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80章 试问

竹青暗花的帘拢高高打起，宁婕妤笑意轻盈，身姿如水，袅袅婷婷地向着明昭行下礼去。明昭斜倚在榻上，惯常的雍容里含一丝似笑非笑，道：“你怎么来了？”

虽是帝侧宠妃，这样贸然地打断皇帝的闲情逸致，总是不太合适的，弄不好便要被明昭怪罪。雨歆蹙眉，宁婕妤却从容自若，俏生生道：“臣妾可不是来找皇上的，臣妾是有急事要见慧妃姐姐呢！”

姐姐？她们一向也不熟，何曾姐妹相称！雨歆一怔，只听她浅笑泠泠：“臣妾今天本来想去烦请姐姐身边的芷兰姑姑打一款时兴的缨络，却不想姑姑似乎不在呢。”她犹疑地瞥一眼门外，“好像也没在这里吧。”

“妹妹和我身边的人不熟悉吗？”心念微转见，雨歆笑意颇黠，“这个时辰，芷兰还在……”

话音未落，宁婕妤轻轻嗤笑一声，已然打断：“姐姐可不要说她还在枫林折红叶啊，要不要现在派个人去找找，看看枫林里有没有人？”

“这……”雨歆一时语塞，明昭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已经转来，笑道：“盈霜，你的宫女去哪里了，你不知道？”

当着明昭的面她不能有片刻的迟疑，一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却只虚虚滑过指尖般拿捏不住，更别说那从背后浸出的阵阵深寒。而宁婕妤笑意笃定，悠然俏立，半偏着头衔着一丝得意看着她。雨歆星眸微扬，轻轻掠过明昭的神色，正要开口，忽听楼上有轻灵的脚步声，伴着少女的笑语由远及近：“皇上和姐姐们莫要误会。芷兰么，是被我叫走了，慧妃娘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的声音娇糯而清脆，字字分明如一把珍珠洒入玉盘，尾音里又隐约有初夏梅子雨般的甜婉。只见珍选侍缓缓从小飞虹的斜梯上走落，也不知已经在上面站了多久。她从容屈身，粉紫荷色的罗裙漾起明媚的波光，道：“皇上金安。”

“芷兰姑姑是慧妃姐姐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你一个小小选侍，如何……说叫走就叫走？”宁婕妤的脸色已有些不太好看。

“哦，我今儿看见芷兰从枫林捧着一束红叶回去，也很喜欢，就请她分一些送到我这里去了。”珍选侍漫不经心地转着皓腕上笼着的石榴红串珠，殷红欲滴的水泽便映入半展的黑眸。她答得颇为无礼大胆，可因着她一向轻狂恣意惯了，又很难反驳什么。宁婕妤犹自追问：“就算如此……妹妹如何这般巧合，倒像是等在这儿的？”

“住在这附近，我常常在小飞虹闲坐，听到了一句半句而已。”蕊衣秀眉微轩，语气很平淡，“更何况，婕妤来这里岂不是更加巧合了？难不成……还要去嫔妾屋里找芷兰姑姑求个对证？”

明昭的神色已经转为松弛下来的不耐，摆手道：“区区小事也要闹到朕跟前来。蕊衣，这儿离你住处不远，你便带着宁婕妤先下去吧。”宁婕妤亦正局促不安，忙讪讪退下了。

一室沉寂，雨歆重又倚到明昭身边，幽凉的水眸凝在香鼎里袅袅升腾的青烟上，各自心事浮沉。她原本以为明昭倦倦如睡，却忽听他开口沉沉：“你的朝颜宫也修得差不多了，过了十月，便回宫去吧。”

夜雨纷沉，渐黯的暮色中已有几处宫苑相继掌灯，散落的依稀灯火，便如同阑珊的星，温柔而寂寞地笼在蒙着薄纱的窗子里，漾开浅淡的流光。

芷兰终于赶在角门下钥前回来，取下挡住头脸的斗笠。她不顾拂去发丝上的雨珠，便摒退了宫人独自到雨歆座前，低声道：“娘娘，一切……如您所料。”

“咯”的是雨歆很轻很轻地嗤笑了一声。她一手支颐，单薄的侧影落在晦暗的纱窗上，仿佛正有无数碎雨敲打其上，却一动未动：“然后呢？”

“奴婢去阮府求见少卿大人，如实叙清后阮大人倒似……大惊失色，领着奴婢去回春堂见了一位大夫。那位大夫感慨万千，称他一生行医为业，竟有幸两次亲见这等奇毒，不枉此生。”芷兰眼中不知是惊是怜，似承受不住一般低下头去，“娘娘，那还有一次……也是您？”

她并不回答芷兰，轻笑出声，声音却已是喑哑：“玥凝，玥凝，竟然真的……是你。”然而另一处往事涌起的伤痛苍凉如雪，刻骨铭心，再不知此刻是为谁悲、为谁痛。雨歆低眸去看芷兰，竭力去假装看不见她眼中的心疼与怜惜，淡淡道：“我早该知道了。今日你出去一趟，不知有多少人问起呢。”

芷兰略微茫然，而她也不解释，先招手唤来秋音，将那半匣白玉霜收拾好了交给她，想了想道：“去浮翠馆送还给柔贵嫔，就说……姐姐多谢她亲制虫草汤和白玉霜的美意。”

满庭芳的谜题逐渐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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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