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雪回春 第12章 破风

山屿蓦然坐起来。当日她满脑子想的是一定要过大考进入内门，但她真实所想的，却是狸山村的人都能够平安活着。而问心境问的是每个人真实的目的。她当日所求与心底所念并不一致，所以才会失败。

她苦涩一笑，又看向远处人影绰绰的内山。我一定会进入内门的。她想。

第二天晚上，许言之带着她的枕头被子和一堆话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虽然她很不舍小小的、暖暖的山屿，但这几日她每天晚上都要熬夜看话本，怕打搅山屿休息，她不得不离开。虽说山屿晚上也不休息，总是要出去练剑。即使回了屋也只顾埋头研究术法，但她看到精彩部分总是忍不住激动，往往尖叫到一半然后捂住嘴巴。

她白天还跟着山屿学会了入虚术，只需闭上眼睛以灵气连接自己的额心与书本，就能进入书中的世界。

“山屿，你这从哪学来的？”许言之回到现实后很是震惊，她刚刚真的进入了书里的世界，看见了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手牵着手游灯会，而且她还能与他们说话。

“问心境告诉我的。”山屿正琢磨怎样将体内的灵力激发出来，听到这话忍俊不禁，“你现在满脑子只想着你的话本，并无其他杂念，因此借用天地灵气构出你心底的世界，你就能去你想去的世界了。”许言之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欣喜的回了房间一遍又一遍的进入书中的世界。

山屿怕她沉浸在书里走不出来，趁她还在书中时溜进她的房间，在她的墙上贴满了清心咒。

激发体内的灵气，而不是一昧的借用天地灵气，这是山屿昨晚赏星时想到的。人也是天地的产物，既然天地万物都有灵气，人也不该没有。

若是能找到自己体内的灵气，那在使用术法时岂不是更方便？下一次大考若能将这方法运用出来，赢得术法考试定然也没问题。她一遍又一遍的探寻体内的灵气，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也曾试着在灵根上寻找，可惜灵根只是使用灵气的媒介，并不产生灵气。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行侠冲她叫了几声，她便不敢再动，强迫自己睡觉了。

起床后的几日，又是周而复始的修炼。不过山屿在山下收集药材时，也能有不少收获。有一些散修制作的法宝，还有他们自己的修道心得，她还找到了一间铺子，里面有掌柜自己制作的灵药。这些药与浮山宫所教的格外不同，味道清甜，效用也好，甚至制作所需的药材都要少上一半。她很是惊喜，回去后便告诉了许言之与李声。

平日里外门弟子收集药材都是分头行动。许言之和李声听说此事后，也都十分开心。“太好了，如果能学到那人的制药方法，我便可以匀出许多时间去看我外甥女了。”李声家住慈户城，离浮山城不算近，但修仙者都会御剑飞行了，一来一回也不用太久。他的姐姐前不久生了个女儿，他每日都要回去逗孩子玩。

“是啊，我也可以多看一些画本子了。”许言之双手合十憧憬道。

三人一同去了山屿所说的那个小商铺。那商铺开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面，门是虚掩着的。若不是行侠闻到了香味非要过来，山屿也是找不到这个地方的。

“有客人了。”三人刚进去，就有一个小孩笑嘻嘻的叫道。

里面走出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她身上红衣飘然，黑发如云，皎若秋月的脸庞上，柳眉弯弯，明眸皓齿，看见山屿未语先笑。

“原来是昨日的小客人，今日还为我拉了其他客人来？”许言之与李声见店主是如此漂亮年轻的女子，忍不住脸一红，向山屿身后退了一步。

山屿抱着行侠笑道：“行侠昨日吃了您店里的药念念不忘，今日仍吵着要来。这两位是我的好伙伴，听说这里的掌柜是个大美人，炼出来的药也又甜又有效，因此也想要来长长眼界。”李声对于山屿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心生佩服，又默默想山屿这样熟练，想必行侠从前就没少帮她背锅。

