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午时,黑衣青年绷着脸吃着自己的面,坐在他对侧的猫儿直勾勾地盯着他吃面。
猫儿炙热的目光落在梁宥身上,梁宥则冷酷地埋头吃面,装作没注意到的样子。
他每吸溜一口面条,猫猫就吞咽一口口水。
梁宥仍选择将冷酷无情贯彻到底。
猫儿受不住飘溢的香味,想扑来时被梁宥一手擒住,失去行动能力的猫儿抗议许久。
一旁的摊主见状摇了摇头,他没见过有人这么抠搜,就那么大点的猫都舍不得留一口吃的。
天知道猫儿肚里的东西都够他撑一天了。
“心如硬铁”的梁宥拿筷子的手一顿,最后败下阵来,“再来一碗。”
猫儿的长尾晃啊晃。
很是得意。
梁宥吃着面,感慨从未知名的藏书室里出来的猫当真不寻常,肚子仿若能塞江海,江海里什么都有。
目光触及一旁的长剑,他禁不住回忆起自己一招败烛阴狼人和破二十八星宿阵两事。
梁宥属于灵师中的器师,在那场大火后,他便不是了。
与烛阴狼人一战,他发现他的剑再也无法运转灵气,他清楚绝不是归一剑的原因,是他再生的代价。
他既要出招便不可退下,舍去归一剑为媒介的他,只剩另一种自虐的方式运转灵力。
躁动的灵气经他体内流转,最终被安抚为乖顺的为他所用的灵力击出。
那是一种折磨,他需要运转的灵力越多身体要承载的痛苦亦越多,破十二星宿阵时,他能感觉到天地间的灵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要碎裂他的筋骨。
人体不能承载过多灵气,否则会丧命,经那两遭,他不死也得重伤不起,如今生龙活虎的模样,多亏仙人老者赠与他的因缘册。
因缘册可供他生机,意味着他可以继续活下去,其中有大半生机用来重塑他的身体使他再生,梁宥此后又经两次战斗,余下的生机也不知能撑多久时日,他必须做出行动。
颇让人无奈的是,因缘册坚固不可催动,一点预兆也不留,梁宥只觉前路茫茫不知何去何从。
“小杂种,把你妹妹让出来给老子玩玩,不然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
小摊的不远处有几个人抡着棍子,这时街上空了大片地,为首的华服男人对瘦弱少年放狠话。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被瘦弱少年护在身后,小姑娘双眶润湿,紧紧地揪住少年的衣服。
“你娘是给人玩的,你妹妹也倒真同你娘一样浪荡,就冲这个可怜劲,老子今日也要好好疼。”
小姑娘无声地哭泣,王二少爷心满意足地一阵□□,他身边的侍从也跟着□□附和。
“她娘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子,生出来的当然也是小×子,你何必护着她呢,难不成你也想尝一尝亲妹妹的滋味。”
话中脏污得令小姑娘几乎想一头撞死了结自己的生命,她的哥哥比她还要冲动,就只一副瘦瘦弱弱的身子,如发了火的小兽示出满身的刺,不顾一切拼命地扎过去。
恶人拔了所有的刺,千疮百孔的小兽被屈辱地践踏,小姑娘扑过来求他们别打反被王二少爷抓住。
“从了本少哪还需要大费干戈,如此不是甚好,”软玉在怀,王二少爷有些口干舌燥,“来,给本少上茶。”
邻桌递来一碗水,王二少爷强迫小姑娘坐在他腿上,色性大发的他心道这水若只他一人喝多无趣,可他欲以嘴渡水的游戏,恰恰止在第一步。
“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水里掺了什么进去,王二少爷整张脸甚至脖子处都涨红一片。
直到摊主慌忙递来真正的茶水,王二少爷喝尽后慢慢得以缓和,狗仗人势的侍卫才不客气地指出梁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杀我们二少爷。”
梁宥摇了摇酒坛,不甚在意道:“酒罢了,怎么会致命。”
那侍卫再道:“你这样戏耍我们二少爷,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
梁宥只笑不语。
侍卫:“我们二少爷可是这云城数一数二的王府二少爷,谁见了都要磕几个响头哄我们二少爷开心,你小子竟然连这都不知晓,如今告诉你,待会也让你死得明白,叫你敢招惹不该惹的人。”
梁宥神色未变,不慌不忙地端起斟满酒的碗喝了口,道:“那你可知,我是何人?”
