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霜寒原本注意天色的目光顿了顿,缓慢移到眼前人的脸上,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定不是那个叫池山的,也不管眼前的人是否仍在注视着自己,用的是什么样的目光,朝着自己原本的方向走。
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人却畏惧地退避了几步。
江霜寒下意识朝那人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到了他空荡荡的袖口,她突然记起来,眼前这人就是前两日她最早看见的那个将军,她轻笑了一声远去。
徐迁看着江霜寒走远的背影,心下记恨升到了极点。不过是个营帐之女,没名没分,只仗着爬上了薛烬的床便敢肆意行事了。
眼下薛烬带兵出去了,她一个人留在这儿,便是死了,又有谁会在乎?
江霜寒此时还不知道徐迁的想法,或者说,她一点儿也不在意那个似乎是被砍了手的男人,她看过了周围的环境,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是祁城,不过这个时辰过去,城门已经关上了。
江霜寒原路返回,回到了营帐的时候,发现里头多了一个人。
池山今天一大早就在营帐中等着女人来找自己了,今天薛烬带兵离开得突然,她一个人在营帐中醒来见不着人定然会害怕。
门口的士兵虽会告诉她薛烬离开的事情,但她定然还会不安心,不论是担心薛烬还是担心她自己的处境,他都是她要找或能找的第一人。
池山在脑中想了一下她来时的形容,是惊慌失措的,是低眉顺眼的,亦或是故作淡定,唯独没有想到她根本就没来。
他从早上等到了中午,直到下午,终于等不住了,来到主营却发现女子根本不在。
池山问过门口的士兵才知道,她下午就出去了,别说是来找他了,她根本都没有问过门口的侍卫薛烬去了哪里,好像他不在对她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他有点儿郁闷,心里还觉得有点儿怪怪的。
索性下午无事,他就在营帐中等着她回来,谁成想,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士兵已然送来了晚膳,江霜寒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回来,她掀帘子进来之后,看见里头多了个人也没多大的反应,顺口解释了一句:“将军不在。”
池山当时看江霜寒的目光怎么说呢?就跟薛烬每次踹了自己一脚之后他看薛烬的眼神一样,他还不死心,问了句:“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江霜寒摇了摇头。
池山心中无奈,跟她解释了一句:“他今早带兵出去了,可能有几日不回来。”他说话的同时,注意着女子的目光,却见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应了一句“知道了”。
“大将军走前说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还有就是……这是营帐,虽然这些人都是大将军的兵,但是你夜间还是少出去,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赶不及护你,大将军回来只怕要动怒了。”
她记得同样的话,沈暄玉也同她说过,也是在她初到疆场的时候,后来这句话便成了空设。
江霜寒因为这一句话,抬头对上池山的目光:“知道了。”
她的语气堪称柔和,池山觉得自己一定是这两日见她的冷眼见得多了,竟然会觉得她对自己异常和善。
池山这种一给阳光就灿烂的人,在面对江霜寒对自己如此和善的态度的时候,下意识就是跟人攀交情:“我叫池山,你呢?”
江霜寒看着眼前人的脸,那是一张还稍显稚嫩的脸,目光里也不曾沾惹血色,更多是天真,他大约也就不到二十岁,她最后还是没扫他的面子:“江霜寒。”
池山暗暗在心中将这个带着冰碴子的名字念了一遍,打了个寒颤,觉得她这个名字同她再适合不过了,是以下意识又问了一句:“这是你父亲给你取的名字?”
这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但是转念一想,眼前之人来历不明,多问一句也没什么,就当是为了安心。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让江霜寒沉默了半晌,才道:“不是,大人要留下来用晚膳吗?”
