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温安到绥州时,满目疮痍。
泥沙到处堆积,碗口粗的树被拦腰折断,连鱼也被江水甩出来,一个个摊在了岸上。
他让牧平先到当地官府去传消息,然后一个人沿江水而行。
“殿下,您一个人?”牧平面露难色。
“你不用担心,我只是看一下绥州具体的情况,但官府那边总要有人通报,你先去吧,我稍后就会赶去。”周温安语气不急不缓,情绪听上去很平静,但细看时却可见到他眉头微微蹙着。
“是。”
牧平走了以后,他没目的地驾着马,眼睛所见之处和脑海中的京都形成了巨大反差,心中有些不舒服。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听到几个阿婆一边骂骂咧咧地收拾着东西,一边似乎还在唠嗑。
“那齐家村一村人都不见啦。”
“全被水冲走了?”
“那可不一,不是有说被那伙强盗给掳走了吗?”
“抢钱抢东西还行,抢人干嘛,那村子可穷得很,没几个壮丁。”
楚地方言繁杂,周温安只听清了几个字,“抢”、“村”、“强盗”。
细细问阿婆,指手画脚半天才大概知道,齐家村全村人在大水过后全都没了踪影。
心中满是疑惑,想要前去看一看,却被那阿婆拉住,阿婆满脸忧心忡忡,对着他不停地念叨了四个字,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听不懂了。
直到后来才知道,她说的是:
绥山有匪。
沿路人迹越来越少,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打算打道回府,却被当地迷乱的地形弄昏了头。好半天看到火光,飞快驾马过去,正要下马时,突然感到脖子后方一下阵痛,整个人没了意识。
“这人怎么细皮嫩肉的?”
“可不是吗?我随便一打他就晕了。”
“官府的?”
“看着不像啊,倒像是哪个大家的公子哥。”
“肯定不是什么善主,先打一顿再说。”
...
周围叽叽喳喳地,吵得他头疼,后脖子还有隐痛,身上好像也被什么东西绑着。他慢慢睁开眼睛,发现一堆人围着他,大多穿着粗布衣裳,留着茂密的胡子,面露凶色。
“他醒了他醒了。”又是一阵叽叽喳喳。
他抬眼望了望四周,天已经完全昏了,四周点着几个火把,似乎还有围栏,是个寨子。
“这是什么地方?”就算被绑着,周温安也坐得端正。
“他在说什么?”一个男的一脸迷茫,问他旁边那个。
“听不懂,你嘞?”那人又问他旁边的伙伴,另外一个也满脸疑惑。
周温安发现周围人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了以后,叹了口气,绥州方言,大概是他出生以来遭遇的最大挑战了。
有个人沉默了半天以后突然说:“这是不是官话?我不确定嘞。”
“那去请缨妹过来,她应该听得懂。”
一个人跑去喊人,剩下的几个面面相觑。
周温安被晾到了一边,衣服似乎沾了水,冷冷地贴着皮肤,一阵风吹来,硬生生让他打了个寒颤。
等了好半天,那群人才停下唠嗑,端端正正地站着。
来人是个姑娘,身形和旁边的大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也是粗布衣裳,但是很素净,部分头发被一只木钗绾起来,木钗斜斜地插在头上。
那人径直走过来,蹲下望着他,没说话。
他只觉得她周围有一种很沉静的气场,在沉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压抑。
对视好久,他先出声:“在下牧平,本无意叨扰,如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那女人将身子正了正,“京都人?”一出口便是正宗的官话。
“是。”
那女人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突然出声:“抱歉,多有得罪。”她抬手将捆住他的绳索解开,然后站起来行了礼。
是朝臣对皇子行的礼。
周温安脸上有一丝错愕,还没仔细琢磨,身体便下意识的回礼。
“今日天色已晚,牧公子不如暂且在寒舍住下吧。”
“有劳。”
她领着他到了休息的地方,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不知可否…”他叫住她,想要知道她的名字,忽然觉得有失礼数,话卡在了嘴边。
“嗯?”又是一阵风吹来,她的发丝还有裙角被风扬起,在忽闪的火光中映成了一幅画。
“我叫周…我叫牧平。”他顿了顿,说。
那女人看着他,突然笑了笑,说:“长缨,我叫沈长缨。”
晚风吹灭了寨子里照亮的火把,等再亮起来,沈长缨已经走了。
周温安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由于一路奔波劳碌,实在是疲乏,没过多久便沉入梦乡。
另一边显然没有这么安逸。
安良堂内坐了大大小小十几个人,“缨妹啊,这人真的没有问题吗?”
