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 第18章 合影

周晓非从街口的店铺冲出来，眼看要和迎面走来的三人撞上，叶深眼疾手快握住白归宁的手肘往旁边一闪。周晓非和安和两个傻大个“砰”一声撞到一起，响起两声短促的哀嚎。

周晓非揉着自己的肩膀站在原地充满怨念地看着安和：“没事长那么高干嘛？”

安和颇有点无奈地瞅着周晓非：“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

两人互相抱怨一句撞人的事就翻了篇。

周晓非这时看见站在旁边的叶深和白归宁，小跑两步绕到叶深旁边，娘兮兮地双手挽着叶深的胳膊：“老大，那帮女生太可怕了。”

叶深把胳膊从周晓非双手里抽出来：“你自找的。”

周晓非一米八的大高个站在一米七的叶深旁边，努力呈现出小鸟依人的怪异景象：“老大，你得保护我。”

叶深送他一记白眼，懒得搭理。

周晓非的身高也就这一两年冲上去的，在这之前一直比叶深矮，从小到大都矮大半头。幼儿园时期，周晓非比班里同龄的孩子长得小，又黑又瘦，经常被欺负，每次欺负了都是叶深袖子一撸冲上去帮他干架。叫嚣着：“谁敢欺负我小弟。”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初中毕业，导致周晓非就算自己长到一米八，蛮横的像个野小子，在叶深面前也保持了十足十小弟的做派，本能地想寻求叶老大的庇佑。

那帮追打周晓非的女生其实一到老街就被满街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吸引了，早忘了周晓非的存在，女生不管几岁，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她们逛街的狂热。

只有周晓非那傻子鬼鬼祟祟躲了一路，看见成群结队的女生走过来，立刻找个拐角找家商店藏进去，一个人玩躲猫猫玩的不亦乐乎。这下碰见叶深他们，终于结束东躲西藏，果断加入安和跟屁虫的队伍，跟在两人身后。

老街的中心地段有座明清时期的圆拱桥横跨在护城河上，桥上的青石板有潮湿的青苔和斑驳的痕迹，时刻提醒着人们它曾在这里立了千百年，承载着前朝今夕无数人的足迹。

白归宁站在栏杆边看护城河的流水，和两旁风格统一又各有故事的商家。叶深斜靠着栏杆站在她身边看她。两人不知道聊到什么有趣的话题，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聊得正欢听见“咔嚓”一声，她们同时扭头去看，看见周晓非拿着相机正对她俩，又是“咔嚓”一声。

周晓非拍完，献宝一般上前给她们看照片：“老大，特好看，我拍照技术真绝了。”

叶深接过周晓非的相机，在那四方的小屏幕上看见她和白归宁一站一靠，一个宁静一个洒脱，两人笑着望向对方，少女的眼里闪着光，阳光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到她们眼中，亮得耀眼。就好像，那不是日光，不是湖光，而是她们彼此眼中亮着光，点亮了对方。

后面一张叶深还是那样懒懒地靠在石桥上，手臂搁上栏杆，脸正对着镜头，眉头轻蹙，说不出的桀骜。白归宁双臂撑在栏杆上正好回眸看镜头，黑沉沉的眼眸沉静柔和。虽然两人都敛去了笑容，看上去却是异常的和谐美好。

叶深把两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嘴角微微上扬。

周晓非起先还伸着脑袋一块看，看叶深反复地看，深信叶老大一定是被他高超的拍照技术折服了：“怎么样，技术好吧，我觉得我开家影楼都没问题。”说完还不忘狗腿的补句：“当然，主要你俩长的好看。”

安和也凑上来看几眼，然后扒拉着周晓非：“非哥，帮我们也拍两张。”然后两步跨到白归宁身边，没敢站太近，中间留了小半人的空隙，他上半身使劲往白归宁那边偏，伸出双手比了两个大大的耶。

白归宁扭头看向镜头，被周晓非正好抓拍下来。此时春风经过，吹翻女生的额发，旁边伸手比耶的男生咧着嘴笑得眉眼都弯起来。

周晓非拍完看眼屏幕，递过去给叶深看：“这张也不错，挺自然。”

叶深面无表情扫眼屏幕，冷冷吐句：“不好看。”

周晓非不明所以，把相机拿近点，放大几个细节再细看一遍：“不会啊，挺好的。”

安和迈开步子跑过来，兴冲冲地问：“怎么样，照下来了么？”

周晓非手一伸，说：“自己看。”

