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进去就看到挂着一副用金玉镶嵌的字悬挂在对门正对进入的墙上,字迹豪迈洒脱,颇有一种侠客风范。
江山雪邀请谢庭坐在一旁的梨木椅上,谢庭应声坐下,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桌椅文理细腻,一看就价格不菲。
有钱到这种程度,但是隐居山林这样僻静的小客栈之中,时不时的偶尔出门打个猎,还能猎到一头鹿,可真是个奇怪的人。
是个实打实又城府极深的商人,有钱但精明,谢庭在心里这样给江山雪下了定义。
在那茶几上有一道清雅的莲花茶具,厨房还有一架黄骅木雕百鸟博古架。
不知道铜庐在哪放着,空气中满是袅袅的香。
转身往侧方望去,有一面八扇会云龙朱雀沉云屏风,或许是他的寝间,隐隐约约的能够窥见那子檀木大床上悬着层层叠叠的纱帐,开了窗纱,穿透进来的风吹的扬起。
江山雪到窗子前,把窗子关上,那窗纱也停止了吹动。
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江山雪那双眼看着谢庭,转了个话题,细细的问道。
“少侠,还不知道尊姓大名。”
“在下名叫谢庭,请多多指教。”
江山雪端坐在主位上,手中的那把扇子微微的扇着风,整个人的姿态有些慵懒,稍微侧了点脸看向谢庭。
“谢庭?真是好名字。”
听到这名字,他微微顿了一下,仔细的打量着这人的面庞,这时才觉得倒是有点像个故人。
“如此一说,你也姓谢,倒和我一个故人长得较为相像。”
谢庭歪了歪头,他的一双眼眸干净明亮,纯真透彻,像是一块璞玉一般。
“是谁?”
江山雪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觉着这两人肯定不会有关系。
谢不群那么精明的老狐狸,死的时候是没有孩子的,如今这少年看起来如此的纯真,定不会是他的孩子。
“一个故人罢了,死一场大火之中,尸骨无存。”
谢庭看着那人低垂下去的眉眼,左手紧紧的端起茶杯,将那杯茶一饮而尽,自己的情绪也突然间下沉。
“实在抱歉,我……”
“与你有何干系?人不是你杀的,你又不认识他,向我道歉做甚?”
江山雪将那茶杯放下,手指细细的摩擦着指尖。
刚刚他端起茶杯时,没有拿稳,洒漏了一点,在桌子上留下了一些茶渍。
“莫说这些了,你不是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现在是老人模样吗?”
谢庭拱了拱手,眼神望向那白发老翁,鲜红的唇瓣微微上翘,勾勒出少年的俊俏,他的嘴唇轻启。
“江旬大侠,刚刚是我太过急切,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缘由就与你大打出手,实在抱歉。不过我确实想知晓为何仅仅在这四年,您的容貌便大变。”
这或许与自己的父亲有关。
谢庭心中暗自想到,这三年他没能找得到谢不群的踪迹,或许是他偷偷改变了容貌,像江旬大侠这样,变成了白发老人隐居在了山林之中。
江旬看着那少年俊俏的面庞,好似感觉到了一抹晃影,与那位自己曾经的偶像相重叠。
他们之间相似的不只是容貌,还有周身的那股气质。
嘴角总是微微上扬,笑得坦然又不羁,他留给江旬最多的,其实算是背影。
总是独自一人背着那把剑走过山川河流,可也从来不会扭过头来,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
江旬迷了神,一言不发,沉默的低下头陷入了回忆之中,被江山雪一句话给叫起来,“江旬,你怎么了?”
江旬整个人的背影在光影之中显得有些佝偻,那头乱糟糟的,头发之中能透出来些光洒在他长满皱纹的脸上,他被那一声给喊的,回过神来之后,显得有些匆忙。
“啊,没事儿,没事儿。谢少侠,此时有些过于繁复,你若是想知道,还需听我细细讲来。”
他对上了那少年探究的目光,娓娓道来。
“四年前,当我还行走于江湖之中时,还是江湖中人称的八卦神算子,本是行侠仗义,浪迹天涯的年岁,行走到一处时,偶然察觉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是何?”