目光都汇在她身上,她坐在主位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刀。
“没有。”
“既然我妹说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今天不早了,大家回去睡吧。”主位上坐着的女人一拍桌子,当即遣散了众人。
“大家回去睡吧。”主位另一边坐着的男人将话又复读了一遍。
众人散去,只留下了这三个人。
“阿缨啊,你今天好像不太对劲儿啊。”主位上的女人看着沈长缨的脸,有些担心地说。
“我没事,大概是昨夜蚊虫太多,没睡的好吧,姐,我回去了。”沈长缨右手拇指磨着刀鞘上的纹路,对女人说。
大水过后,天气放晴,这几天晚上天上连云都少的可怜,大片大片的星星被铺在了夜幕里,星海满目。
沈长缨一手拿着小酒壶,一手拿着刀,坐在门槛上一边喝酒一边望着天上,想要潇洒的借酒消愁,却发现这点酒自己根本不够喝。
算了,回去睡觉。
一头栽在床上,连外衣都懒得脱,酒壶和刀被扔在一边,没想到还真就这么睡着了。
“阿爹,阿娘…”她翻了个身,喃喃念叨了几句,顺便把被子滚了一圈。
次日清晨。
等沈长缨迷迷糊糊醒来时,被告知昨天被绑来的那人已经走了。
“哦。”
进来通告的小丫头放下早饭就退出去了,临走前顺便摆正了她的酒壶和刀。
走了有什么关系,反正是要再回来的。她这样想着,然后飞快地收拾好出了门。
天气已经晴了几日,齐家村的村民也该放下山去了,不然老是待在寨子里,不知道要多耗多少粮食。
“阿松!”沈长缨冲北边喊了一声,一个男人跑了过来,“沈姑娘,齐家村的人在今天天亮时就已经下山了,也有几个兄弟下去帮忙了,您要下去吗?”
怎么一个个都走得这么早?她暗自嘀咕,然后应了一声,忙着换上衣裳。
“去。”
等周温安到了绥州裕县时,才发现牧平和其他官吏已经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了。
“殿下!您总算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牧平急冲冲地迎上来,探头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伤。
“没事,昨天迷了路,有人家收留我过了一夜,今日一早便赶了过来。 ”
其他官吏大概是懂了他的意思,也纷纷放下心来。
此次大水,绥州的损失程度最大,良田纷纷被水淹没,庄稼被江水冲走,不少百姓在洪水中丧生,元气大伤,百废待兴。
周温安承了圣命,来绥州安抚民众,定民心。裕县县令是个过了不惑之年的男人,懂官话,按着周温安的意思领着他在城中看情况。这县令一面跟他说了很多当地的情况,一面在话语中明里暗里奉承他。
周温安心中藏了心事,再加上一向对这些奉承话不感冒,到后面干脆没听那男人的唠叨,自顾自地看。
这乐平街原是裕县最为繁华的一处,商铺遍地,叫卖声不绝。只是大水过后各家各户忙着修整,人少了很多。
周温安带着一群人沿着乐平街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小摊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饰品,大多是木质的,木梳、木钗等等。
他拿起样式最简单的木钗,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公子要买木钗吗?我这里还有很多别的样式的,还有珠钗呢。”那摊主看了看他的装束,心里暗自猜着这位主顾的身份。
消失的齐家村人,无辜被绑,奇怪的寨子,一点点事情串起来,显得奇怪而别扭。
还有那个女人,跟周围人完全不同的气场,纯正的官话,还有她行的礼,不是普通百姓行的礼,是官礼。
他转头问那县令,“齐家村在哪?”
“殿下说的可是齐家村?”那县令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如何?”
“在绥山附近。”县令低下头来,试图逃过周温安严厉的目光。
“你接着说,绥山怎么了?”周温安掰正他的头,强迫那县令和他对视。
“绥山附近匪盗猖狂已久,凶恶无比,在本地啊,臭名昭著,抢劫多位商贾还有普通老百姓的财物,甚至官吏都不放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众人叫苦不堪啊。我们派人去围剿过多次,但那群匪盗总是能凭借地理优势和阴谋诡计侥幸逃脱,让这群匪盗更为猖狂。是我等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那县令跪了下来,慌忙认罪。
绥山有匪?我昨日,难道去的是匪窝?既然有人认出了我,那为什么要放我出来?对了,那人又是如何认出我的?周温安越想越不对劲,立马赶回官府去取马。
“殿下要去哪?”牧平跟着他,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有些不解。
“去绥山。”
3.1 首发
我觉得我需要做些什么来挽留看到这里的小天使……磕个头吧○| ̄|_
感情线可能会稍微慢,但是真的不会虐,剧情会走得比较快和顺利,所以……不如收藏一下?
3.11 改
我修整了一下排版,原来的看起来会有些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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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绥山有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