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四、远定西川(12)
三天后,“富河援粮”的消息就透过三百里长关,以迅雷之势传遍西北全境。西川军“徒漠东征”的传言长期以来弄得当地人心惶惶,如今亦如散落的雪片,洋洋洒洒,一朝尘埃落定。
西川百姓一旦确认战事要起,纷纷奔走相告。于是,从西川出走的逃兵陡然间激增,全都拖家带口地往东北方迁。陈维昌自然不允,为防大战之前西川军溃散,索性将抓回来的百名逃兵送上了刑台,当作叛徒枭首。
然而此举只会激起坊间更深的民怨。
西川军内部“不愿当亡臣叛兵”的声音越嚷越大,沿西川雪带筑起的战垣修缮一次,就会被不断南下的逃兵撞破一次,他们宁死不屈的决心一丁点没用在徒漠东征的信念上,倒是引得整个西北雪脉动荡。陈维同在世时好不容易为老陈家树立起的军心一朝瓦解,恒镇西北的陈氏军府一夕之间丢尽民心。
可惜无论陈维昌再如何阻挠逃兵南下,横贯东西的西川雪线始终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赐山墙,高原成脊,雪路交错,只要人们想逃,单凭熙熙攘攘的西川守军是堵不住的,再加上此时富河粮城开出了“凡西川难民来者不拒”的条件,于是越来越多的西川难民拼了命地要往北疆逃。
终于,西北全境大乱,这股妖风很快也刮到了恒城。
早在十天前,恒城军府就开始整备布兵,城防守军严阵以待,早早就对城内实行了严格清查。先前太平教作乱的事情在坊间传开后,恒丘矿山上的石工是最早一批被官军控制的,只留了后山一哥小门供人进出。
可惜没过几天,这个“小门”也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端了。
那是一个大风夜,不知道突然从哪里冒出一群乱匪,一点道理不讲,矿兵拦路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这些人二话不说缴了械。紧接着一人赏一根绳子,逼他们自己动手,三五成群地绑在一起,谁叫得欢就先灌他一碗蒙汗药,喝完倒头一栽,连累捆着的几个人一起叠成人垛,最后统统攒进矿丘的石洞里。没用半宿,恒丘矿山就被这帮凶巴巴的土匪给霸占了。
消息旋即传入恒城军府,知道恒丘矿山出事的陈维真立刻调兵四城门,恒城开始实行整日宵禁。
一夜之间,恒城怒风灌耳,如泣如诉。
老百姓几乎都躲进了自家的地窖里,街上只见飞卷的狂沙,还有城门楼上那面吹烂了一角,正摇摇欲坠的陈家军旗。
清晨未明,第一筒响火震彻恒城夜空。
陈维真让人一打听才知道,这群突然冒出来的乱匪竟然是从云州过境烛山,快马折入西北境的。因为他们走的不是寻常官道,而是沿着西沙土辙一路趟过来的,太快了,所以信兵根本没来得及往回传。
陈维真大惊不已。由于恒城的位置紧临西沙,早年不断在恒关一带作乱的沙匪近些年早就被自己收拾乖了。如今虽然明里还挂着“沙匪”的头衔,实际上每年都要给恒城军府“上贡”——粮辎、药材、打通雪路……出钱、出人、还得出力。但凡西沙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根本不需要他陈维真张口,沙匪的鸣镝立刻就会响彻恒关,五十里外的恒城兵防就能提前接到御敌的战信,比风还快。