“我的药再甜也甜不过你的这张嘴。”关烛听了女孩的话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她摸了摸蒲公英般的小白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客人请进，关门，上茶。”

走在最后的李声四处张望了一下，而后自觉跑到大门旁，刚要关门，那一直站在旁边的小童就笑着跑上来拽住他。“小客人，我叫关门，您进去坐着，我来为你们上茶。”李声闹了个乌龙，红着脸同手同脚的跟上了前面几人。

“欸，我和你们将，刚刚那个小孩力气奇大无比，拽着我的时候我怎么也动不了，而且那小孩比我小那么多，竟然叫我小客人，还有还有，离得那么近，我也分不清他是男是女......”进了屋后，趁着红衣女子与关门泡茶，李声悄悄与两人说道。却不想这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关烛的耳里。

“这位客人有所不知，关门并非是人，而是一个石头精”她为每一个人沏了一杯茶，坐在她们对面笑着说。

“呃，原来是石头精，难怪......什么，石头也能成精？”李声震惊。

“连人的怨气也能成精，石头又有何不能呢？”关烛眯眼笑道。

“......人的怨气，”山屿皱着眉头思忖，“您说的可是渊魔？”关烛点了点头。三人皆是一震。

“我只听说渊魔是魔地滋养而生的，怎么会是由人......”许言之喃喃道。就算是浮山宫的授课先生，也没说过渊魔是人的怨气产生的。

“不要将信任全然交给这些所谓的修仙大派”，关烛起身，走到一面墙面前，手掌摁住一个地方，“其实我知道你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浮山宫外门弟子，不愿意将时间全都花在寻药，制药上，因而来到我这里。”

墙向两边缓缓打开，一个单手便能握住的丹炉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丹炉是我的一位旧友所赠，据他所说，仅需放入几株普通的药材，这丹炉便能提炼出药材中最为精华的部分，而练出来的丹药效用也是极好。至于这位小道友说的香甜味，则是我放入了香舌草，能麻痹人的嗅觉与味觉，觉得这药清甜可口罢了。”她笑着看向山屿手中的行侠。“起初我并不相信那人的话，但之后我自己放了几个药草进去，才知道他并没有骗我。”

她转头看向山屿，弯起眼眸，“这丹炉其实本就该是你们其中一位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而后，她驱动灵气将丹炉送到山屿面前。

山屿接过丹炉，心念一动，乖巧的向她拱手，“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关烛摆了摆手：“不足挂齿之人，不必相记。”

许言之兴奋的凑上来。“山屿，你也太厉害了，不过这位美人姐姐说的物归原主什么意思呀，这原本是你的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她与我的父亲认识。”山屿摇头。许言之缓缓点头，识趣的不再过问。

三人一狗与关烛道别后，便离开了铺子。关烛站在门口瞧着山屿的背影发愣。“这孩子与她的父亲可真像啊，你瞧见那双眼睛没，和承师兄的一模一样。”

关门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少年们，轻声嘲讽：“人家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没释怀。”关烛翻了个白眼，狠狠的敲了关门的头，只是关门毫无感觉，她的拳头却红了一大块。

“你少看话本吧，见到一男一女就要想到情爱。我还没说你。你这破石头，枉为天机石。前些年怎么也找不出承大哥的下落，上个月才突然和我说感受到了他的存在。我躲躲藏藏，好不容易才进了浮山城，结果循着香舌草来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只狗和他的女儿。”

关烛倚靠着门框，眼眶发红。“那孩子瞧着心里装着不少事情，承师兄估计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可别想着出去帮那孩子。带你回到这里就已经耗费了我大半灵气，差点惊动你师傅。如今他们还在寻找你的下落，你难道要自投罗网？”

“她才不是我的师傅，去去人类，也敢做我的师傅？”她露出尖牙。

“放心吧，所有事情都没有我自己重要。”关烛慢慢合上门，想起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尽管他也时常闷闷不乐，但他十分信任自己，也不吝将这份自信带给旁人。

