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凤引 第64章 长街

等到初秋时节，明辰便来阮府接雨歆回芦园。离开那日明珺公主出来送她，阮清泽则没有出现。或许就这样不再见面，也不是什么坏事吧？雨歆虽有些担心，却也不曾露在面上，两人很客气地与阮羿夫妇作别，踏上归途。

车马颠簸。雨歆这天起得早了，此时便一直歪在明辰肩上小憩。明辰一手揽住她右肩，使她以一个比较舒适的角度枕在他肩头。他的双肩并不宽阔，但肩线横平竖直，足够让人觉得温暖可靠。衣料上绣着密密匝匝的墨绿色竹叶纹，他怕硌着雨歆，用手背替她小心垫住。马车左右一晃，雨歆鬓边的一支碧玺翠珠簪松松滑落，“嗒”的一声脆响，她便惊醒了，低头去拾那支在厢板上来回滚动的玉簪。

明辰忙弯下腰先她一步捡起来，瞪她一眼道：“你又睡得这么浅——是不是我不在，就没有好好睡觉？”

她很清瘦，隔着那一层碧水色衣裳，他早已经触碰到她脊背上微突的骨节。雨歆知道他这是在心疼她，于是一手绾着散了的头发，一手执着那玉簪，嘴里咬着一把小小的犀角梳子，百忙之中还转头对他眉眼弯弯地一笑。明辰忍俊不禁，伸臂将她拥住，在她耳畔轻声道：“不许和我耍赖。等回去了，我天天看着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要把你脸上的肉都养回来！”

雨歆尖尖的下颏搁在他肩上，的确是又瘦了许多。两个人靠得很近，听得见彼此沉沉的心跳和呼吸间温软的情意。明辰忽觉得侧脸上如被一片羽毛掠过，是她柔软微甜的唇，蜻蜓点水般浅浅一触。

马车轱辘辘地一路向前，过了许久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雨歆忽地掀起帘子一看，惊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一回头见明辰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便知是他的安排了。明辰倾身一手牵过她，道：“带你去玩，不好吗？”她还在震惊，而他已经示意马车靠路边停下，笑意狡黠：“还在等什么，这就到了！”

街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路边有小贩拖着悠长好听的乡音做着生意。明辰让马车和跟着的侍从先回去，就剩下他们两人沿着长街慢慢地逛。街边有人在卖新采的莲蓬，满满一竹篮的饱满盈翠，雨歆挑了两个个头大的买下，也不急着吃，就握在手里摇摇晃晃地玩。

明辰牵着她另一只手，看了一眼道：“你不吃吗？”

“等会儿再吃。”雨歆忽看到前面有一片佛顶高耸的房子，轻轻“咦”了一声，“那边是一处佛寺吗？”

的确是闹市中的佛寺。佛寺香火很盛，无数的香烟、香表、香烛燃成一片喧腾烟雾。香客络绎不绝地进出参拜，许多人虔诚拜完，便去一边做些放生或是买护身符一类的东西。雨歆总觉得今天的人格外多似的，有低眉顺目的僧人上前双手合十地施礼，寒暄几句，方才明白过来，低声道：“原来是因为中元节……”

她难得地又怔了怔，明辰却像是早就知道似的，不过一笑：“是吗？我刚刚看见那边的护身符做得很精致，我们也去请一对？”

两人拜了佛像，捐了香火，请了护身符方才出来。雨歆一面听明辰讲着这座佛寺的来历，一面随手剥开方才买的莲蓬，有一颗没一颗地剥莲子吃。吃到其中一颗时她眉头深深一蹙，随即笑着把莲蓬向明辰扔过去。

明辰大笑：“你扔给我干什么？”

她苦得眉眼都皱成一团，努力正色道：“这个是你给我挑的！”

两人沿街一路笑闹，明辰一边躲着她一边好整以暇地剥出两颗莲子扔到口中，笑道：“明明不苦啊！”一回头时雨歆收势不及撞到他怀里，她仰起脸看向他笑起来粲若星辰的眼睛，满怀皆是彼此身上清清甜甜的莲蓬香味。

好像，确实是一点都不苦。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明辰带着她坐在一座酒楼里。黄昏时的凉风从大开的轩窗里吹进来，微微掠动雨歆两鬓的碎发。明辰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含笑看着她道：“歆儿，你喜不喜欢？”

天边的晚霞淡在对面客栈的琉璃瓦上，拆射到眼中带着几近刺目的绚丽。她只觉得这几个月来的艰难疲惫一扫而空，眉眼微弯，很是神往地望向窗外：“真好。觉得不开心的时候，看着街上人来人往，都各自为着自己的生活满怀希望地奔忙，便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明辰的目光亦如秋日里的夕阳，渐渐沉暖下来。他伸手替她捋一捋头发，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将来的日子还长，所以就不要再去想、再去害怕了。”他眼中微有沉痛之色，“阮府的事情，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雨歆盈盈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我什么都不怕，只要在芦园，和你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她眸中情意深浓如醉。明辰朗声而笑，随手捡起一根竹筷，击节而吟：“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长街高楼的热闹繁华里，他微眯着眼，笑吟吟地望着她。

心里温融良久的暖意在这一刻轰地升腾，有温热的眼泪瞬间涌上眼睫。原来他和她一样，亦独爱那偏生在竹篱茅舍的傲雪梅花。只是，如今的她已是娴静温柔的一支茜桃，早不复昔日一心报仇时孤冷淡漠的梅花心境了吧。每每这样的念头缠在心头，心中便是一片慌乱，仿佛还有什么事没办妥似的心虚，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雨歆伸手想去取系在腰间的护身符。护身符好好地系着，一直不离身的玉佩却不知在哪儿丢了，她不由得惊呼失声。

明辰大笑：“你扔给我干什么？”

她苦得眉眼都皱成一团，努力正色道：“这个是你给我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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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甜甜的莲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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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