然而这一次,乱匪的刀都已经架到矿兵的脖子上了,恒城守军甚至还没醒盹。
陈维真这才明白过来,西沙沙匪已经降了……
而恒丘矿山是云州乱匪打通恒城的第一道“门”,紧接着便是自己坐镇的总军府。好在,他手里握着足以制胜的筹码——也就是原本帮忙来立州掠阵,却被自己用亲情骗到恒城的侄子陈寿平,和他父亲在世时留下的所有立州军旧部。
为了尽快夺控陈维真麾下的恒城守军,云州乱匪先下手为强,率先将长期以来与之狼狈为奸的恒城官府占领了,并一举制住了恒城知府,杜奂。
于是,以“马啸沙头”那座矗立恒城百年的地碑为中界线,乱匪和守军将恒城一分为二,静默对峙了三天三夜。
期间无兵动、无人乱、无战声。
因为横碑而立的恒城军府手握陈家人质,云州乱匪不敢妄动。
就这样又过去三天,西北全境大乱的消息终于传进城门,不肖半日就传遍了全城。胆大一些的百姓开始探头,眼看恒城灾战将至,纷纷蠢蠢欲动,萌生出携全家往富河粮城躲战的心思。然而紧闭的城门楼上架设着连排重弩,一旦谁有撞开城门的举动,保不准那些曾经用来抵御外敌的重弩此时不会弩心向内。
所以,有人敢想,没人敢动。
直到两日前的午夜,突然有一群穿着丧衣的百姓冲向“马啸沙头”的地碑前,挂起一件件带血的囚衣,跳起了高原上祭奠亡魂的丧舞。这些囚衣上统统挂着名牌,胸前贴着被斩首时的罪板,上书“太平教秽斩无赦”七个大字。
——原来这些人就是前日因恒城官军勾结,被迫为犯案的太平教余孽顶名赴死替罪羊的亲眷。
他们叫嚷着冤屈,喊着死人的名讳,围着地碑点燃起一圈火。耀眼火光中跳耀着的身影,与烧烂成灰的囚衣一并葬尽,送孤魂野鬼上了九天,送恒城官军下了地狱。
黄垆之火再是凶恶,烧不尽广袤沙垣上最后一缕温风。
总有业卒冲破牢障,敢将真相公之于众,纸是包不住火的。
僵持多日的战局被一阵火风挑破,火簇“扑簌扑簌”地冒起来,以燎原之势席卷荒垣,彻底烧干了最后一瓢用来“载舟”的水。
蒙蔽多日的众人终于得知真相,人群中怒火高涨,几个胆子大的跟着喊了一嗓子,带人撞开木堑,一路打到恒城的南城门下。
恒城守军果然将城墙上的重弩转向朝内,对准了势将冲破南城门的民众。正当两方对峙,战局突然峰回路转——由陈维真坐镇的恒城军府在城民与外匪的双重重压之下,也终于被滚木撞破,彻底决堤。
陈寿平和他的立州旧部被陈维真用上了千斤锁,牢牢困在军府地下七层的封闭死牢内,足足关满了一个整月。等他们被解救出来时,南城门已经快叫城民撞开了,守城将不得已将重弩架膛,朝围堵在城门口的众人射|出了第一箭——
“咻”的一声,重弩|弓弹!
重箭划破夜空,发出刺耳金鸣,闷头扎进人群里,一个倒霉鬼正跟几个兄弟正在奋力开门,被重弩从背后一箭贯心,向前推出数丈,直接钉在了城门上。
他睁着眼,浑身可怜巴巴地剧烈抽动,血从嘴里喷出来,浇了跟前那兄弟一脑门,把他熏成了个冒着泡的血葫芦,最后蹬直脚背,一动不动了。他的妻子在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凄厉惨叫,恨不得把心扯烂。
众人惊叫之时,忽见一匹快马撞开火墙,冲过人潮。
陈寿平怒焰冲天,随手抄起一把硬弓,对准城墙上正要射|出第二支重弩的城门将满弓震弦——“咻!”
箭簇破雪断风,精准地扎透城门将的胸口,将他钉透在身后那面战鼓上!
