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方的时候,却不见那附近有什么人。
兴许是那医修未曾张扬,也可能是和他接待的都是修士有关。照如影踏入堂内时总感觉眉心又跳了跳,心下说不出来有点什么预感。
到底是他陪人来,本身也不爱说话,示意曲绪送了薛昭进去,自己就在厅里等着。
这本草堂莫约是人借来的,平时应该是做的凡人生意,草药味挺重,还有些杂役时不时路过,看着倒是挺忙。
逢卧酒晚他两步也跟了来,照如影猜对方是闲得无聊,纯粹爱看热闹。
“你苑发瘟疫了?”逢卧酒掐了个法诀,传音入密同人聊天。
照如影白了逢卧酒一眼,懒得搭理人。
“哎,你总这样,现在我说这话你都不理我。”逢卧酒摇头晃脑地叹着气,“还是感情淡了啊,亏我把卖你拿的钱分了你那么多……”
照如影没忍住,传了一道回去:“逢卧酒我现在准备花我的积蓄买你的命,你打算花多少再买回去?”
逢卧酒哑了声,摇头晃脑的动作也顿了下来。他焉嗒了也没一会,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总不会是无缘无故?”
照如影心下思绪纷飞,转头看他:“你知道什么?”
逢卧酒耸了下肩:“事出有因,你查过他之前去做过什么没?”
听他一提,照如影也沉思起来。他事务繁杂,分配任务一事早就没管了。苑里的人他指导都少,大部分时候也就是带几个出去练手。
但逢卧酒这样提了,兴许也是他们手里的任务有问题。
他思考了片刻,又同人传音:“和蓬莱山有关?”
“我猜不是。”逢卧酒道,“闻阁主那点情报也能推出来,他蓬莱山里现在可有更重要的事,况且这也不像蓬莱山的手笔。”
他说这个,照如影想起来另一遭:“飞升的路是什么?”
逢卧酒神情变得颇为忌惮,手里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起来,就是不说话。
又过了一炷香,进了屏风后的曲绪带着已醒的薛昭出来了。
照如影脸上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可逢卧酒和曲绪都能看出来人这次是真松了口气。
他几步走到薛昭跟前,又俯下身抬手摸了下人额头,片刻后道:“不发热了。”
薛昭冲他也眨了眨眼,看着还是有些发虚,但脸上也扬起了先前那般笑容:“弟子没事!大人不要担心。”
照如影直起身,摸了下他头,想说点什么,又顾及是在苑外,便只是说道:“回去我们再详谈。”
曲绪也理解到可能此事还有隐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三人事一毕便谋划着要走,屏风后却忽然传出一道男女莫辩的人声:“既然来了,何不也前来让在下看看?”
这话有些突兀,几人对视了一眼,而后曲绪才有些尴尬的说道:“……方才那医修也为弟子诊断了一下,我就提了一句……”
照如影倒是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手下人的气,他微微摇头,用眼神安抚了一下曲绪:“他可有说你身体如何?”
