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 第24章 逃避

晚自习下课，叶深书包挎在右肩，嘴里叼根棒棒糖斜靠在教室后门等白归宁。

周晓非从楼下冲上来，一把拽过叶深，风风火火地：“快，自行车钥匙给我。”

叶深肩膀一甩，把周晓非的手从肩上甩下去：“滚走~~”

周晓非双手合十放在面前，满脸哭丧表情：“老大，求你了，车今天借我，我车胎爆了。素子跟我闹脾气，自己生气走了，我得去追她。”

叶深烦躁带点嫌弃地看周晓非一眼，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扔给他，懒得跟他多说一个字。她看白归宁坐在座位上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站直身体朝白归宁走去。正在收拾书包的孙大勇同学看见叶深过来，立马非常识相的给她让位子，还贼兮兮对她眨眨眼，可能表情管理不大熟练，眼睛眨得像抽筋。

叶深忍不住“嘶”一声，问孙大勇：“抽筋啊你？”

孙大勇见对方和自己不在一条频道，讪讪笑两声，随声附和句：“啊，嗯，眼睛不大舒服。”

白归宁见叶深坐过来，没抬头也没起身，依然自顾自埋头写作业。

叶深就势趴在课桌上，用手肘撞白归宁的手肘：“今天送你回家得走路，周晓非把我车借走了。”

白归宁依然没有抬头，不动声色的微微挪动手肘，和叶深的手肘拉开丁点不易察觉的距离：“今天李甜找我有点事，就不和你一块走了。”

叶深没觉得任何不妥，自然地接道：“一起呗。”

白归宁专心写作业，手指握笔握到指尖发白：“不大方便。”

叶深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白归宁白皙地侧脸散发着冷光，紧抿的嘴角有种拒人千里的味道。她忽然觉得陌生，察觉到些许的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她想想，站起身，垂眸看着白归宁说：“那我先走了。”

从叶深坐到白归宁旁边到叶深离开，她就没抬过头，也没有看叶深一眼。叶深在她座位旁站立片刻后才离开。

白归宁手中握笔的手没有停下，耳朵却清晰听到叶深一步一步走出教室的脚步声。直到这声音消失在楼道转角再也听不见，她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绷直的上半身卸下力来靠在后桌课桌上。

后桌的罗如书在写作业的空隙抬眼扫她一眼，继续面无表情写作业。

两分钟后，白归宁才把书本和文具塞进课桌抽屉，拿起她那个除了书啥都装的书包起身离开。经过罗如书课桌时，她曲起手指在桌面轻敲两下：“走了。”

罗如书头也不抬，“嗯”一声。

白归宁背着书包独自走出古河二中大门，叶深从大门石柱的阴影处缓缓走出来，她书包松松挎在右肩，双手插在运动裤的裤兜里，看着在视线里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的身影，轻声叹口气，然后追随而去。

最近李甜课间上楼来找白归宁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每节课课间都会从二楼跑来三楼敲白归宁的窗户，然后两个人结伴去操场、小卖部，包括厕所。

女生很多时候真是挺情绪化也挺神奇的生物，尤其是在结伴上厕所这件事上，都尿急了还要多跑层楼梯拖个伴。

偶尔李甜下课没上来，白归宁就会下楼去找她。明明教室后门离楼梯口更近，她却偏要从前门多绕两步路下去。

有几次叶深过来找她，她都是匆匆扔下句：“回头说。”便急忙跑开。留叶深站在原地和座位上的孙大勇大眼瞪小眼。

孙大勇时不时还自以为高深看破一切地对叶深安慰句：“女人嘛，过几天就正常了。”

结果，收获叶深白眼一枚。

有过几次的“回头说。”却回头再也没说，甚至有人刻意的让自己不要回头。有时，叶深和周晓非靠在后门说话，看见白归宁低着头从她面前跑过，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与，只留下一阵捉摸不到风。

就连身坚智残周晓非都觉出不对劲来，悄摸摸问叶深：“你俩吵架啦？”

叶深嘴里叼根棒棒糖，双臂搁在走廊栏杆上，淡淡回：“没。”

周晓非凑上前，一幅贱兮兮的表情：“分手啦？”

叶深头也不回直接抬脚朝周晓非小腿踹过去：“胡说什么，手还没牵怎么分！”

周晓非任叶深踹他，留在牛仔裤上浅灰的脚印都懒得拍掉，和叶深一块趴栏杆上：“不是我说你，平时看着挺牛，怎么这时候怂了。你看我，靠什么追到素子的？”说完他伸手在自己脸上拍两下：“脸皮厚！”

叶深冷笑一声，觉得周晓非最后三个字总结得非常透彻。她趴在栏杆上看见白归宁和李甜手挽手往操场上走，眉头轻轻皱起来，阳光照进她琉璃色的眼珠，她忍不住抬手遮光，刹那，眼底的光被遮住暗淡下来。

