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寄月捂着胸口坐在石桌前,也沉默地看着阵法外的身影。
他手指放在桌面,像是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抽搐了下,又像是想要解开阵法但还是放弃了。
照如影找过来了,他既高兴又不高兴的。高兴照如影来找他,但不高兴的也是照如影来找他。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他心里而已想见。
咽下喉咙处的血腥气,闻寄月调整了下衣服,将脸上脖子上的冷汗抹去,脑袋也开始极速飞转,想这如果照如影待会冲进来了,他该用什么借口跟人说。
就说……这是他修行的秘法特征,应当也不会被揭穿,毕竟也没有其他人修习这个。
再就告诉对方,自己即将闭关……等好了就去见他,当然会尽快。
毕竟他们还得想办法去解决照如影的问题……他不能耗费太多时间。
可是他精神高度集中的时候,照如影没有进来,甚至离开了。就在闻寄月松懈下来,迟缓地呕出口血时,他布下的阵法被人撬动了。
蛮力。
但他神志开始难以集中,方才那会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神志,一旦松懈下来就很难再聚拢回来。
隐约中他能察觉触及他阵法的还是照如影。
……照如影啊,如影。
这个人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成了闻寄月的心魔,如影随形。
意识沉下去之前,他隐约好像看见了照如影的身影。
看不清脸,却从来没有这么鲜活过。
……
前世里闻寄月其实并没能真正“接触”到照如影。
像是雾里看花,就算再紧密,伸手探入雾中,一位自己已经攥住了花,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连带着到底最开始有没有触碰到都成了需要怀疑的事。
照如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照如影真的有喜爱过他一分一毫吗?
对方似乎是有所依恋,但那似乎并不是“爱”,不是那些世俗里常常谈论的“男女之情”一类东西。
说不准只是一点对过往的依恋……
闻寄月好像做了一场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前世。
夜里挑起床幔,窗外是淅淅淋淋的碎雨声,烛火昏黄,可惜了不是红烛。
照如影的白发同他的黑发相缠在榻上,交错得好像他以为的他们两人不会分离的人生。
“你喜欢我吗?”他想着那样的问题,好像又问出了那样的问题,“你真的心悦过我吗?”
理应不会回应他的人却在梦中回应了他。
那个照如影用和他一样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一般的声音说:“其实我很羡慕你。”
“什么?”
“或许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像你那样去言说自己的情感,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感情……勇敢的,会爱的人…可能才是有福缘的人。”
昏暗的夜晚似乎被什么打碎了,白日从碎片中倾泻进来。
那镜子一样的裂痕里他好像看见了照如影的脸。
火烧的夕阳像是血,将对方从头到脚都淋成一片鲜红,神情焦急,还有无法接受的绝望。
他忽然想……
“你也是……有福的人。”他艰难地吐出了一句对照如影来说莫名其妙的话,而后便笑着靠到人肩膀上,又呕出些血。
之后就没了动静。
照如影浑身僵硬地抱着怀里的人,甚至有些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些事从很早前似乎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只是一时的退却就能酿成大祸。他脑子里充斥了许多想法,例如为什么不能再聪明一点,为什么没有直接想到云重和秦欲卿的问题,为什么没有提醒闻寄月……
因为自以为是的“尊重”,其实还是逃避吗?
他一直认为会早死的人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立场还有互换的可能。
没有预料到云重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没有预料到云重也会动手,猜错重点……还有自以为是,这些似乎都是他偏移的想法的惩罚。
“……我要是有福的话……”他话依旧没能说完,只是忍下了因为不会被看见的泪水。
他没有时间。
他们都没有时间。
照如影能感觉到闻寄月还有呼吸,内里一片混乱,修为也成了问题……
他将人抱在怀里,驱了那少用的鹤形法器,带着闻寄月立刻飞向西南。
抵达童不应那小屋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清晨,他一路上脑袋空荡荡的,也没想着先给人传信。
一落地就吓了正准备出门的童不应一大跳,背着的草药篓都掉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喊得破了声,立刻招手让照如影带着闻寄月进屋。
照如影跟着他进去,将人放在床榻上。一直维持着先前姿势僵硬抱着人的手也开始发抖,他嘴唇颤了颤,看着岁星给闻寄月做紧急处理,探查缘由。
“云重……”他声音也不自觉发颤,“他见了云重一面……我没看见云重,云重走了……”
“关太白什么事?他不是失踪了吗?”童不应百忙之中抽空问道。
“秦欲卿托他救云重,他救了……云重就一直在他那。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估计和秦欲卿做的可能差不多…岁星,吞坠和太白反了。”照如影说完后勉强稳下心神,思路也逐渐明晰起来,“也可能吞坠没有反,真正反的是太白……但是秦欲卿在杀人,他在……”
他话突然顿住了。
童不应从床边离开,去架子上取了些瓷瓶,将瓶塞全部打开,而后朝着闻寄月的方向一泼,无数细密的物什从中飞出,涌向闻寄月。
她没解释,拽着照如影就出了小屋。
只消片刻,那细密的小点便顺着缝隙渗透出来,而后在土地里迅速漫延。
照如影没心情细看,但先前那种恶寒的感觉还是涌现了出来。
似乎是处理完了事情,童不应这才有闲工夫看他:“他在干什么?”
照如影沉默了会答道:“他在阻止云重。”
……
同照如影分别后不久,逢卧酒喝完了茶水也从茶肆离开,只是没走多远,他便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暗自皱眉,四处打量了下,微微低头像集市上普通人一样看了看周围的摊贩,而后自然地跟着身影进了小巷。
没走多远,他就看见了等在里面的小孩。
对方已经摘下了兜帽,看着逢卧酒的眼睛还炯炯有神:“逢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