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严格地执行程序, 把生活工作都过得井然有序, 但在外人看来,难免乏味无趣。xiashucom
唯一打乱过裴霁这台机器人的既定程序的人, 是宋迩。
宋迩不仅时常打乱裴霁工作生活里的秩序和习惯, 她还扰乱了裴霁的心情。
中午, 裴霁想明白宋迩其实并不需要她时,她感觉到孤独。裴霁很少觉得孤独, 她有很多的事做,各类前沿报告很有趣, 实验室里的细胞很可爱, 给学生上课也非常有意思。
她不缺让自己愉快的能力。
可是今天,发现宋迩不需要她以后,孤独感突然间就涌了出来,裴霁还是可以专注到工作里, 可是一停下来,她就很不快乐。
她也不想回家,因为她很介意宋迩说回家,回的却不是她们的房子。
她在研究院待到八点,中间没有吃晚饭。收到宋迩微信时,她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宋迩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时, 裴霁有些排斥。
她不明白为什么宋迩不需要她,还是要找她,她很不开心, 就没有回复。
打开家门,看到家里许多宋迩的东西时,裴霁有些恍惚。
房子里有太多宋迩的痕迹,她的吉他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墙上挂着她不知哪里买的花,墙边添了一个唱片机,上一次演奏的黑胶唱片还没取下来,餐桌对角线交叉处的花是宋迩昨天送她的,现在有几朵已经不鲜嫩了。
还有冰箱里的树莓。
树莓是她留给宋迩的,放了两天,树莓已经没有最开始时的新鲜饱满了,颜色也黯淡了下来,不再那么鲜红。
宋迩好像已经忘了它们。
有一瞬间,裴霁觉得她和树莓很像,都不被宋迩需要。但树莓想找宋迩的话,只需要说它们等她来吃就好了,裴霁想要宋迩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就在她很低落的时候,宋迩打电话来了,裴霁不想回复她的微信,但是看到宋迩的电话,她一秒钟都没有迟疑马上接了起来。
听到宋迩的声音时,她甚至十分紧张。
“裴霁。”宋迩轻柔地叫她,话音里带着笑意。
裴霁的低落与孤独几乎是立刻就好了,她听着宋迩的声音,心底隐隐地开心起来,她想宋迩也许是需要她的。她快快乐乐地说:“嗯。”
宋迩说了好多话,像以前一样,裴霁想起宋迩抱怨过好多次说她很冷漠,其实她不觉得自己冷漠,她觉得她对宋迩一直都很热情,但如果宋迩认为她不够热情的话,裴霁想,她可以努力一点,更加热情一点,这样宋迩也许就需要她了。
她试着帮树莓说话,告诉宋迩,树莓没有人吃,要坏掉了。
可是宋迩却说,是裴霁想我了。
裴霁确实想宋迩了,她一整天都在想她,但她还是不太能区分想和想念的区别。
“教授,这也是一种想念。”宋迩温柔地说。
裴霁端正地坐在餐桌边,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很笨,她隐约地有些感觉了,可她还是没法精确地归纳什么是想念。
“你想念我。”宋迩又说。
她像一个很善于循循善诱的老师,先告诉裴霁什么是想念,再告诉裴霁裴霁有哪些种类,最后让裴霁知道,她在想念她。
裴霁努力地理解,努力地接受,她问:“这种想念,和我叫你小猫时的想念是同一种吗?”