王二少爷这才细细看他,这人除了不寻常地着一身黑,桌边放的把剑暗示他是混迹江湖的外,实在难以让王二少爷猜出他是谁。
王二少爷心想这人恐是诈他哩,呛过去道:“你算什么东西,本少还需要知道你大名?”
似若未闻,梁宥自顾自道:“鄙人是茫茫众生中不值一提的游人一个。”
王二少爷不屑一顾,这不就是浑小子嘛。他越发不把梁宥放在眼里,当即大喊:“臭小子没背景还好意思说出来,啰里吧嗦的,都给我打。”
梁宥握住长剑,“可偏偏要我应运而生。”
几个侍卫听令一拥而上,同时长剑唰地一下被拔出,众人皆被那漆黑剑锋一震,低首望着手中棍棒一时不知要不要上前。
青年嘴角漾开笑意,剑又唰地一下收回去,重重拍在桌上,下一刻他已飞到人群当中,赤拳应战,一场虐战即将开始。
不消半点功夫,猫儿满足地打了个嗝,懒洋洋地瞧着地上瘫倒的众人,而摊主大爷早就拿着沉甸甸的钱袋,乐呵呵地去一旁数钱了。
青年重回位置替自己倒了回酒,一口酒入喉,他将试图舔他酒坛的猫儿拍走,方向众人微扬唇角。
“云城的待客之道,领教了。”
地上的众人都被收拾得不轻,梁宥指尖敲桌,这是多余的动作,猫儿知道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许舔他的酒,它不高兴地喵了一声,表示一点都不稀罕,傲气地转过身去。
收回对猫猫的关注,梁宥又道:“在下梁宥,今日与诸位相遇不甚高兴,有意与诸位结交,来,喝下这杯酒,咱们以后就是兄弟。”
他很有耐心地给地上十来个人都斟上了酒,甚至递到他们面前,这时王二少爷又是大喊:“废物,你们不是灵师吗,你们用灵力打啊。”
经王二少爷一提醒,那些被打懵的侍卫,才想起自己会灵术的本事,有人先反应过来,当即使招偷袭,梁宥还未有动作,通体漆黑的长剑便猛然插在那人身前,将他的攻击尽数挡下并还击给他。
一个木碗稳当摔在他面前,溅起的酒水浸湿了他衣服,梁宥端起倒好的酒亲自交给他。
侍卫大骇,哆嗦着接过,在墨瞳的注视下喝尽,即便辣了一嗓,他也不敢吐掉。
梁宥起身,扫了他们一圈,语气不满地道:“诸位不喝,是不满意在下的酒还是不满意在下,欲与在下为敌?”
众人听之,皆慌不迭地端起喝掉,意料之中的,场上响起剧烈的咳嗽声。
“这下你满意了吧?总该放我们走了。”有人试着问道。
梁宥学着算命先生神神叨叨的模样,恶意满满道:“在下掐指一算,可惜迟了,今日宜杀人放火。”
桌上的黑剑同时立起,示威性的一声铮响,黑剑重新回到他的手里,梁宥的目光又在他们身上环视一圈,“不好意思了各位,这都是天意啊,我其实也很想与各位交朋友。”
眼见梁宥真要提剑杀他们,该怂就怂的王二少爷连忙喊道:“大侠有话好好说,你若肯放我,王府绝不会亏待你,到时你要什么就有什么。”
梁宥摇摇头道:“我若今日饶了你,怕是难以在云城待下去了,毕竟你身后的王府我还真惹不起,何况我年轻英俊,世上还真缺不得我这样的妙人。”
王二少爷暗恨梁宥的多管闲事,碍于梁宥的武力下,又不敢表现出来,柿子挑软的吃,将所有恨意都归在小姑娘身上。
他死死瞪着一边扶着瘦弱少年的小姑娘,要不是这小贱人他今天就不会遇到这一茬事,等把梁宥支开后,必要让这个小贱人好看。
小姑娘看见了,她脸色煞白已在崩溃的边缘。
今天,她遇见好心的恩公了,可是恩公离开,她和哥哥的遭遇会比以往更加惨烈。
王二少爷:“大侠,您打都打过了就饶了我吧。我敢发誓王府绝不会找您的麻烦。再说了这打打杀杀多不好啊,这小贱……小姑娘还有你的猫在呢……您看看是不是这个话。”
梁宥故作思索一番,“你说的倒是挺对,我其实是个好人,若非必要平常也厌极了打杀,既然你想活,倒不是不可以。”
“你是王府的少爷,这钱肯定不缺,那就用钱换你的命吧,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要的也不多,就这个数。”
梁宥伸手比了个“五”。
摊上这种猫,他目前的银两万万不足的,何况他方才为装逼直接将半身家当丢给摊主,身上留的子撑不过几日,眼前的冤大头,恰巧能遂他意。
另一边的王二少爷暗自打量着,一身寻常打扮,吃着路边的面食,不像是有条件整日大鱼大肉的人,混江湖的人处处要花钱,身上也不会攒下多少钱,撑死花五十两就能打发梁宥。
王二少爷得意洋洋,那股跋扈劲又来了。“区区小钱而已,本少还会没有吗?”
