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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2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作者:大风刮过 分类:穿越重生 更新时间:2020-10-30 01:47:01 来源:文学城

张屏肃然地一拱手:“冒昧唐突,但我需请教谢大人的家世,才能继续查这个案子。”

谢赋讥诮厉笑一声:“多谢张大人如此看得起下官。谢某的确是歌伎之子,但若张大人欲扯些子虚乌有之事损辱家慈声誉,就请先杀了下官!”

张屏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诧异。

之前他接到冯大人赐赠的馓子,除却感动于大人的关爱,更也悟到了其中的另一层涵义。

府尹大人正以身作则地告诉他,本府十分关心你,了解你,连你喜欢吃馓子这样的事本府都知道。你又可有像本府一样关心县衙的同僚?

张屏也明白了冯大人教导他时痛心疾首的缘故。

根据种种线索显示,谢赋的身世中,必有与本案相关的重大线索。

张屏本应该知道,但因他并没有真的关心与了解谢赋,所以不曾发现。

大人,下官知错。

谢赋眼崩血光,满脸紫胀,死死盯着张屏。

张屏垂下眼皮,突然取下官帽,解带脱袍。

谢赋身体一晃:“你,你做甚么!”

张屏折叠官服,与官帽一起放于地上,跨步拦住转身欲走的谢赋,深深一揖。

谢赋脸上红紫更浓,喝道:“张大人到底想做甚!”

张屏再一揖:“张某的确不知谢兄家事,但为查案之故,必须询问,望请恕罪。”

谢赋摇头,亦拱手还揖:“张大人且不要再如此,真真折煞谢某。谢某乃为父族所弃之卑贱身,又屡犯大过待贬,怎能当张大人如此大礼?!”

张屏抬头:“目前在查之连环案的案犯,初次犯案,疑似为杀了散某,这一点尚待查证,盗走散某的文牒,已确定无疑。之后方才又盗走散某的尸体,陈于知县宅邸的菜窖中。”

谢赋冷笑:“张大人觉得谢某就是那案犯?!”

张屏道:“谢大人不是案犯。然案犯如此作案,是为了宣示与人。当时我尚未到任,王侍郎早已返回京城,凶手如此作为,针对者,只能是当时还住在知县宅邸中的人。”

谢赋道:“张大人的意思是,案犯是要杀人给谢某看?为什么?”

张屏望着他:“当下正是要查出为什么,否则,案犯可能会继续杀人。”

谢赋的眼神平静了些许:“谢某不记得与人结过大怨,或者有,但我不记得。”

张屏道:“案犯先在散某腹中填入瓷土,又屡屡留下瓷片,都是为了将案子与一位名叫曲泉石的制瓷名家相连。”

谢赋道:“下官不懂瓷器,家里也没人懂这个。”

张屏继续道:“案犯再一次杀人,是在丰乐县大牢中杀了黄稚娘。因为他忽然得知,当年顺安县蔡府遭火难时,黄稚娘在场。蔡府或是遭人蓄意灭门。蔡府家主蔡会,二三十年前,曾任两江督造副使,于九江一带督办御瓷烧制。”

谢赋凄然一叹:“我知道张大人在暗示什么。只是张大人既然有通天彻地洞悉古今的能耐,为何不从别处查访,要如此当面问谢某?即便向府尹大人请教也罢!再则,九江与江宁,虽皆属两江之地,但距离甚远。张大人又凭什么这般联想?那蔡府案,下官记得,十几年前就结案了吧!”

张屏的目光一敛。

谢赋的母亲,竟曾是江宁的歌伎?

两江督造,总管江南、江西、徽州三个州府的采买造办。

江宁乃江南州府所在,两江督造衙门也设在江宁。而九江在江西郡,蔡会虽然主管九江御瓷事务,但身为两江督造副使,应也经常在江宁。

脑中念头如闪电,张屏仍缓声陈述。

“十几年,刑部的确已将蔡府蒙难一事定为流寇所为,然府尹大人与王侍郎挖掘蔡府地下,已有重大发现。刑部关于此案卷宗,由前尚书窦方署名,但并非窦方所查,案情应另有隐情。”

谢赋一怔,片刻后再一声冷笑:“窦家不认谢某一事天下皆知,莫非还有窦家人的账要算到我头上来?!”

张屏又定住了。

“谢县丞与前任刑部尚书窦方,是亲戚?”

