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寄月不清楚那时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猜测恐怕算不上好看。
彼时他已寻过照如影数十年,幼时相依为命的人说不准在他还未成长起来便被鬣狗分而食之,对于照如影还活着的事他心中早就没了多少希望。
当那人面容撞入他眼眸时,好似一道惊雷落在了他头上,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那双儿时被人所忌惮的凝夜紫的双眸淡淡瞥向他,定了一瞬,而后他便见着人退后了几步,从窗户那边离开了房间。
闻寄月知道照如影也认出来他了,先前一直没能找到机会破开对方护体灵气的蛊虫也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钻入了对方身体之中。
看上去波澜不惊的人阵脚大乱,也不知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因为他这个“旧识”设下了如此杀局。
闻寄月不知道长星苑主是照如影。
不知道自己会被所谓的命玩弄至此。
……
现在他知道了,可依旧无法改变些什么。
他靠着塔楼的门,瞧着那在风雨中飘荡的明灯只剩下最后两盏。
远处卫苑主也起了身,手按在酒坛上一挥手,只留下了还亮着的两盏。
灯上未写人姓名,其中一盏火光微弱,仿佛很快就要熄灭。
秦欲卿也抱着算盘站了起来,灵气护体,他丁点风雨不沾,缓步走到了闻寄月跟前,垂眼看他笑道:“这般模样做什么呢?乞儿成了个人上人,不就得比他人吃很多苦,受更多累吗?”
闻寄月将目光挪向他,片语未发。
“我知晓你想等着人出来,不过此时可不是你们见面的时候。”秦欲卿对他那态度也不放在心上,“他本就修为不如你,眼下出来必然灵气枯竭身上有伤,小哥莫要忘了……你二者间若你强他弱,你便必然会吸他精气。”
提到这个,闻寄月再怎么不愿意也还是站了起来,他又回过头看了眼塔楼的门,犹豫了片刻没挪动脚。
“我想看下他。”
秦欲卿抬了下手,指了指远处:“隔远点瞧瞧也无妨。”
闻寄月万般不想,也还是跟人去了稍远点的地方。他站的位置远,却不是照如影看不见的地方。他只是心中默默念着,同先前一样祈求着,想着人若是出来了,至少瞧他一眼,就一眼也好。
“火光虽然微弱,其芯却遒劲有力,你所念之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及。”秦欲卿依旧站在他身边,不过却靠去了旁边的树上,没有瞧那塔楼的方向。
他又拨了两下算盘道:“非遇事逢凶化吉之人,实乃事在人为……一切全靠自己啊。”
“如影一直如此。”闻寄月喃喃道,“他从小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做不到。”
“哦?”秦欲卿道,“也是逃不出命?”
闻寄月摇头:“小时候我也问过他,他其实对修仙没兴趣,只想做个凡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大官,但是看那些凡人间来来往往,以为大官就是能吃好喝好…凡人努力也能成的人。他那会还说……若是成了大官,就可以娶我,让我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说到这时,他忍不住笑了声,眼眶却是又红了几分:“那个傻子,连嫁娶是什么都搞不懂,这种话也敢说。”
可闻寄月也知道那时的照如影是认真的,只是照如影分清的事很少,他那个诺言不过是想永远同闻寄月在一起,又能给人一个家。
闻寄月不知道照如影有没有对他动心过,他却将那个诺言记了很久很久。
到最后照如影死时,他们已经背离了最初的目标很远。
秦欲卿沉默了会,眯着眼看着天。雨已经渐渐小了下来,乌云也正在四散。他说道:“那的确是个坚韧之人。”
“其实参商之命在此,他本也就合长星苑……无论你怎么努力,这部分都无法改变。”
“不过小哥,虽不该多言,但你那心悦之人既是你的缘,也是你的劫啊。”
就在此时,塔楼下方的门猛然打开。
一道瘦弱的身影一瘸一拐,蹒跚着从其中走了出来。
闻寄月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但还是停在了原处。他看着卫苑主丢了酒坛子,一个跨步就到了那身影跟前,抬手接住对方下意识挥去的一刀。
短短时日内,他那普通平凡的照如影就被削出了曾经他所见过的雏形。
雕刻这般坚硬的利刃总要经过更加苛刻的淬炼,闻寄月当然知晓。他只是想祈愿如此苦难只留在他自己身上,多放照如影一马。
可他也知道,即便照如影有得选,也不会只愿在他身边当个痴儿……
闻寄月停在那看了许久,看着照如影被人一个手刀砍晕,被带着离开,又在原地瞧着那塔楼,片刻后说道:“我想去那看看。”
秦欲卿道:“那塔楼是个法器,一旦打开了,里面原有的厮杀尸体也都便不存在……方便而且没凑够人数无法开启。你想看直接去看便是。”
闻寄月点了点头,掐诀来到那塔楼内。就如秦欲卿所说的那般,里面已经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了,只有隐约的血腥味暗示着这里还有过厮杀。
这地方其实也不算大,往上看是中空的,四面都是过道,一共有七层。最顶上被封住了,一旦门关上里面就丁点光亮也没有。
他猜想那不止是简单的没有光亮,而是连灵识感知都被封禁的情形……将人逼至绝处,把杀的本能刻进骨子里,这样即便受限也有反击的能力。
……这样淬炼出来的刀,怎么会因为与他打的那一照面就方寸大乱到那种地步呢?
闻寄月有些想不出来,他害怕自己所想到的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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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