梁宥扬起一个笑容,起身拍手赞叹:“没想到王少竟然如此气派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千两,真是让我好生佩服。”
“什么!五千两?”
王二少爷险些怀疑自己耳背了,不然这人怎么会一出口就是要五千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难道王少是觉得我要的少了吗,要不就五万两吧。”
“不不不,怎么会呢?这五千两是不是有点多,而且您也没处放啊。“
王二少爷陪笑道,心中在滴血。
你他×的,管五千两叫作没见过世面?
把他给卖了都不值五千两,他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揍死他赶出家门的。
王二少爷转瞬阴沉着脸,心中不停咒骂梁宥。
“迟钝”的梁宥恍然大悟,不可思议道:“王少竟然拿不出五千两吧?我常常会在心烦意乱时想要杀几个人,本来悔悟欲要从此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看来这魔是非做不可了。”
梁宥再次拔出黑剑,对着王二少爷露出比他们看过最恐怖的笑容。
“王二少爷,该上路了。”
王二少爷做了多少年的恶人,当他遇到比他还要嚣张的恶人,他还真打心底地怕了。
他吓得腿一软,竟是窝囊得使不上力跑路,他不知为何觉得燥热起来,只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这群侍从身上,“你们这群废物快上啊,等着本少被弄死吗?”
一众侍从面面相觑,看着自己手中的棍子,又看看梁宥手中的长剑,一个也没敢向前。
见他们不敢上前,王二少爷简直气得要吐血。
“一群废物,他一个人,你们一群人怕什么!”
众侍从:可是他拿着剑哎,方才不用剑都打得那么狠,我们也好害怕。
众侍从想了想反正他们横竖都是要死,选择梁宥可能还有一线机会,不如“弃暗投明”,跟着梁宥得了。
他们直接把手上的棍子扔给王二少爷,有一根还砸到了王二少爷下半身,痛得王二少爷原本的粗犷的嗓音变成娘娘腔。
“你行你怎么不上啊?”
“就是就是,天天使唤我们做这个做那个,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老子早就不想伺候了,大侠这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都是被逼的啊。”
王二少爷震惊地指着这群叛变的侍从,带着他的娘娘腔开口:“你们你们……”
梁宥环胸抱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这一触就断的主仆关系。
“你们好像都很讨厌他,不如我就给你们一个发泄的机会。”
几个侍从还在犹豫,直到其中一个为表忠心,拿起刚刚扔掉的棍子就往王二少爷身上打后,这人实在诚意,边打边骂,将自己对于王二少爷的不满皆喝了出来。
不消片刻功夫,几个侍卫都狠心打起来,谩骂声和打架声交杂一起,被打得说不出话来的王二少爷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个侍卫怎敢真的打他,他们难道不知只要他们动手,无论他能否活着回府,他们都难逃一死吗?
王二少爷有些头晕脑胀了,他身上的力量也弱了下去,在他彻底阖上眼前,他看见许多道倒下的身影,至此,王二少爷反应过来,那酒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