紧接着,陈寿平向城墙上连射十二箭——箭箭穿心。
“开——城——门——”
夜空的星簇被他这一声断喝震出了彗尾。
墙头的旌旗落了,踩成一团烂泥。
今夜岁星当空,萤火溃散。
南城门告破,人们纷纷涌出恒城,朝着北境的方向奔逃。
不出片息,混战的噪声就在这座城里彻底消失了……
陈寿平脸色灰白,撑着一口气翻下马背,以弓撑地,吃力地撩开袍襟一角,摸进侧腹,握紧露出的一截锁钉,咬牙狠狠一拔,将一小段链子猛拽了出来,连皮带肉。
“呃……”
三截铁环环环相扣,一个月了,早就跟里头的肉长在了一起。
可大将军咬紧牙关,死活没吭一声。
他们老陈家相杀至此,身为陈家后人,他错信佞亲,万死无以谢罪。
银三料理完战民的事,喘着粗气跑过来,扶住他的手臂,“陈大将军,二爷让我,让我……”
话还没嚷完,就见陈寿平那满是鲜血的指骨无意识地攥住他的手臂,闷喘一阵,腹部的伤口似乎是喷了几股血出来,衣襟一瞬间全红了……
“大将军!!!”银三大吼着叫人,“我的老天,快点找大夫,快!!”
陈寿平短促地喘了几口气,人一沉,跌在了银三身上。
紧接着,被释放出来的立州军旧部迅速带人控制了整个恒城。
收拢旧部、安置难民、统算伤亡……忙得不可开交。
黎明时,大雪纷纷扬扬,沙丘一夜白头。
两名大夫搓着手,缩着脖子,前后搀扶着跑上总兵府的二层小楼,在露台上找到了静等他们回话的人。
“两位老人家,大将军怎么样?”二爷转过身问。
其中一名老大夫连忙道,“回您的话,连着千斤锁的链子是为了防止他跑,被人一锤一锤钉进去的,早就长在一起了,大将军大约是盛怒之下,直接拔了出来,差点、差点穿了肠子……”
另一名大夫跟着唉声叹气,“旁人要是遭了这罪,早就不成了,大将军这样子,竟然还能跑到城门口拉弓射箭……”
二爷扶紧围栏的指骨再次缩紧,“您直说,怎么救。”
“用西沙的百年沙参,吊足他一口气,我来下猛药,熬过今夜,能成。”
这时,银三快步跑上来,“二爷,查过了,动手钉人的是陈维真的一个副将,原本是西沙沙匪,五年前投奔了恒城军府,私底下管陈维真叫一声‘义父’,那千斤锁是他们沙匪一锤锤砸出来的,专门……专门为今日锁人准备的。”
二爷眼皮一抬,“人呢?”
“在底下的地牢关着呢,刚才吓唬了一下,这会儿晕过去了。”
二爷转过头,问那老大夫,“您方才说,需得是百年沙参?”
老大夫连忙点头,“没错!这玩意如今不好找啊,得快……”
二爷这才朝银三扬了扬手,眉目不惊,“去把他弄醒。你告诉他,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看见这百年沙参,少一年,我就剁他一双手,少两年,我就剐了他祭旗。凡是碰过那块铁的,西沙沙匪有一个算一个。亡族之祸,让他自己掂量。”
“明白了!”银三应了一声,立刻去办。
两位老人家狠狠抖了一下,又见这年轻人撑起徐徐的笑意,安慰道,“别怕,不是冲您。”
天灰蒙蒙的,雪下个不停。
那沙匪副将面对鸿鹄大当家的雷霆之怒,银三话都还没说完,他就吓尿了裤子,匍匐在地上,将百年沙参双手奉上。
二爷说,治匪就当用匪的手段,险行绿林这么多年,以恶制恶,他有的是招。
银三紧跟在他身后,只管溜须拍马,什么美色不美色的,别说偷摸看一眼,连头顶的小辫子他都不敢抬。
“二爷,刚刚官道上派信过来,说是行径太原的恒关粮道被王爷一道飞符给断了。”一个兄弟跑上阁楼,着急复命,“现在太原府的条案上摆着云州府的印,秦总兵亲往太原城,把知府衙门扒了个干净。飞符上说‘胆敢往西北飘出一粒粮,就要太原知府换个人当’。胡大人气病了,正躺在床上叫冤,嚷嚷不想活了。”
“不像话。他封粮道就封粮道,怎么还欺负起人了?” 二爷故意摆起黑脸。
银三不解地问,“二爷,王爷此举……啥意思?”