她眼里含着笑,瞥了一眼一旁士兵送来的饭菜,又直视着眼前的池山。
池山莫名就觉得自己身后冒着冷气,他自然不可能同江霜寒同桌用饭,听出了她的逐客之意,池山起身离开了:“不了,江姑娘你自己用膳吧,我先回去了。”
江霜寒待他离开之后才坐回了位置上,北地的饭菜意外地比沂水好上不少,江霜寒看到的时候还挑了挑眉,像是觉出来什么意味一般,她吃饭也不挑,用完了饭后便回到了床上歇息。
薛烬这一离开,五日未返。
池山这天又来了,他听了门口士兵的禀报,说是江霜寒这几日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营帐当中看书,只有一天出去,还是去了祁城买了些必需物,她的一举一动可以说是很规矩了。
池山放松警惕的同时,对这个撞到薛烬手里的女子多了点儿同情。
那可是不近人情的薛烬,虽然池山同他关系也算是熟识的,但正因为熟识,才知道江霜寒跟在薛烬身边会有多惨,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替身。
当然,池山这点儿良知更多还是因为怜香惜玉。
池山进来的时候,已经猜想了江霜寒的动作,想来又是爱惜地捧着一本书在案前细读。
池山是前年跟着薛烬上了战场的,吃了今年战场上的苦,但说到底还是个纨绔子弟,锦衣玉器不足贵,万金拼却为红颜也是有的。见江霜寒的小心姿态,心中思忖着应是幼时过惯了苦日子,是以对书卷一类之物格外看重。
今日进门时,江霜寒照例伏在案前,不过这次手中却未曾捧书,相反是握着一支笔。
池山出于好奇便走到跟前瞧了,这一看,才发现江霜寒竟会作画,那画上之人,俊眉朗目,可不正是已经带兵离开的薛烬?
“江姑娘还学过画画?”池山出声问道。
江霜寒笔下一顿,猛然抬头,此时池山已经站在营帐之中了,她生硬地“嗯”了一声。
池山想了一下,勉强将她的反应解释为害羞,大将军已经去了几日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守在营帐之内,回想起那日江霜寒看着薛烬的深情目光,他觉得江霜寒一定是思念薛烬了。
“北狄难缠,不然大将军也不会在这地儿滞留这么长时间,上次交锋虽说是胜了,但也只能说是惨胜,不过他应该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再不回去,恐怕就回不去了。”池山想着,叹了一口气。
江霜寒记起京中的传言,倒也确实,再耽搁几日,只怕京中那些看不清形势的老匹夫就要按着大将军的头说他起反心了。
池山说这话也没有指望江霜寒能听懂,只是安慰她两句,薛烬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眼前的江霜寒始终是神色淡淡,池山想同她多说两句话只好从打听她的来历问起,于是江霜寒将那日跟薛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池山发现,江霜寒好像并不是故意不愿意理人,她好像是真的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要说唯一在意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薛烬和从前的家人了。
“你竟然还唱过戏?”池山大致猜过江霜寒的来历,其实不怎么出他猜测的范围,只是见惯了她冷脸的样子,不太能将自己从前见过的戏子同眼前的女子形象联系到一起。
“小时候在戏班子长大,后来戏班子倒了,便没去过。”江霜寒语调自然地说起这件事情,一点儿不以之为耻。
“那你画画是谁教的?”这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会的东西,这两年战乱,普通百姓能活下来已是不易,更何况常年征战的地方。
这问题一经说出,池山根据江霜寒之前的回答又很快自己答了一句:“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定然又是你那兄长。说起来,你那兄长可真是个芝兰玉树之人。”
江霜寒闻言出神了片刻:“他自然是很好的人。”
池山见她的目光露出了罕见的小女儿姿态,就连一向冷若冰霜的脸上都粉面含春,他惊诧了一会儿,又下意识发问:“那他现在人呢?”
粉面没有了,春意也没有了,只剩下刺骨的寒风,江霜寒语气冰冷:“他已经死了。”
于是池山又一次被“请”出了主帐,他也郁闷啊!他不过就是想要套个近乎,谁知道每一次都能精准地踩在江霜寒不喜欢的点上。
第二日一早,外头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原本便极寒的北地更是如同陷入了冰窖。
夜里已经开始有了雨声,一夜过去,这雨非但没停反倒是大了。沂水是个多水的地方,北地干冷,江霜寒自来这里就没指望这儿下雨,但眼下真的下了,她就不免想出去看看。
外头的天是黑沉沉的,像没睁开眼一样。
江霜寒来的那日天色尚可以称是昏沉,此日便是乌压压的一片,像是下一刻天就要踏下来,营帐外的雨声更甚,哗啦啦地拍进干沙地里,在地上混成了泥水。
她没走两步,便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江霜寒的声音被淹没在这一场大雨当中,她不知道从背后偷袭自己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人目的是什么,只判断出来一件事情,这人的劫持手法实在低劣,她将身后的刀藏在了袖中。
等雨声渐小的时候,她已经被拖拽到另一处,她听见身后捂着自己嘴的男人开口:“这小娘们儿带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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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