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苍山绝大多数修士都陷在了鹤云峰的混战中,舒怀玉跟着沈明澈七弯八拐,一路上竟没遇见几个人,她凝视着沈明澈轻灵的背影,眸中冷意更甚。
方才在混乱中之中他们亦遇上不少鸟妖,沈明澈砍妖如切菜,手起剑落走一路杀一路,他身法敏捷出手狠厉,除了身上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她打死也不会觉得此人是个凡人。
屏蔽器物灵力的法子有很多,可修士内府本身就是个灵涡,会持续不断引动天地灵气,虽然修为高者可以尽量收敛周身气息,但完全掩盖一个大活人身上的灵力难如登天。
点苍山弟子众多,苍松翠柏间亭台楼阁亦是无数,舒怀玉跟着他走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行至一扇巨门附近。沈明澈身形一闪隐于一颗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上,舒怀玉亦跟着躲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向,准备看看这人要作什么妖。
那巨门莫约丈许高,质地莹白如玉,门上流动着无数繁复铭文,巨门之后空无一物,应是用灵力开辟出了一方空间。点苍山弟子几乎都去迎战长离和她的鸟妖,值守在门前的只有零星两个修士,并且看上去都颇为心不在焉。
沈明澈突然动了。
他身形迅疾如电,几乎瞬间逼至那两名看守弟子身前,那两人刚要惊呼出声,便毫无征兆地倒下了。沈明澈动作比刚刚快了好几倍,又是背对着她,舒怀玉竟没看清他对那两名弟子干了什么,只是依稀看见有白光一闪而过。
沈明澈放倒那两名弟子后在他们身上摸索了一阵,他原地伫立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而后手指以某种顺序拨动门上的铭文,只听一声清脆的细响,巨门自动往两边打开。
他是怎么知道铭文顺序的?
沈明澈进门前忽然转身向后看去,似是在确认有无人尾随,他转头时,舒怀玉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比起刚才苍白许多。他用衣袖掩口低低咳嗽了几声,眼尾呛出一抹淡淡的潮红,晕开在那微微下垂的眼睫旁,却显得无比缱绻。
沈明澈似是没有发现舒怀玉的跟踪,身形一闪跃入门内,那扇巨门也随之合拢。
舒怀玉见沈明澈进去后也从藏身之地走出,她先是用灵力探了探那两名点苍山弟子的脉象,发现他们只是昏迷并无大碍。她按照沈明澈方才的顺序重新排列铭文,将巨门再次打开进入其中。
门内别有洞天。
巍峨庄严的大殿内一排排多宝阁直通穹顶,莫约有十余层,其中放置之物流光溢彩,许多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压,一看便不是凡物。
功法、剑谱、灵丹妙药、各类法器……
此处应是点苍山的禁库。
只是这些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并没有引得沈明澈驻足,他轻盈地穿梭其间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跟随其后的舒怀玉微微蹙眉——难不成此人只是想趁火打劫?可若真是如此,这些珍宝他为何视若无物?虽然仅有几面之缘,舒怀玉却无端觉得以沈公子动辄孔雀开屏的脾性,大概是不会稀罕这些物件的,更何况他那把碧落亦是不逊色于这禁库里法宝的稀世灵剑。
那他想要的会是什么?
舒怀玉与点苍山有旧怨,看他们被偷家甚至想拍手叫好,只是沈明澈的举止过于不同寻常,让她很难不怀疑其真实目的。
舒怀玉跟在沈明澈身后一路向内,禁库深处的气息和刚进来时迥乎不同,越往里走越感阴寒,多宝阁所存之物也逐渐由仙气飘渺的灵物变成血气缭绕的妖兽内丹和其他邪物。
这时,沈明澈忽然停住了脚步,舒怀玉立即闪身隐蔽,她循着沈公子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朴素的黑色漆盒置于禁库最深处的多宝阁上,而那足有十五层的架子上只空空荡荡放了这一样东西。
舒怀玉握着佩剑的手紧了紧——
那漆盒很不妙。
舒怀玉身为凝神后期的剑修,这世间能让她感觉毛骨悚然的东西并不多,而那盒子她盯着看了一会便觉得后脊发凉,仿佛有一群小虫在身上爬。
然后,她看见沈明澈将手伸向了那诡异漆盒。
如果沈明澈真是居心叵测之人,肯定不会拿这东西干什么好事。舒怀玉来不及仔细思索,身形快如闪电,瞬息之内掠至他身前,极寒灵力瞬间爆发,抢先一步将那漆盒拿在手中。
沈明澈被那股强横灵力一撞,向后连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他像是被寒气冻着了,手臂上结了一层细细薄霜。
沈明澈似是对舒怀玉的出现并不意外,他向冻红的指尖呵了好几口气,方才抬头看向她,依旧露出一个明媚笑容,“小仙君,我们许是有缘,刚分开不久便又见面了。”
舒怀玉冷眼看着他不说话,她本就是神清骨冷那类的气韵,此时灵力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更衬得她如高山霜雪般难以接近。
只是沈公子目光移到这座堪堪到他肩膀的“高山”头顶,不厚道地露出了一抹促狭笑意——
把“高山”本人笑得很不爽。
舒怀玉冷声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东西。”沈明澈无辜地眨了眨眼,“仙君能还我吗?”
