门外传来的一道大嗓门的声音就把她拉回现实。

“宋原野，你可算来了，你不在我都要无聊死了。”

教室里很多人被这道声音吸引去，姜柠也抬起头往门外看，梁颂文抱着篮球站在门口，他把篮球往地上一扣，篮球瞬间往姜柠身后方向飞去。

篮球弹起来的时候，姜柠身后同时响起一声轻笑，带着些慵懒随意的语调，落在了姜柠的耳朵里，“我不在看你也不无聊，日子过得倒是挺滋润啊，都敢在老鲁头上放礼花筒了。”

梁颂文往班里走，摸了摸后脑勺，笑道：“玩的就是刺激嘛。”

姜柠盯着单词屏住呼吸，她觉得身后男生的声音有些耳熟。

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身后的人忽的变了语气，笑骂道：“不过你玩归玩，干嘛还打着我的名义，害得我刚来就被老鲁莫名其妙地逮着训了一顿，你就说怎么办吧。”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招，惹得梁颂文连连求饶：“哥，哥，大哥，我错了，饶了我吧，我请你一周的饮料行了吧。”

得了好处，身后的人松散的笑了一声：“成交，走吧，超市走起。”

直到离开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姜柠才有大幅度动作，她直起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用余光偷偷往门口瞥去，只看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一晃而过。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好多人聚在一起说话，环境嘈杂，姜柠盯着单词书上的单词彻底背不下去了。

她把单词书收了起来，准备拿出数学课本复习一下老师昨天讲的新知识时，班长在门口叫她：“姜柠，班主任找你。”

姜柠又把刚拿出来的数学书塞了回去，起身去到办公室。

“你的资料回来了，在综合楼的教务处放着，你去领一下吧，还有你的校服也在那，一会儿不是举行开学典礼么，你领完了可以先把外套套上。”鲁志勇说，“我一会儿还有点事，就不跟着你过去了，你沿着门口这条路往前走，走到第一个路口往右拐就是了，教务处就在综合办公楼一楼，你要是实在找不到了，就找个同学问问。”

“好的，我知道了。”姜柠点点头说。

“行了，你去吧。”鲁志勇挥挥手。

“好。”

许是因为鲁志勇指的路够清晰，姜柠很快找到了教务处所在的位置。她进去时，里面已经有好几个新生在领资料了。

姜柠领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资料和校服，抱着往教室走。

说来也是倒霉，也或许说是命中注定。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姜柠永远也忘不了这天。她刚从综合办公楼出来下了台阶，就被路过正在打闹的一个男生撞到了胳膊。她在空中晃悠了几下，还是没能稳住身体，最终摔倒在了地上。始作俑者并没有注意到她，两个人说笑着消失在了拐角。

姜柠看着散落一地的资料以及校服有些无助，她坐在地上揉着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就在她无措之际，一只修长冷白的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几乎近在眼前。

姜柠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腕关节处骨节凸出，青筋分布脉络清晰，就连手背上的那颗不太明显的黑痣以及细微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与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道声线略低，像清泉一样干净清朗的声音:“同学，你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去医务室？”

姜柠抬头看，此时太阳升起，阳光照在枝头，斑驳树影一半落在墙上，一半落在他身上。

光影交替间，映入姜柠眼帘的是一张带着少年气的脸，略短的黑发抵在额前，显得人很清爽，黑长的睫毛因为眼往下看而耷拉下来，半遮住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即使身上套着又丑又宽大的校服，也遮挡不住他一身的帅气利落。

看到朝思暮想的那张脸，姜柠愣住了，重逢的喜悦涌满了她的胸腔，她有些不敢相信。

“同学？”见姜柠许久没反应，宋原野又叫了她一声，“我先扶你起来。”

宋原野宽大的手掌强有力地撑着姜柠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又帮姜柠把散落一地的书和校服捡起来。

“你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啊。”看着眼前直直注视着他发呆的女孩，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没有再做停留，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直到他走远，姜柠脑袋还处在发懵的状态。

她的棉服上似乎还留有他手掌的余温，刚才两人接触过的地方一片滚烫。

姜柠轻轻动了动胳膊，十分僵硬。

她的脸红的不行，在这片刻的宁静中，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一下又一下快速的跳动。