这事曲绪本不打算在外面提,既然照如影问了,她便点头答道:“经脉有损,说是金丹也必会受影响。属于是从修行开始就埋下了祸端,要根治……很难。”
长星法门说白了是以杀养杀,靠杀人那瞬由生死变动而致的灵气溃散助力修行。这般得来的修为原本来自不同人,也致使他们无论是金丹还是元婴,都如碎片拼凑起来的一般。
这裂痕深植于他们身体之中。
曲绪也只是感受到普通修行难以精进,在除了长星苑那般灵气充裕的地方休息会异常难受,甚至是修为倒退以外……其他倒也没什么。
但她能猜到照如影这情况恐怕比他们严重得多。
她所说的这些照如影也大致有所猜测。
照如影本来没有让其他人来诊治的打算,这算是他该得的,他杀的人可比曲绪他们几个加起来的都多得多。可他也没那么想死,至少在下一任出来之前他也不能死。
先前秦欲卿同他说的岁星恐不可信,那去求助于岁星的事就最好缓缓。
虽然不信这闲散医修真有多厉害,但……总归是碰运气的事。
他同另外几人点了点头,便也去了屏风后。
一进到那屏风后,他这才发觉为何方才他和逢卧酒在外面没听到什么声响。正如逢卧酒所说,这医修的警惕性高,屏风后就是一个小型结界,隔绝了此处与屏风外的声响。
结界内的草药味比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的味道似乎并不是来自于植物。
照如影略微皱了下眉,目光从不远处的诊治用的床到床边的器具陶罐,最后才落到了长桌对面的人身上。
对方戴着帷帽,四周垂下的白纱完全遮去了容貌,连男女都无法辨认清楚。
见到照如影后,对方倒是笑了声,抬手道:“请先坐下,待在下为道友把脉诊断一番。”
照如影在进来时那点说不上的微妙感觉更强了几分,他坐到了人对面,伸出手摆到了脉诊上。
他还没让医修诊断过。
往日就算是受伤了难受了,多也就是一颗丹药的事,谁会显得没事做去找这些难找又架子大的医修?这天下大部分修士都是同他这般,除非是遇到了吃丹药也没办法解决的事,这些人才会开始想着,莫约还是得找个医修来。
看着对方从袖中伸出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手腕上,他脑袋里倒是多出来几分评断:这应该是个男人。
照如影杀的人多,分的活人比死人多,靠肢体分辨身份倒是有些自己的心得。
虽然对方暴露的不多,但他也能看出来对方不止是个男人,还应当是个“养尊处优”的男人,或者就是会注意保养自己的类型,惯用的武器……似乎是剑。
像见过这手,是在哪?
出神了没一会,对方就在他的目光里收回了手,又笼进袖子里。
“道友似乎对在下的手很感兴趣?”帷帽后的男人问道。
照如影摇头,这人既然这么注意隐藏身份,他还是不过多探究得好,总归也没人给钱他杀对方。
男人压低声音笑了两声,又起身指了指那后面的那张小床:“还请到这边来让在下再看看丹田。”
一提要再深入检查,照如影心里就更多了几分不愿。他思忖着起身,却是没过去:“就这样吧,您方才有什么感觉直说便好。”
那医修正是闻寄月的另一身份。早先他得知了逢卧酒的身份后,便猜测他两苑之间应当有不少联系,守株待兔了没多久,便注意到了前世常为照如影打下手的女人。
那女人给照如影分了不少压力,他便只是用了点微不足道的毒,在路过时拂在了女人袖摆上,尝试让照如影那长星苑内其他人中点毒。
与此同时,他也以散修医仙的名号放出点消息,于逢卧酒常驻的那情报点附近坐诊。
尽管中间跟着逢卧酒的消息换了个地,但确实等来了长星苑的人……还幸运地以这身份等来了照如影。
按照他的计划,本想这毒他人解不了,若是成了,长星苑中人迟早会找上门来,再通过他们去说服照如影再来见自己。
既然照如影亲自来了,闻寄月又怎会放过他。
昨夜他已经偷偷检查过,现在的一切也只是走个形式。
可能是端了医修的身份,他也装不出**阁阁主时那般嬉笑。白纱后他脸上笑容丁点也无,遮掩了他面容的同时,也掩去了他的担忧。
照如影身体情况比他想得更糟,前世他没有修过医,对救治人更是不甚了解。这一次好好为照如影看,却是验了他心里那点猜想。
照如影的修为完全是堆上来的。像是被强行压在一块的泥土,一旦丧失外力,很快就会分崩离析。想要不修为尽失,就得不停往上压泥土。一切按前世进行下去,哪怕他一直在照如影身侧,对方也很可能依旧会因此而身死。
当真应了那命格。
但他压着声音,装若无事地笑了两声,看上去根本不强求:“阁下不愿详诊也无妨,以在下所观所感,阁下已是强弩之末。眼下少动灵力,多呆在些灵气充裕之地或可延缓,但不是根治之法。”
照如影也早有预料,仿佛没什么感觉一般点了点头,糊弄了下人。
闻寄月看他那样子也猜到了根本没听,又道:“阁下内伤外伤……刀口舔血所遗留的问题也不少。”他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装的丹药放到桌上,“此药或可对症,每十日服用一颗,可治些苛杂旧疾。”
这药是他提前准备好了的,取了他自己的血肉,以他所学炼制而成。
算不上他最得意的作品,但却是最耗费心力的。不止是治那些旧疾,用在双修里说不准还有别的好处……
但云.雨阁阁主那个身份不方便送出这东西,以照如影那个爱躲的性子,绝不会收他的东西。
这会站他对面的照如影愣了下,看着瓷瓶若有所思,片刻后问道:“这药怎么卖?有效的话我可以大量收。”
闻寄月闭眼,忍住没叨叨照如影一顿,他心里念着对方是不知情,嘴上则是说道:“这只是针对你身上的旧疾,和你那经脉丹田的问题可不同,他人便是用了这药也毫无益处。”
照如影闻言有些失望,对那瓷瓶也没了什么兴趣。
闻寄月又道:“这药我给你不收钱。”
照如影瞧着他没了动作。虽然闻寄月知道对方是看不见自己脸的,可他总有些担忧,怕照如影对上了号。
他略微抿了口气,说道:“阁下这般身体异状,在下也在意得很,若是愿意,不妨让在下想想办法,尝试诊治一番?”