舒怀玉看着沈公子厚颜无耻伸过来的爪子,很想翻他一个大白眼。但无论心中如何腹诽,她面上依然不动声色,指腹微微摩挲过那漆盒,嘴角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抹冷笑。
“那我便自己看。”她假装要将漆盒打开。
“住手!”沈明澈见状连忙出言制止,他仿佛觉得自己言语有些严厉,停顿了一下又柔声道:“这个很危险,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舒怀玉似是将此人的警告当作耳旁风,拇指轻轻去推那盒盖上的锁扣,一点一点,很慢、很慢。
忽然,她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却并非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与之一起停住的还有体内周转不息的灵力。
“小仙君,你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呢。”
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踏在禁库青石地板上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舒怀玉闻着那股檀香味愈加浓郁,却无法抬头去看来人。
她身体不能动了。
沈明澈不紧不慢地走到舒怀玉身前,她身上有股极淡的寒梅冷香,夹杂着泠冽的霜雪气息,只有靠近时才能略微闻见。
他轻柔地掰开那双僵住的手将漆盒抽走,然后收到储物戒里。沈明澈手上的冰霜已完全消融,指尖相触时,舒怀玉感到那双手很热,不正常的热,然而她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
她好像,阴沟里翻船了。
还栽在了一个毫无灵力的人手上。
舒怀玉开不了口,也没法用灵力传音,她神识沿着经脉飞快走了一周天,愣是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她从最初见面便对沈明澈颇有提防,若是下毒她不可能全无察觉。
莫非……是蛊术?
但到底是什么时候?
舒怀玉忽然想起临尘县客栈的那杯茶水,可那茶是跑堂伙计端来的,又是人家亲手倒的,难道是……
杯子!
唯一经过沈明澈手的只有那盏茶杯,她当时还以为沈公子有洁癖,原来竟是为此演的一出戏!但她之前与沈明澈素未谋面,他为何这般煞费苦心?
除非——
是因为当年之事。
舒怀玉的心越发沉了下去,师门是她心中的红线,没有人可以逾越。那日归墟一场变故,师父殉道,她和师兄师姐逃命时遭六门围堵,虽然没有证据,但舒怀玉本能地觉得那些人想从他们身上找到什么。
如果沈明澈和那些人目的相同,那么……
她那双明净漂亮的眼眸中森冷杀意倾泻而出。
沈明澈好似看出她心中所想,颇为耐心地解释道:“仙君可曾听过「双镜蛊」?此蛊分阴阳,无需灵力便可驱策,阳蛊可束缚中蛊者灵力并控制其身体。”
舒怀玉忽然发现自己脖颈可以转动,也可以开口说话了。她突然想起方才面对君子覃时意料之外的闪避,莫非也是沈明澈操纵自己身体所为?可若他要算计自己为何又出手相助?
“你想干什么?”她凝视着沈明澈的眼睛,只觉得那双墨瞳仿佛深不见底的幽潭。
沈明澈察觉到她的杀意,轻笑了一下,“仙君不必担心,我不会害你,只是想请仙君帮个忙。”
舒怀玉看着他不说话。
“我呢,和一些人有仇,想追查一桩旧事,但奈何没有灵力,势单力薄。”沈明澈将那张明媚漂亮的脸凑到舒怀玉跟前,一缕墨发随着他俯身滑落肩头,“仙君神通广大,帮帮我呗。”
他很乖巧地双手合十,语调极为轻柔,甚至带了些许撒娇的意味,仿佛真的是在求人。
舒怀玉依旧一言不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猛地仰头对上沈明澈的视线。
“啊,我方才进来时顺走了那两人的传讯法器,刚才告诉外边有人擅闯禁库。”沈明澈脸上笑意更甚,“仙君,你现在穿着昆仑的弟子袍服,若是我让你去跟他们打一架,点苍山会如何以为呢?”
舒怀玉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澈那张欠揍的笑脸,若是没有蛊术的束缚,怕是要将他当场生吞活剥了。
沈明澈语气诚恳道:“我保证,让你帮我的事情不违道义。”
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舒怀玉在昆仑剑阁和自身安危中几乎没有迟疑——
“好。”
“太好了,多谢仙君。”沈明澈顿时眉开眼笑,仿佛并不是在做威胁人的勾当,“既然这样,我们立个血誓吧,以三年为期,你依我三件事。”
舒怀玉依旧冷眼看着他,她平时话就少,真正动怒的时候更是一言不发。
沈明澈自动无视舒怀玉仿佛要吃人的视线,用佩剑划破指尖,将一滴殷红血珠抹在舒怀玉眉心,等着她的回应。
血誓是一种将立誓双方神魂勾连的盟约,生效期间双方不得加害对方性命,也不得破誓,否则必遭反噬。
远处的脚步声更近了。
舒怀玉咬牙道:“依你。”
沈明澈笑了,他用碧落小心翼翼在舒怀玉指尖划了个小口子,仿佛生怕弄疼她似的,而后将那滴指尖血点在自己眉心。
一霎时,舒怀玉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自己的神魂和沈明澈的连接在一起,如同一根细细的丝线——
血誓落成。
舒怀玉的灵力回来了,身体也可以自由活动。
只听罪魁祸首沈公子臭不要脸地一本正经道:“仙君,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帮我追查旧事,剩下的我想好了再说。当务之急是不能被点苍山发现,我们赶紧跑吧。”
言罢,沈明澈便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舒怀玉跟在他身后,眼神若是能化为利刃,此刻恐怕已将沈公子扎成了刺猬。
她心想:迟早要杀了这个人。
沈明澈:嘿嘿嘿小仙君你以后去哪都得带着我
舒怀玉: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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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阴沟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