似乎对殿下此番远在后方的布局十分满意,二爷攒了些耐心,笑岑岑地解释,“从太原过境,是北疆通往西北的一条重要粮道。只要控制住粮运补给,民心一散,西川军必乱。而王爷又只打开了富河城这一扇粮门,是不愿逃难的百姓被战火所累,有个能暂时安家的地方。眼下丹霞关让凤言封了,北境沿边又被王爷的飞符控制,西北等同于被咱们‘笼子”一样围了起来,只要再把西川高原腾干净,殿下就能心无旁骛地料理叛军。呵,就是挺没良心的,人家胡大人又没惹他。”
银三转头撇了撇嘴,琢磨着,您可也没干什么好事!
几天前,二爷一进恒城就先让自己带人霸占了恒城府;紧接着又撺掇老百姓跑到地碑上喊冤跳大神,将“替罪羊”的事捅出来,激起了民愤;最后趁此民乱把总兵府一窝端了,连西沙沙匪也未能幸免,到现在那沙匪头头还跟恒城府的杜大人绑在一起,蹲在牢房里吃沙子呢。您二位,可真是半斤对八两!
二爷见银三上嘴皮直撞下嘴皮,无声嘟囔着,冷不丁一笑,“骂我呢?”
“没没没、没有!”银三甩着脑袋,小辫子直拍耳朵根,“夸您英明神武,神机妙算,是再世诸葛!嘿嘿……”
“只可惜,还是让他陈维真跑了。”二爷目色一沉,“搜出什么没有?”
银三遗憾地摇了摇头,“我亲自带人在城里搜了三遍,也没见陈维真的人影,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怀疑他是早料到自己此战赢不了,干脆在大将军震开城门前就藏进人流里,趁乱混出城了!”
二爷的心里凝起深深的自责,“百密一疏啊……”
自他七日前潜入恒城起,自觉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可总归还是错算了一步——那就是,陈维真对他这个亲侄将,当真下得去狠手。竟然还私通外匪,借旁人的手给陈寿平放血。难怪自师兄来立州后,一个月内音讯全无。
可惜,让陈维真趁乱跑了,还带走了重病的陈母当做人质。
这时,另一个小兄弟气喘吁吁地跑上来,“二爷,不好了,大将军醒了,非要现在出去找人,我们拦不住!”
衙门客房内,陈寿平正以剑拄地,打算从床上挣扎着起身,被两位大夫和一个兄弟拦着。可他们不敢招也不敢扶,自醒转,大将军始终不言不语,周身丈许内残存的火气,太灼人。
二爷走过来,扶住陈寿平,对大夫们说,“您二位去煎药吧,这里我来。”
两位大夫连忙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二爷扶着陈寿平坐回床边,硬是掰开他快要僵折的指骨,把剑从他手心里拿了出来,郑重地放置一边。
他伤得太重了,虽然有沙参和猛药吊着,也只匀出震开城门那一口恶气,此时气散了,根本连房门都坚持不到,只能浑浑噩噩地僵在那,无声无息地发抖。
二爷朝银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也退下,“师兄,你这样……无济于事。”
陈寿平硬抻着脊背,许折不弯。他的脸色简直比荒道上飘散的草灰还黯,也只一个月未见,他眼底的精气神散了,眸光晦暗,鬓边还掺着几丝白发。
好一会儿后,陈寿平缓慢开口,说出了自被救出后的第一句话,“季卿……这事,别让三雪知道……”
二爷点了点头,“已经交代过了,她不会知道。”随即刚要扶陈寿平重新躺下,却忽然被他攥住手腕。
“……”
陈寿平憋着嘶哑的怒喘,断续着说,“季卿,师兄成了叛军,做了佞臣……”
放眼望去,西北沙垣一片血海,可都是他老陈家做的孽。
陈大将军一生为将,半世清平。从没落下过一个兵,降过一座城。这南朝万里封疆,没有他陈寿平趟不平的山、跨不过的海。
他有情有义,一身忠胆,没想过会有今天。
此刻抬起头,透过窗叶飘进来的风冷得刺骨,把他那柄号得动百万行伍的剑锋快要吹折了。他没胆气低头看一眼,肚子里流出的血到底还是不是红的……
他不怕疼,就怕脏。