谢赋也定住了。

他与张屏大眼瞪小眼对视半晌,方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地道:“张大人真的丝毫不知谢某的身世?”

何述盘膝坐在轿前的蒲团上,从小童手中接过茶盏,淡然远眺。

“那张知县与另一人,怎的脱了衣服聊起来了?”

随侍之人道:“看服色,另一个当是丰乐县的县丞。”

杜知县打了个哈哈:“许是张大人左右奔波,有些热了。下官这便去请张知县过来?”

何述半闭双目道:“不必,如斯袒裎,定有要事,不要打扰他们。”

杜知县只得躬身领命,与众人陪何郎中一起,静观远方。

张屏与谢赋浑然未觉远处的视线。谢赋静默半晌,闭了闭眼:“罢了,反正迟早张大人也会从别处得知,下官便如实禀报大人。下官本应姓窦。先严乃定州府窦氏嫡支长子,家慈是……是……”

是数十年前,秦淮河上,最有名的歌伎燕钗,一手琵琶动天阙,王孙公子,豪掷千金,难买一曲清歌。

“窦家本商人,做钱庄买卖,那通福号钱庄,原先就是窦家的。窦家向来嫡长承家业,幼子及旁支读书。前刑部尚书窦方就是旁支之子,算来是下官的堂叔,后来他断了冤案,带累得窦家生意也不好了,而今钱庄多半被人盘去。”

张屏肃然聆听。

谢赋继续面无表情道:“先严本应承继家业,然他年少时却喜欢读书,便离家去江南游历。不幸途遇水匪,盘缠尽被劫去,仆从皆亡,先严也险些一同蒙难。”

据说是那水匪头目的夫人,见这位公子白净漂亮,心生怜爱,趁夜将他放了。

“先严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幸而被几个路过的僧人所救,便随僧人到了江宁府大宝相寺,某日他在寺中洒扫,遇见了前来上香的家慈。之后,下官就不细说了。”

落魄书生,风尘佳人,一见倾心,最老套不过的故事。

张屏嗯了一声。

谢赋继续道:“恰好朝廷下旨,于次年加开恩科,似先严这样的商贾之子,也可参加科举。家慈便伴先严入京,拿自己的积蓄,在京中置一小宅,供先严读书。在江宁时,先严便已娶家慈,家慈为先严日后功名着想,甘为侧室。但先严乃定州府人,需先回定州应试,入选后才能参加京试。”

张屏聚精会神地听着。

谢赋再顿了片刻,接着道:“张大人若爱听书看戏,随后之事也该猜得到。总之就是先严回定州之后,便再无音讯。家慈当时已有身孕,不便舟车劳顿,只能在京中苦等。后来辗转得知,先严过了州试,然始终不见先严回来。家慈苦等不过,便撑着临产之躯,在京试结束那日在试场外苦等,希望见先严一面。”

当时临近中秋,天气仍十分炎热,她站了许久,便晕了过去。

“幸而当时有人路过,救了家慈,家慈便生下了下官。”谢赋苦笑一声,“相救家慈的,竟是先怀王殿下。先怀王殿下查到先严的确在试场内,只是一直不去见家慈而已。”

后来燕钗曾对谢赋说,她与窦公子,其实早有间隙。

窦公子虽然爱读诗书,想考科举,但天分有限。

吟诗作对,下棋绘画,他皆远不如燕钗。

甚至读经书典籍,陪伴一旁的燕钗跟着看上几页,就能指点他思虑许久的困惑。

燕钗十分想帮助夫君精进学业,但她发现,她只要开口谈学问,窦公子便越来越暴躁。她便不再碰书本笔墨了,可后来,她只是想弹一支曲子替夫君缓解疲惫,窦公子就勃然大怒,甩门而去。

“承蒙怀王殿下恩典,竟与王妃殿下一同出面,让窦家与先严迎家慈归宅。然发榜时,先严未在榜内,与他一同应考的堂弟,即前刑部窦尚书却得高中。先严以为,是家慈向怀王殿下进了谗言。”

他大骂燕钗:“你这贱妇,惯会蛊惑男子,却拿我当你做侧妃娘娘的垫脚砖!只恨我运背眼瘸,竟被你所祸!”