山屿三人回了浮山宫后，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制作丹药。每日炼丹并不需要一定呆在炼丹房里，一些弟子家里富裕，自己就可以买丹炉单独炼药。也不乏有弟子在山下买灵药凑数。负责外门的三掌门对这些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数量够了就行。

“天呐，只放了几株药，就有这么多灵丹。”随着一阵袅袅白烟，李声捧着药丹止不住傻笑。

许言之也手舞足蹈，已经想到了美好又清闲的未来，“是啊是啊，我们甚至可以轮流下山买药材，练出来的药也足够三个人的数量了。”几人都欣然应允，此后山屿修炼的效率也大大提升。

晚上，山屿拿出父亲的手记往后翻看。

自从穆江知道自己不是岷山宫宫主的亲生儿子后，便呆在了浮山。谁也不知道他是浮山宫宫主顾世之的亲生儿子，而浮山宫的人也不时的嘲讽他在浮山赖着不走，是想偷学浮山秘法。

元安一月六日

父亲是真的不愿意见我了。我回到岷山宫，却被告知宫主不愿出来相见。我不相信，难道这十六年的父子之情，都是假的吗？

于是我又去了瑶宫质问母亲，她说此时全怪她，当年嫁给父亲后，听说浮山有增长灵阶的灵药。因为她也想像南国仙台殿掌门一样，身为女子但却能受世人敬仰，于是她趁着三派大会时，与顾世之暗通款曲，怀下了我。

直至我来浮山的前几日，父亲才发现了这件事......

难怪我会被选到送往浮山，也难怪母亲会离开岷山宫自立门派。

母亲哭着说对不起我的父亲，可是她也知道，那已经不是我的父亲了。她对不起的，何止是岷山宫宫主，还有我啊。

她与浮山宫宫主真是叫我作呕......

元安一月十五日

姜宜今日偷偷跑来见我了。她哭的好伤心，说我如今消沉低迷，不像她的哥哥了。我也哭了，以往她总羡慕我有天赋，剑法一学就会，如今我也很羡慕她，至少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她的身份堂堂正正，不像我这般见不得光。只不过这话说出来后，她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我不怪她，因为她说，她的兄长是灼灼骄阳，惩恶扬善，正义勇敢。她说，见不得光的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些做错事的人。那些人都能虚伪的做一派掌门，与弟子讲礼义廉耻，我又凭什么活得这样窝囊。

姜宜虽然比我小，但怀灸常常说她的话就是真理。我以前并不认同，但我现在相信了。

我将我攒的所有吃食都给了她，还替她买了这里时新的衣服，花了我不少银子。姜宜教了我一个方法，浮山宫宫主有不少好东西，她叫我多去装可怜。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晚上顾世之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我刚刚都寄到北城了，还借着姜宜的名义給父亲也送去了些。就当是顾世之对他的补偿吧。

元安三月一日

这浮山宫的内门景象我都看腻了，于是我去了外门修炼，只要不出浮山，顾世之都很好说话，他说我们是亲生父子，血浓于水，迟早会熟练的。呸呸呸，恶心，我才不会认勾引有夫之妇的人为父。

唉，真是奇怪，岷山不如浮山大，但我呆了十六年也不腻。

元安四月十日

浮山宫的外门弟子们都对我很好奇，说仰慕我已久，还是这儿的人实诚。内门的那些人在我出现时，每每都要紧盯着我，却说是因为怕我偷浮山宫的东西。哼，我便当看不见他们眼里对我的艳羡吧。

我还认识了一个小姑娘，比姜宜小个几岁，脸上有个胎记，总是要拿头发挡着。但是她胆子也大，问我内门都学什么。我自然将里面学的功法都告诉了她。可惜她实在愚蠢，怎么也学不好，还找借口说是因为炼灵药耽误了她修仙。一个狐狸精要修什么仙？

不过我身为她半个师傅，自然是要解决她的烦恼。于是我这个天才便做了个丹炉给她。她还妄想让我替她炼药，以她那个能见万物的灵石为交换。

我将她踹下了山，已经认主的石头，到我手里便会自己跑了，也好意思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