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71章 秋遇

阮萦秋进去的时候，只见她瑟缩在墙角，如受惊的小兽，蜷缩着，微微发抖。萦秋轻轻抚过她的肩，柔声道：“我们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她微微抬起头，苍白如纸的一张脸，发鬓凌乱，一双眼干涸得几乎没有泪水，如梦呓般喃喃。阮萦秋努力扶着她站起来，方走了一步，她忽然身子一仰，软软地倒了下去……

雨歆这一病便昏昏沉沉地在客栈睡了三五天，等她能起身的时候，整个人都清瘦了下去，眉眼间却生出几分从容冷静的风华来。这日阮萦秋带了初芸在房里刺绣消磨时光，慕容瑜则在窗边研究一卷兵书。萦秋一边绣着洁白丝绢上的绯红色拉锁牡丹花，一边逗着初芸道：“芸儿你瞧，姑姑病好了，人也精神了许多，是不是啊？”

初芸偏着头吃吃地笑：“姑姑这可是一病如新生呢！”

彼时雨歆正对着妆奁上的镜子梳妆，用寻常的青黛细细描出微蹙的眉峰，苍白的脸颊上则洇出些许胭脂的薄媚。她的唇角抿起一丝清艳而决绝的微笑，又描了描眉稍，把蛾眉间一点失神和惨淡掩过去。一病如初生啊，雨歆恍若无事地取下鬓边一支碧玉质地的海棠并蒂簪，用坠下的细细一缕珍珠流苏逗着初芸，一面转脸望向慕容瑜：“我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哥哥下一步怎么打算？”

慕容瑜从书册笔墨中抬眼：“我心里有个最好的人选。”

阮萦秋停下手中的绣花针，略一思忖，随即道：“他——他未必肯帮我们。”她低头怜爱地拢了拢芸儿的头发，“要不我去劝劝他？”

“不，我去。”雨歆正自凝眉沉思，忽地站起来盈盈一笑，“我一定能成功。”

叶落知秋，当满树的梧桐叶卷在微凉的秋风里翻飞成漫天金黄的蝴蝶，便到了按常例圣驾从避暑的颐德山庄回銮的时候。这一年却不知为何，皇帝明昭兴致所极，以“秋狩”之名下旨留幸颐德山庄至入冬方回。高柳修篁下宫娥的窃窃私语里流出的消息，是明昭新封了一位出生低微的戏子为选侍，破格赐封号为“珍”，其中想必有“爱如珍宝”的意思。那选侍贪着秋日里“颐德十景”之首的“枫林秋晚”，痴缠着要皇帝推迟回宫。如此宠幸嬖妾，疏于政务，朝中清流不禁颇有微词，然而看这盛世太平，渐渐也就缄然。

而离京千里之外的蜀中、甘肃一带，慕容瑜的数万铁骑正在不动声色中操练如仪，踏地有声……

这日恰是秋意正浓的秋分节气，颐德山庄的千株红枫殷红如血，滟滟如得了清晨瑰丽的霞光，明媚欲燃，点燃了满城秋色。明昭正在枫林中央的秋声亭里闲坐，汉白玉的亭基下内监宫女垂手侍立，陪在明昭身边的只有新宠的珍选侍，明昭伸手折下一枝探入亭中的红叶，朗朗笑道：“你最喜欢这枫叶之景，朕今日可是成全你了。”

那珍选侍本正低头剥着一枚青橘，此时便抬起头来盈盈一笑。一张白净娇丽的脸，不过清秀而已，但一笑之间眉稍眼角却生出一段柔媚风情，隐隐看得出戏台上星眸微展，水袖轻扬的妩媚。她夺手去抢明昭手中的红叶，娇嗔道：“皇上是欺负嫔妾不识字吗？这‘枫林秋晚’重在‘晚’字，怎么也得到落日时才好看。”

明昭随手一弹，那红叶便轻飘飘地从珍选侍指间飞出亭外去了。他低头捏了下她的脸：“不知足的小东西，朕今日就陪你到日落。”

珍选侍这才婉转依在他身上，拈了片青橘送到他口中，低低地哧笑了一声：“皇上好记性！您今日召了阮清泽阮大人来这里觐见的，哪有时间陪嫔妾看红叶呢！”

明昭疏懒地向椅背上一靠：“无妨，清泽说有件宝贝要献给朕，本就不是什么要务。”他想了想，吩咐道：“就让他来这里见朕吧！”

珍选侍依依起身：“少卿大人要过来，嫔妾在此多有不便，就先告退了。”

明昭讶然：“你不是要看红叶吗？清泽来也不为政事，何不留下来一起看个新鲜？”

珍选侍一甩手中水红色的绢子，眼角斜飞地一笑：“嫔妾还是自个儿找地方赏红叶自在。至于阮大人要敬献的宝贝么，只要皇上爱不释手，留在身边，嫔妾早晚能看到。”

天色向晚的时候，一溜规行矩步的内监宫女引着阮清泽缓缓过来。日影西移，天尽头隐隐渲染开一抹薄媚的珠光粉，好像盛妆胭脂的一抹红晕。阮清泽上前两步，行礼如仪。满园红枫如火里唯有他一身烟灰的绉袍，便仿佛成了一株挺拔而不显眼的苍柏。

明昭双目微睐，神色看起来很轻松。他扬手虚扶，温然道：“听说前些日子你病了，今日既能来见朕，想必是大好了吧？”

阮清泽垂落的眸光恭谨而温润：“托皇上庇佑，自然已经好全了。”他余光瞥见天色尚明，便找了闲话与明昭细细评说，一时方说起敬献宝物之事。明昭兴致颇佳，微笑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奇珍异宝，要请清泽你亲自来进献？”

阮清泽后退两步，轻轻击掌数声，丈余外侍立的内监宫女中盈盈走出一人，解开了毫不起眼的侍从样式外袍。

云白的烟罗长裙，上面没有半点刺绣，行动间裙裾微扬，如踏烟雾。纱罗荡漾间隐约可见腰间束着一痕枫红色的柔纱，未加挽束的青丝如瀑散落，却斜斜戴着一个枫叶串着雪珠花编成的花环，整个人清妩浅媚，仿佛是方才明昭随手折落的那一片红叶，笼在薄薄的空濛雾气中。

阮清泽朝边上微一点头，便有清淡乐声悠悠而起。是侍立宫女中有一人在吹箜篌，想必也是他早早安排下的。而她远远走来，秀面半低。一缕滑落的鬓发掩住容色，只觉身形娉婷，熟悉如斯。明昭几乎有些移不开目光，一时甚至没顾上去问阮清泽，恍惚起身：“是……是你……”

一病如新生

第三卷开始每章字数会比先前稍微多一些，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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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秋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