没等照如影说话,他又立刻道:“先前在下机缘巧合得到过一关于丹田碎裂修复的秘方,阁下的状况和这有些相同,说不定有可取之处……这也算是满足在下想要诊治疑难杂症的愿望。”
“就以此为交易,如何?”
照如影这次倒是没有犹豫太久,点头道:“好。”
他收了东西,将一枚能联系到他的传音玉符放在桌上,正准备离开,闻寄月喊住他:“我先前手中拿的秘方要的东西不少,阁下若是有空,还劳烦与我一同去寻得方上的草药了。”
照如影步伐一顿,回过头道:“我很忙。”
闻寄月微笑,没忍住气:“再忙也得有命忙。”
照如影有些不情不愿:“我只能抽一点时间跟你去。”
“阁下修为不低,有阁下在我才能方便在那些秘境里来去自如……取得些宝物。”闻寄月语调缓慢地说道,“保护医修,难道不是该做的?”
照如影心下评断了一番。若这医修当真能用什么办法帮他们的忙……确实好像可以浪费点时间。
他有些勉强地应下后,又道:“你需要去的时候传信于我便是。”
说完他再不等人,揣上了瓷瓶就走。
他心里感觉不甚明晰……虽然在他面前有所隐瞒的人不少,可他却少见地于此人面前有些心慌。
……什么时候有大能是医修?照如影心里盘算着,出来还随口问了下逢卧酒。
逢卧酒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但说不准有些隐世的,好这口。”
他看了眼照如影,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说道:“这医修名讳不详,姓季,有人唤他素手医仙。近十年横空出世……喜好治些乱七八糟的病症,痊愈者也多不胜数,有人甚至在追寻他踪迹,想求医问诊。但他本人似乎对救治过一次的病症不愿治第二次,也算得他苛刻的一条。总之依我看可以一信。”
照如影觉得对方应当没治过他们长星的人,但他还是沉默了会问道:“他以前也要人陪着去收集药物东西作报酬?”
逢卧酒摇头:“不啊,他行踪不定,可讨厌人追他了。还会给人下毒呢,可怕得很。”
照如影过了会才道:“……他,算了。”
他还是不想说这个,带着曲绪和薛昭两人掐了法诀就走,只留下那愣在原地的逢卧酒,呆滞了片刻,看着人离去的方向,缓缓吐出一句:“卧槽……”
接着他就传音去骂道:“照如影你真不是个东西再吊我胃口我跟你拼命!”
照如影一走就猜到人是要骂他,不过他不长嘴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算逢卧酒不喜他也不会改。
到了苑内,薛昭撒了脚丫子就跑,还没走两步就被曲绪捉了衣领到照如影跟前。
“好了,先来跟苑主汇报一下,你生病之前可有做些什么?”曲绪拽着人说道。
薛昭怔了怔,乖乖地站回来,掰着手指头道:“做任务,还有睡觉,在苑里玩。”
这听上去倒也没什么,照如影追问道:“你自己有感觉是因为什么吗?发热前可有感觉奇怪的?”
薛昭仔细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片刻后才迟疑地看向曲绪:“别的不记得了,应该没什么,就是那天在苑主身边的曲姐身上好像有股香香的味道。”
“因为曲姐身上以前没味……所以我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