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 第21章 会面

好不容易安生了一天，北国使臣进京了。

周温安承了这次的皇令，自然得盯紧了每一道流程。他从回京都那日开始就一直在盯流程，在思考究竟怎样才能将大昌的损失压到最低，一直都睡不好觉，前日的桃花酿倒是帮了大忙，让他睡了个安稳觉。北国使者一日不到京都，他便一日不得安心。

幸好来了，平安抵达。

北国来朝，大昌要显地主之仪，前三日要休息安顿，带北国使臣参观一些京都盛况，领略风情，到第四日才会有宫宴，第五日才会正式议和，大概是应了那句“先礼后兵”的老话吧。

北国使者的处所被安排在临皇宫最近的喜乐坊，挨着璟王府所在的文乐坊，其实不算远，所以周温安去看的时候也方便。

此时周温安带着沈长缨去了喜乐坊，打算去看一看实际情况。

“牧平办事，殿下果然要放心许多。”沈长缨看了周温安的脸，慢声说。

“这次护卫北国使臣，选他我会很放心。”这倒是有些答非所问了，话题莫名偏了偏。

两人踏进安院的时候，下人们都在有条不紊地干着自己的事，要喝酒的拿酒，要吃肉的端肉。

“璟王殿下。”发现周温安进来，都停了事，全都规规矩矩地行礼。

果然皇子的面子也是够大的啊，沈长缨稍稍往前瞧了一眼，那人正端端正正地站着，点点头示意让人继续干活，便带着她去了内院，去见这次北国来朝的关键人物——哈尔巴拉。

沈长缨之前想过，北国人素来豪迈，洒脱，身形高大，这哈尔巴拉既然能与北国公主相恋，自然容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是从未有人说过这北国的准驸马，竟如此白净，身形虽不至于瘦小，但和其余北国使者来比的确瘦了很多，像是中原人，不像北国人。

“璟王殿下。”哈尔巴拉以北国之礼向周温安行礼，左手搭在右手上，按在胸口弯腰微微低头，在弯腰时腰侧的铃铛响的清亮。

沈长缨注意力被扯到了铃铛上，她看着那一小串铃铛，有些出神。无论是在大昌抑或是北国，铃铛都有着很好的寓意。北国传说，雨神胡日乌斯与凡人相恋，受责罚失了神力，被贬入荒漠。如果第一个找到她的人不是她的爱人，她将永远囚于荒漠。爱人去了荒漠寻她，寻了七日，最后倒在大漠时，听到了雨神脚踝上的铃铛声。在北国，铃铛是挚爱之物，只有彼此相爱，才会一个送一个收。

“沈长缨，”周温安出了声，在他和北国使臣寒暄过后，发现沈长缨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轻声唤她。

“啊，”一下子回了神，满脑子都是刚刚想到的北国传说，她平了平心思，开口，“抱歉，有些失礼。”

哈尔巴拉笑了笑，摇头，“没关系，姑娘是在看这个吗？”他指了指铃铛，眉宇间的笑意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是北使心爱之人所赠之物吧？”

“是，”哈尔巴拉回。

沈长缨这才发现这位北使的南话标准的很，大昌在北国以北，所以北国人一贯将大昌朝的语言称为南话。哈尔巴拉与北国公主的恋情就算是再公开，也是人家的私事，沈长缨正要转话头，忽然想起身边这人来，眼神问他她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得了周温安的应允后欣然开口，“北使可曾见过京城风光？京都的风光可与北国大不相同呢。”

哈尔巴拉摇摇头，“我虽有大昌血脉，却从未领略过大昌的风光，此次出使算是见识到了，很美。”

“如果北使愿意，长缨愿为北使介绍一二。”多接触这样的核心人物总是好行事的，所以她暂时忽略自己很久没有回到京都的事实，向前试探。还要再劝的时候突然发现衣袖被扯了扯，她转头看周温安，那人抬了抬眉，像是在好奇又像是在诧异。

“如果姑娘愿意，那是再好不过了，这几日正好无事可做呢。”哈尔巴拉向她点头，表示感谢。

“北使定下时间，明日长缨在安院外候着。”鱼上钩了，沈长缨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平了心情望向周温安，那人眉毛倒是没抬着了，一脸平静，让人莫名觉得不对劲。

两人并肩走出安院，等远了安院们后周温安忽然加快了步子。沈长缨虽然与其余女子相比身材是高挑了些，但与周温安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发现无论怎么去跟都会被甩到后面，她喊住他。

“殿下如此，是有什么急事吗？”