“先祖与祖母,对家慈之辱骂更加不堪。家慈当时已无生志,道,自知不配再入窦家之门,但下官乃窦氏骨血,只要他们带回下官即可。然……”

谢赋又苦笑一声。

“窦家不肯认下官,说下官来路不明。”

窦老夫人骂道:“你这贱奴娼妇,我知道你打得什么算盘!养出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送进我窦家做长孙。待到他长大,正好你也皮衰色弛,倒贴钱也骚不到一个老头了,到那时再哭淋淋冒出来认儿子,搬运我窦家家产与你娘儿两个受用。呸,滚你x的!我窦家清清白白老门老户的人家,绝不会出娼妇之种!”

“这原本,也是寻常一官司,只因先怀王殿下,竟上达圣听。”

先怀王惊诧道:“世间竟还有如此出乎戏文之外的薄情寡义之人与事,孤真是开眼了!”

燕钗悲愤之际,作得一赋,怀王将此事奏禀先帝,将这篇赋也呈与圣览。先帝闻之,先也诧异于窦家之无情,又读了赋,惊讶于燕钗之才,便请先太后将燕钗传召进宫垂问。

燕钗泣禀曰:“民妇昔年的确曾为歌伎,然只卖艺,以清白之身嫁与窦生,自甘为妾,不想竟至今日情境。民妇愿从此与窦家断绝。民妇贱躯,死不足惜,然幼子无辜。窦家不肯相认,若勉强为之,只怕这孩子以后的日子也难过。但求太后娘娘垂怜,重新赐他一个出身,让他能读书应试,清清白白凭自己立足于世。”

太后本想留燕钗在宫中做女官,也被燕钗婉辞。

“家慈不愿下官长在众人议论之中,便带下官远避琼州居住。下官如今姓氏户籍,皆蒙先太后所赐。家慈求太后赐下官姓谢,是为使下官及后人永生永世叩谢浩荡天恩。”

张屏缓缓点头:“谢县丞什么时候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谢赋垂首:“下官十岁时,家慈便将旧事告知。待六年前,下官中了科举,就又有许多人想起了下官的身世。常有人说……”

常有人说,他只排在二甲末尾,竟然能做到京兆府的知县,是沾了昔日圣恩之光。

谢赋正要把这句话说出口,残存的理智突然挣扎冒头,令他想起张大人在进士榜单上的名次,及张大人现在的官职,及时地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所幸张屏并未在意他这句没说完的话,只又问:“窦家,可曾来找过你?”

谢赋一呵:“找我做什么?窦家生意虽败,家底尚有,毕竟还出过一位尚书大人。我而今一个小小县丞,俸银几钱?只怕还防着我分家产。”

但他在中进士之后,却有几次,察觉身后有人尾随。

刚到丰乐县做知县时,还曾数度在府外遇见一辆大车,车中一位银发老妇,两眼含泪,定定看他。

“先祖与先严均已驾鹤数年,身后遗有二子,如今窦家生意应是长子在管。我也不知他们近况。张大人可派人去查看,大人所说那案犯,若是因前窦尚书当年所断案子有误,要找窦家后人算账,也不该先来找下官。”

张屏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皮,谢赋躬身:“下官已无其他可告知,便先请告退,去何郎中面前请罪。”

被张大人这么一剖析,案犯疑似冲他而来,他更得去请罪了。

谢赋啊谢赋,你本就是个不该生的人,多余地活在这世间,才会因你生出这许多事端罢。

谢赋再在心中长长一叹,张屏突然又肃然地紧盯住他:“谢县丞,你错了!”

谢赋一愣。

张屏皱眉凝望着他,兰大人说过,话说得过透,容易伤人,有时候不妨点到为止。

张屏觉得自己刚才追问谢赋,似乎有些过分,他本想接着对谢赋说——

令堂如此不易,你更要好好地孝敬她,不该之前竟想着跳崖。

你若死了,令堂怎么办?

但思虑了一下,他只语气深重地道:“谢县丞,多多爱惜自己。”

谢赋哆嗦了一下,后颈的鸡皮疙瘩顶着寒毛粒粒崛起。

“下官,多谢大人关爱。”

这张大人真有些邪性,不会懂读心术吧。

张屏仍凝望着他:“待回城之后,可否容我拜见令堂?”

谢赋气在喉咙中一梗,噎了片刻,生硬地道:“下官需先上禀家慈。”

张屏道:“多谢。”

更新啦。

刚刚发现《又一春》内容违规被锁文了,于是我也算是新晋网站**作者了吧,不知道各位大大有没有从这一章感受到一丝丝与之前不一样的禁忌之神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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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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