“想我自来满口仁义,不赞同你的为臣之道,可到头来……”陈寿平自嘲一笑,话音沉甸甸的,“自清平年月传习至此的‘将论’被老陈家追捧得比圣谕还高。‘为将者,生于疆场,死御国门,除非卸甲,否则,剑无忍锋。’可我没想到,陈家人的刀锋始终向内,还真下得去手。”他狠狠闭上眼,一声叹息,“如今西川军谋反,恒城叛离,西北大乱……全拜我族家臣所赐。而我无能为力,错信佞亲,落得此未战即败的下场。百姓朝不保夕,骂我等不忠不义,是叛军走狗……我认……我认……”
二爷虽不忍他这么说,却也没打断他。
陈寿平攥住他手臂的身体剧烈地发起抖,血红着双眼,盯向案上的将军剑,决绝道,“等有朝一日西北乱平,我自当用此御赐宝剑,以死谢罪。”
二爷安安静静地听着,还是一言不发。
他明白师兄此刻的心境,聚不起老陈家溃散的军心,拦不住东征的叛臣,救不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安不了心,立不住命,一世清高,枉为人臣。
他不甘心。
二爷惜叹一声,“师兄,你的心劲啊,可太高了……心眼又干净。可这世道烂透了,偏不允你干净,你便要容忍自己手脏——学学我。”
陈寿平撑着所剩无几的气力,苦笑道,“可在我眼里,你是最干净的……跟少年时一样,没变过。”
“少年?那可真太远了……上辈子的事。”二爷起身到案前倒了杯水,缓缓问,“师兄,你知道前阵子你说要在陈氏军府换任之际回立州掠阵时,我为什么没有阻止你吗?”
陈寿平微微一愣。
二爷转过身,将水杯递到他手里,“因为扎进西北陈氏的这根肉刺,必须由你的剑锋来挑。令尊在世时,就曾试图消解西川军和立州军长久分化形成的矛盾,可即便竭尽全力,他还是无法根除兄弟间产生的裂痕。从那时起也许他就清楚,西北这碗水余生是端不平了。北疆在去年刚刚初定,西北的乱战就来了,这可不是巧合。那个人手段狠毒,想要借此瓦解南朝军府,进而一步步吞噬整个薛氏江山。师兄,他是带着从祖辈起累积百年的怨怒来的,绝不会手软。”
二爷微微低眸,看向陈寿平腹部的重创,皱起眉,字字如震。
“逢此哀世,上无明主,下无仁臣;奸佞当道,百姓离所;鸟兽飞散,冻骨无殓。你往那荒原里看一眼……人拜鬼,鬼守尸,尸无坟,比比皆是!哪还有天理可讲?师兄,你口中的大义凛然,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二爷渐渐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我是要将那个人的心肝挖出来的,没剩几分良心了。可你不一样——”
陈寿平硬生生顿住。
“你是值得吾王封杰拜将英雄啊 ……”二爷温沉一笑,眸中隐隐流光,“既然浮身于宦海,泥深泥浅,水清水浊,皆由不得你选。你的剑只管杀敌斩佞,若有朝一日沾上自己的血,那才是不忠、不义、不臣!千斤锁你自己拔|出来也好,省得我费尽口舌,你还不信。”
二爷站起身,手扶在他肩上,“师兄,痛快点吧……死你都不怕,剿灭窝鼠你怕什么呢?你不会连料理家贼的剑都拎不动吧?它可没那把锁沉。”
凛风吹扶荒火,天阳怒不减春。
陈寿平攥紧的指骨微微一松,万尺坚冰封动了……
二爷扶着他靠回枕上,眼中厉色收尽,淡淡道,“好了,下个月就是要做父亲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什么死不死的,你是要让三雪那丫头带着两个娃娃守寡吗?跟我说说,你在立州到底是怎么着了那陈维真的道,别尽想些有的没的。”
大将军快点支棱起来~啊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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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4章 第五六|四章 远定西川(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