周温安该怎么回呢，没有急事，也没有原因，他答非所问，“沈姑娘很喜欢与人当向导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她忽然想起当初在绥州的时候，她当初也是带着周温安游了一圈，好像...还因为起床气给他吃了辣。好了意识到问题了，她立刻走到他面前，躬身行礼，“长缨那日并非有意冒犯，是...为了让殿下更好地体会绥州当日的风土人情。”说谎话面不改色，张口就来，若是周温安才认识她大概也会上了当。

周温安顿了半天，“我不是纠结这个。”那他是在纠结什么？自己也搞不清楚，绥州吃辣的事情他都快忘了，反正不是因为这个。“算了，你起来吧。”这时才放缓了步子，等她跟在他后面。

再等两人进了府后，沈长缨再次出声，“殿下，我其实对京都不是很熟悉，和北使那么说也只是为了了解更多一点情况，这次北国来朝可能会有很多麻烦事，多知道点事总是好的。”其实她不说周温安也能理解，但有些话说出来的确能起到莫名其妙的安定作用。

周温安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刚刚在外面突然起了脾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叹了口气，“我知道。”

“所以，为了明天能应付北使...殿下可以找人先带我沿着京都走一圈吗？”见周温安没有什么否定的动作，“我毕竟对京都不甚熟悉，怕明日闹笑话。”

“好。”

这么顺利？她还打算继续扯大道理呢，却听到那人说了下一句，“我带你。”

“殿下千金之躯，怎能叨扰殿下，在璟王府叫个人就够了。”她暗叫不好，谁知道周温安这几日是怎么了，还是离他远一些好。

“正好今日无事，能陪着沈姑娘走一趟，请吧。”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指着府门。

她无奈地笑了笑，不得已走在前面，然后就这么出了门。

其实按照两人的身份，沈长缨应该跟在周温安身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会走成并排。今日特意记下了，她慢一步跟在他后面走，每慢一步周温安就会慢一步等她。后来她索性没再按照礼数来，两个人从文乐坊一路向南，到了平民扎堆的闻喜坊。

很多王公贵族都不会往闻喜坊这边来，嫌脏嫌乱，沈长缨往身边那人看了一眼，周温安倒是没什么反应，跟刚刚走过来的时候一样。

“闻喜坊以普通百姓为主，不过倒也热闹。”周温安出声，指了指一个小楼，“要去看看吗？”

走近了沈长缨才发现是个食肆，牌匾上“朗月楼”三个大字异常潇洒，里面很是热闹。在普通百姓扎堆的地方来这食肆的人竟然这么多，沈长缨倒是有些好奇了。

“去。”

那小二看到周温安，脸上挂着笑，“客官里头请。”店小二撂了店里其余的客人，引着两人到了里面单独的隔间。

“按原来菜式吧，然后再加绿豆糕、桃花糕、枣泥酥，让后厨做的甜些吧。”

周温安说过他一贯不怎么吃甜的，所以这糕点应该是给她的。周温安作为皇子这也太礼贤下士了吧，沈长缨想到这一点莫名有些羞愧，得加快速度替他解决那些路障了。

朗月楼的效率高的吓人，感觉店小二走了没多久菜式就上来了，和预想中摆满一整桌不大一样，菜没多少，刚好够两个人。

食不言，在上了菜之后谁也没说话，等菜吃完了，糕点还没上，沈长缨才开口，“我今日见了那北国使臣，有些意外。”

“因为他不像北国人？”

“是，”的确身形不太像，而且他也说了有大昌血脉，“他和北国公主很恩爱。”所以这么个差事为什么会落到他身上呢？是因为北国皇室不同意，所以想趁这次出使除掉他吗？

周温安示意她继续说，她便接着那句“恩爱”往下讲，“我听说北国传说中，铃铛是情物，女子送了男子铃铛便是真的倾心了，那北使身上的铃铛有九颗，看成色是黄金打造，大概是出于北国公主之手吧。所以我在好奇这位公主怎么会舍得让心上人跑这么远来，不会太过挂念吗？”她没说这差事“送命”，心里还是觉得这北国公主不会觉得这次出行危险，所以用的是“挂念”而不是“担忧”。

“安院派去的人是我自己的人，北国使臣在大昌的这些日子，我会护周全。”

“我相信殿下，但是我不相信他们。”她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正视他。

沈长缨的眸子黑的发亮，在严肃且正视人的时候常常会让人不自觉陷进去。周温安避开她的眼睛，“为什么？”

“因为哈尔巴拉很有可能就是来送死的。”

窗外响起脚步声，沈长缨拿出身上带好的暗器直接向外掷去，铁片破开窗后仍有力地向前飞，正中目标。

周温安看了这一出绝妙的反杀，眉眼轻抬，沈长缨粲然一笑，“七殿下，雕虫小技，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