再次重逢，姜柠的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想知道他是谁。

强烈的念头驱使着她，她不由自主的快步追随着刚才他离开的方向去。

直到沿着那条路走到尽头，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姜柠有些失望。

也是，这么大的一个校园呢，怎么会这么容易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人。

但她也心怀期待。

总归在一个学校，会再次遇到的吧。

不过姜柠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再次遇见。

拿着资料和校服准备上楼梯的时候，姜柠刚好遇到周晚漾，周晚漾叫了她一声，姜柠停住了脚步转头看。

“你拿的什么，我来帮你，”周晚漾自然的从她手中接过一部分，看一下上面印的字，“你自己去领资料啊？这么沉，怎么不等我来了陪你一起。”

姜柠又把书往上抱了抱，“刚才班主任叫我去拿的。”

“你来学校还挺早。”

两人说着话走到教室门口，周晚漾看到姜柠后桌上放着的书包，用胳膊肘撞了撞她，“哎，你后桌来了，你等着看吧，他来以后咱班门外绝对热闹了。”

姜柠笑了笑：“有那么夸张么？”

“你别不信啊，”走到座位上，周晚漾把姜柠的资料放到她座位上，“一会儿开学典礼有他的发言，你看看就知道了。”

姜柠笑笑没有再接话，垂着头收拾着自己的书桌。

开学典礼是在操场举行的，高一到高三所有年级的学生从左到右按着顺序站。

桐安三中每个年级的校服颜色都不一样，高一的是白红色，高二的是白蓝色，高三的是白灰色。冬季校服都是长袖长裤，很普通的样式。

从升旗台上往下看，红蓝灰三种颜色依次排列，给这空荡荡的操场增添了一抹色彩。

开学典礼快要开始的时候，不少学生成群结队的从教学楼往操场移动，姜柠站在九班队伍中间，余光注意着四周。

她记得刚才的男生也穿的是高二的校服，想来他也是高二的学生。

但是高二年级都有二十五个班，一千多个学生，她在人群中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想看的身影。

姜柠收回目光，人差不多到齐，操场闹哄哄的一片，教导主任站台上整顿了一下秩序，开学典礼很快就开始了。

开学典礼无非就那么点事，先是校长发言鼓励大家新的学期要继续努力，尤其是点名了高三年级的学生，只余下百天的时间就要高考了，更不能松懈，争取最后取得一个满意的成绩。

校长以及书记发言完后，各个年级的主任开始发言。这一系列流程走下来，底下的学生早被太阳照的昏昏欲睡了。

其实姜柠站在底下也有点困，不过因为周晚漾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她也还能坚持下去。

“柠柠，看升旗台。”周晚漾拍了拍姜柠的肩小声说。

不知何时，人群中突然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姜柠听到身旁八班的女生有些激动的讨论声。

“宋原野上台了。”

“他都两天没出现了，终于来学校了。”

“……”

姜柠也跟着人抬头，想要看看这两天名字无数次出现在她耳边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看向升旗台的那一瞬间，她的困意立马消失，愣在了那里。

她念了几乎一上午的少年正站在台上，那只用来撑起过她胳膊的筋骨分明的手此刻放在话筒杆上调节着高度。

他低着头跟旁边的老师说着话，嘴角还带着一丝懒洋洋的笑。好像上帝偏宠一样，太阳的光不偏不倚的绕过松树的影子，直直照在了他身上，他的发丝泛着朦胧的光，就连棱角分明的侧脸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边，给另一侧清俊的脸投上淡淡的阴影。

姜柠的呼吸几乎都停滞了。

她的手无意识地捏紧衣袖，周围骚动的声音在这一刻仿佛从她的世界消失，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

注视着台上少年的一举一动，姜柠的心高高往上提，一种惊喜和意外的情绪包裹着她，她的心跳不停加快。

在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姜柠听到台上的少年清了清嗓子，如清泉般的少年声线响起：“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宋原野——”

后面宋原野说了什么姜柠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姜柠只记得那天天很蓝，太阳很暖，路边树木已经抽了芽，随着微风在空中晃动，还有几只麻雀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

初春之际，姜柠长达八年的暗恋也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