周晓非循着叶深的眼光往下看，看见下面的人，情不自禁摇摇头。脑袋凑过来很欠揍地说：“要不，老大，我给你物色个男朋友。”

叶深看向周晓非，眼神里带点杀气，缓缓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滚~~走~~”

“得嘞。”周晓非见形势不妙，立马识相的往楼下跑，跑到楼梯拐角处停下探出个脑袋：“放学我和素子去看电影，你要不要一起？”

叶深背对周晓非摆摆手，转身走进教室。

白归宁在上课铃响的时候跑回教室，孙大勇看见她从前门进来，立刻起身让座。两人刚在座位上坐好，孙大勇左手手肘撞一下白归宁，然后压在左手手肘下的右手递过来一张折得很整齐的纸条。

白归宁看着孙大勇，老师还没来，他弄得像老师就站在课桌前盯着他一般，整个人正襟危坐紧张兮兮，生怕老师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把纸条没收了。

孙大勇见白归宁没接，左手手肘又撞一下，一双眼睛目不斜视的认真盯着下课时值日生已经擦得黑到发亮的黑板。

白归宁在班主任踏进教室之前拿走孙大勇手里的纸条，打开看见那熟悉的草书：明天周日大休，放学一起看电影去么？你之前想看的那部电影上了。

白归宁看完后并未回复，把纸条对折好放回铅笔盒，她仿佛感觉到身后有两道视线一直在盯着她，让她整个后背在寒冷的冬日开始发热，沁出细密的汗珠。她情不自禁坐正身体，和孙大勇同学一块认真地盯着那块黑到发亮的黑板，连头都不敢回。

大休的周，周六下午上两节课就放学了，两节课结束才三点一刻。

其实所谓的大休也不过是周六的半个下午和周日白天，周日晚上晚自习是照常的。小休则更惨无人道，只有周日下午半天假期。

高中学生是大小休相互轮，一周大休，一周小休。

虽然大休只有短短一天半不到的时间，对所有高二高三狗来说已经是最幸福的时刻。

且不说那堆积如山的练习册和真题，这些都可以周六晚上熬个大夜写，周六没写周日还有一天，玩乐休息的时间总是能挤出来的。

白归宁和李甜、安和、成备周一就约了周六下午去爬谷青山，但她临时犯懒不想去，上午课间休息就让李甜他们自己去了。收到叶深的纸条，她觉得还是去爬山吧。

下午第二节课下课前五分钟，孙大勇和白归宁这对同桌竟然异常默契的开始收拾文具书包和课桌，就等着下课铃响直接冲出教室。结果最后一节课偏偏是拖堂成自然，拖堂成习惯的英文老师。回回作业能布置十几分钟，不是因为作业多，是因为他说话慢，慢到经常让人觉得他是不是很困。

白归宁想完了，估计那几个人下课铃一响全跑完了，她是找个合理的理由拒绝叶深，还是管它三七二十一先跑再说？

等到三点半，英语老师终于用他那均匀又缓慢的语速布置完了家庭作业。孙大勇同学依然是第一个冲出教室。白归宁已经被拖堂拖垮了整个计划，在座位上犹豫磨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回头看向叶深座位，发现座位上空的没有人，才轻轻吐出口气，朝教室后门走去。

刚走到楼梯口看见扎着高马尾的李甜不知道正和谁说笑着，看见白归宁走过来，她大喊声：“白归宁，快点，就等你呢。”

白归宁笑笑，小跑过去，看见了站在楼梯台阶上的安和、成备、孙大勇，以及叶深。

成备说：“正好给我逮着这两人，咱也有阵子没聚了。”

成备单手提溜着孙大勇，死活不让他走，满脑子想着回去吃老鸭汤的孙大勇同学懊恼极了，又迫于成备的蛮力和淫威挣脱不得。

叶深靠在楼梯扶手上看白归宁，眼神深邃。白归宁只对上一眼立马移开目光，其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躲避什么。

成备松开提溜孙大勇的手，一把搂过他说：“有车的带没车的，咱直接骑到山脚下，我带孙大勇。”

李甜举起手臂问：“谁带我？”

安和看着白归宁刚想开口，叶深直接往上走两步台阶，不由分说拉着白归宁的手腕往下走，边走边说：“我们先走了。”

剩下的李甜和安和对视一眼，李甜双手摊开一耸肩说：“咱也走吧。”

叶深一路拉着白归宁去车棚，路上碰到几个八卦的女同学，看着她俩带满脸暧昧的笑跑开。白归宁想把手腕挣开，叶深却加大了力气。

到达车棚，叶深问她：“如果不想爬山，我们可以去看电影。”

白归宁低头看自己脚尖：“不了，爬山吧。”

学校骑到谷青山约莫二十分钟，叶深一路骑得很慢，迎着冬日快要落山暖黄的日光。白归宁坐在后座，两只手轻轻拽着叶深的棉服外套。

两个人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