“是那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之谜。”
“我在通州一座官家子弟的府邸中发现了些许线索。我进入那府邸之中,就察觉到不对。”
“当日晚上,我偷偷潜入其中,却发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我目睹了那官邸之中的所有人被杀死,那夜血流成河,让我永生难忘。可是第二日让我惊奇的却是府邸中的一切仍是照旧,所有的人都没有死亡。”
“我看着那府中的异常,下定决心当晚再去一探,却未曾想此去竟差点回不来。”
“那黑衣人用黑袍将自己结实实的挡住,看不清外貌年岁,甚至是性别。”
“我偷偷潜入那府邸,却再发现了它。像是昨晚一样,它用相同的方法放火烧了整座宅子,又提起屠刀再次砍杀了府中的所有人,只是这次不一样的是它看到了我,他来杀我了。”
谢庭听到这时,心跳突然一顿,他看向周围,觉得好像似乎有些阴沉,看向江山雪的时候,那人却还是悠闲的喝着茶,仿佛对这故事见怪不怪。
江旬的思绪早已被带入到了这些故事之中,声音还有些颤抖,苍苍的白发散乱的垂在自己的肩头,显得有些毛躁,像是干枯树皮包裹着的手,还在微微的颤抖着下意识搭在了自己的腿上,轻轻的敲打。
“我武功本不算高强,碰见这样的人似乎只有死路一条,正当我以为要死无葬身之处的时候,感受到一瞬眩晕,仿佛灵魂出窍。”
“醒来便是在通州城外的一棵树下,却发现自己变成了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
“行走江湖变成了一种奢望,每当想起那晚的经历,我的心中都心有余悸。”
江旬的声音还是老人那般颤颤巍巍,说完这些事情,他的目光中突然带了一丝深邃。
“长生不老之密,或许真的存在,也或许只是他人所造出来的一个遥不可及的传说,但我想要深入其中时,它为我带来的代价却是我无法承受的。”
“我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好似已无可救药,我的生命流失的更快了 。”
“我不知道那个黑衣人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但是直到目前为止,我仍旧没有发现可以解除这种咒术的方法。”
“如果我真的要为这件事情付出的代价,实现出自己的生命和永远的远离江湖,那么孩子,我劝你,莫要走老朽的老路。”
长生不老之术,在这人世间是被所有的人所热烈追求的,他们想要追求所谓的死后的永生。
此时,江旬的声音在说完这些话之后,好像整个人泄了一股气一般,有些昏昏沉沉的。
谢庭还算是个少年,听到这样的变故,内心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他的身子挺拔,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透露出了一种不容小觑的气质,此时正端坐在那双手紧紧握住的垂着。
表情也逐渐的从惊讶变成了深思。
“长生不老之术么……”
江旬的眼神突然坚毅了起来,那年老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所谓的长生不老之术,就是以蜉蝣之身,贪图春华,是根本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江山雪只是对着谢庭笑了一下,开口问他。
“谢少侠,你觉得长生不老是好还是坏?”
谢庭突然被问这样一句,只是沉默了一秒,答道。
“对我来说并不是件好事。”
“长生不老意味着要面临的更多悲欢离合,独自一人活在这江湖千百万年又有何用?真正的朋友与亲人早已死去,只剩下孤独的一人。这样的长生并不算是长生。
江山雪听了他的那番话,轻声嗤笑了一下,好像在说这少年有些过于浪漫主义,那调笑的声音穿插。”
“可是不老不死之人,会拥有巨大的财富,会在某种程度上完成一种旁人难以达到的高度。”
“像你们这些江湖中人来说,活的越久就越能够掌握到这江湖之中越多的秘术,内力越强,就越能在武林之中争霸。难道你选择在江湖之中,不想争第一吗?”
“可是江湖第一和长生不老,没有必然的关系。”
谢庭辩解道。
“我不相信能够长生不老的人不会付出代价。长生不老带来的利益是巨大的,可是所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啊。就像江大侠所说,这代价是我们人所不能承受的。”
“真正的人,真正的事情往往都没有心中想的那么美好,所有的事情都是两面的。”
少年坚定的声音响起,像是一块巨石砸落于平静的湖中。
“但是不论如何,我眼中的江湖是一个人人秉持道义,相互扶持的地方。侠者不为名利,只为正义,邪恶永远是被打败,世间永远和平安宁。”
江山雪听到少年这样一番话,终于做出了身子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也终于消失不见,他的眼中含着笑。
“可是江湖还有尔虞我诈,那只是你眼中的江湖罢了。”
听到这番略带打击的话语,他却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满,他笑起来,露出那排洁白整齐的牙齿。
“那又如何。”
少年说。
“我不去管别人的江湖,我只在自己的江湖中前行。”
谢庭确实只活在自己的江湖之中。
他不受世俗的束缚,不为他人的眼光所左右,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追求着自己心中的大义。
因为一直坚信,他的江湖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世界,那里充满的有刀光剑影,却也有侠义与温情。
不负不是杀戮,是为了书写自己的那份传奇的笔,是为了守护那份心中的公平和正义的天平。
侠义在他的世界里不是空洞的口号,而是刻在骨子里的信仰,是他往后余生会一直坚持下去的。
所以他愿意为了心中的大义付出一切的,无论是面对强敌的挑战与挑衅,或者是探寻江湖之中的秘密。
或许他是自私的,只是为了寻找父亲的踪迹,但或许他又是大义的,是一个真正的具有在江湖之中行走资格的人。
江山雪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漠然半晌,这才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是一种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
他在谢不群死后还没碰见过这样的人呢。
刚要开口说话就被门外传来了一阵打动给打断。
江旬突然站起,上前一步率先打开了房门,楼下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是打斗声。
江山雪抚了抚额头,看了一眼谢庭,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今日为何这么多来找事的?”
谢庭乖巧的带上了自己的剑,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毕竟自己好歹是起了个头。
谢庭从上往下看的时候和那名被三四个黑衣人包围的女子对上了眼。
那名女子带着带着面纱,含着水波的眼睛往上一抬,便足以吸引这里所有人的都注意。
姿态曼妙的女人穿着素白的衣裙,眼神中有些惊恐,望想谢庭的那刻,好像在说救我。
谢庭望向那的一瞬间,恍然间好像想起了一位自己十分想念的人。
若是师姐此时在这儿也定然是这般的高雅,不落尘世,只是他绝对不会是像这样站在这里寻求帮助,而是提着他那宝剑就敢上去单打独斗了。
想到这儿,谢庭就笑了。
他觉着自己得去下去帮那姑娘了。
不然若是让师姐知道她定要说自己不懂侠客大义,不知江湖规矩。
不过谢庭就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所谓的大义之人,就算没人这样要求他,他也会这样做。
他摸了摸自己背上的剑,刚要往楼下冲的时候,却被江山雪一把拦住,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