她想起了上堂课的内容,还把上堂课学到的知识和本堂课联系起来。
宋迩不由地笑,很有老师风范地再次进行教导:“广泛来说,是的。”
裴霁想问,那狭义上讲,就不是吗?还没等她开口,宋迩轻轻地说道:“每次,你想叫我小猫的时候,就是你想念我的时候。”
宋迩知道,让裴霁理解这些抽象的感情,太难了,所以她把感情和现实里会发生的事,还有裴霁平时会做的事联系起来,这样裴霁就能更好地理解。
沙发里坐着很柔软,却及不上宋迩此时的心,她的心柔软得快化成水了。
裴霁又陷入了沉默。
宋迩不是不心急,她想要把所有的感情都灌输给她,恨不得马上就让教授喜欢上她,但又明白往教授那套理智的程序里,植入这些感性的知识,如果太过着急的话,说不定会产生排异效应。
所以她必须很克制,也必须像对待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耐心地对待教授,等她理解消化这些新知识。
有足足两分钟的时间,没有人说话。电话那端□□静了,安静得像是没有人在接听,宋迩静静地等着,等着裴霁小朋友的提问,等着为她耐心解答。
终于,裴霁再度开口,她说:“小猫。”
宋迩的心像是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挠了一下,裴霁又说了一遍:“小猫。”
宋迩的脸都红透了,她稳着声音,努力维持宋老师的尊严,夸奖裴霁:“教授真棒,进步好快。”夸奖完了,她静默下来,感受着胸腔里飞快的心跳,握紧了手机,轻声回应:“我也想念你。”
电话那端没了声音,几秒种后,裴霁像是突然被打开了话匣子,她对宋迩说:“有个同事,向我要你的签名。”
“这个很容易啊,我下次带给你。”宋迩说道,她不太能理解裴霁话题为什么这么快地跳跃。
“有只猫,很想我摸它。”裴霁又说。
宋迩脸红了一下,险些以为裴霁说的猫是她,但她很快清醒,教授虽然进步很快,但也没有这么快,就很认真地告诉她:“不行,你不能有别的猫。”
“我晚上待在研究院,很晚才回家。”裴霁的话题又跳开了。
宋迩关心地问:“很忙吗?”
裴霁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你说,都是这样子没有意义的话,这是想念吗?”
她学得太快了,她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宋迩顾不上裴霁看不到,连忙点头:“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裴霁又沉默了,宋迩已经发现,每次她沉默,都是在思考,都会有很大的进步,她期待起来,想要知道教授接下来会说什么。
但这一次,裴霁没有更多的发现了,她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她还是很介意早上,宋迩说的回家,不是回她们的家。
她问的时候,语气并不柔和,但也不尖锐,只是很平常的疑问句,宋迩却听出了一种裴霁从未表现出来过的急迫。
“我很快就会回家了。”宋迩向她保证,“不会等很久的。”
裴霁说:“好。”
她们的通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裴霁把树莓放回了冰箱,给花换了水,然后去了书房。她不断想着宋迩今天教给她的关于想念的拓展知识,还有宋迩说的很快就会回家。
很快是什么时候?裴霁讨厌这种不明确,她甚至有些霸道地想,宋迩应该说,明天就回家。
她想回到之前的日子里去,每天喊宋迩起床,给她买早餐午餐和晚餐,和她在一间房子里度过夜晚,面对面地说晚安。
裴霁喜欢那样固定不变的生活。
十二点二十分,裴霁坐在床上,等宋迩和她说晚安。
但宋迩始终没有反应,裴霁等了五分钟,决定提醒宋迩该睡觉了,外面的门却被敲响。裴霁愣了一下,很快她就预感到了什么,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出去,打开门。
宋迩在外面,她笑着,叫她:“教授。”
她的身后是那位助理,见门开了,含笑向裴霁点头致意,然后就走了。
裴霁看着宋迩,她产生了很多很多陌生的情绪,这些情绪她以前从来都没有感受过,以至于现在,她一时间分不出那种挤满了她心口,仿佛要满出来的感觉是什么。
她让开身,对宋迩说:“进来。”
宋迩听话地往前走,她伸出手,摸到门框,然后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裴霁落在她身后,关上门,宋迩走进去,她闻到了花香,玫瑰的香气淡淡的,并不浓郁,却很芬芳。
这是她昨晚送给教授的花,宋迩的心情好得过了头,她回过头,正要夸一夸教授,把花养得很好,却听见裴霁先开了口。
“小猫。”她叫她,这是她今晚第三次叫她小猫。
宋迩飞扬的喜悦里染上了羞涩,她点头,朝着裴霁所在的方向:“我在这儿。”
裴霁走了过来。宋迩听见脚步声停在了她的面前,接着她听见教授疑惑地问她:“为什么你就在这里,我也很想念你,人们在面对面的时候,也会想念吗?”
她的语气中满是不解,她想要宋迩为她解答。
宋迩心里有一根弦随着裴霁的话,一下子绷紧了。
“会的教授。”她柔声说道。
那根弦绷得越来越紧,欢喜在她柔软心中挤满,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伸手往前摸索,找到了裴霁的手臂,握住了她的手。
裴霁没闪躲,甚至习惯性地反握住她。
这一瞬间,那根心弦绷断了,宋迩甚至能感觉到心头的颤栗,她笑了起来,微微抬起头,试图和裴霁的眼睛对上。
“教授,我接受手术。”她说出了这句话,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