安和双手扒着周晓非拿相机的手，双眼紧盯着那方小显示屏，看得极其认真：“挺好，帮我多拍两张呗。”说完他回身去找白归宁，发现白归宁和叶深此时都背对河面靠在桥栏杆上，白归宁和叶深说了什么，叶深脑袋微低，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有答话。两个人之间先前那种和谐欢乐的气氛消失了，莫名让人觉得有点紧张感。

安和脚下步子顿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跑到白归宁身边：“白归宁，咱再多拍几张呗。”

白归宁淡淡抬眼，面上没过多表情，淡淡地：“哦。”

安和这次往白归宁身边站得近了些，造型一如既往的中二，双手叉着腰朴实的像个种田小伙。周晓非举起相机对焦，叶深转身准备走，刚站起转身被身旁的白归宁一把抓住，白归宁站起身有点吃力地踮起脚尖，手臂往叶深脖子上一挂，叶深被她强行搂住，为了不让白归宁站的太累，叶深配合地弯下腰。

按下快门的周晓非在看照片时，差点没笑抽抽。

三个人，安和站在白归宁旁边双腿大开双手叉腰，笑得就像面前有一望无尽的丰收田。白归宁踮脚挂在叶深肩上，叶深脑袋被白归宁搂在怀里，叶深弯着腰只能看见半个侧脸，两个人就像准备去约架。

叶深看见照片，冷冷地说：“删掉。”

周晓非挺不乐意：“挺好的呀，干嘛删掉。”

叶深一个眼刀扔过去，并不言语。周晓非一秒认怂不情不愿按在删除键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今天在老街碰到叶老大开始，叶老大就好像心情不大好，不是不大好，是非常不好。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招惹她了，又开始一个人生闷气。叶深从小到大就是不高兴从来不说，就喜欢一个人呆着不声不响自己生气。

还没等周晓非想明白，身后叽叽喳喳响起一片女声，按在删除键上的手指移开，本能地抬腿要跑。

李甜眼疾手快冲上来一把拽住周晓非，开心地喊：“周晓非，你不早说带了相机。”说完对身后的同学招手:“周晓非带了相机，快来拍照。”

先前还在被女生“追杀”的周晓非，瞬间成为女生群里最受欢迎的异性。周晓非脑袋一飘，立马把生闷气的叶老大抛诸脑后，开始眉飞色舞跟同学们吹嘘起他高超的拍照技术。

他调出白归宁和叶深的照片，显摆的不行：“看我把她俩拍的多有感觉，再配上老街这景，跟油画似的。”

孙琦伸着脑袋往人群里挤：“哎哟，还真是。”

李甜接话：“我也要拍这样的。”

照片调到白归宁和安和那张，李甜冲白归宁喊：“我也要跟你们拍合影。”说完李甜蹦蹦跳跳朝白归宁跑过去，往白归宁身边一挤，挤到白归宁和安和中间，李甜单手挽着白归宁的胳膊，对周晓非不停挥手：“周晓非，周晓非，给我们拍一个。”

周晓非举起相机，叶深转身就走，白归宁伸手一拉，直接拉住了叶深的手。

极其爱好抓拍的周晓非觉得自己又多出一张满意的作品。时已正午，日头最盛，其实并不适合拍照，光比过大，处处反光，很难出片。而这张照片又背光，四个人有点暗，他们的表情在光影交错中暧昧难明。

安和站在李甜身边留个侧脸，李甜正对镜头左手挽着白归宁，身体轻轻靠向安和。白归宁靠在栏杆上也留个侧脸，她目光所及的方向叶深迈腿往前，被白归宁牵住手掌而停留，叶深回眸的视线停留在两个人相牵的手上。恰好有光从她们指缝里漏出，仿佛流年漏了满地。

周晓非看着照片，忍不住“啧啧”惊叹自己的拍照技术怎么能这么好，简直就是无师自通的天才。他嘴里不停自言自语：“这照片拍的，故事感太强了，光看这照片我都能脑补出一本电视剧。”

对面的李甜抬起一只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嚷嚷着：“周晓非，拍了没？”

周晓非对她比个OK的手势。李甜松开白归宁小跑过来看照片，一看见照片人都气炸了：“这拍的什么啊，脸都看不清。”

周晓非：“你不懂，你要看的是这照片传递出的感觉和故事。”

李甜气得撇下嘴角：“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说了我要拍那种油画的。”

周晓非脑袋一甩把快戳到眼睛的刘海甩到一边：“行，来，你往那边站站。”

李甜立刻配合地站在旁边，边站边问：“这儿行么？”

周晓非看着相机，随口应着：“行，行，行。”

拍完李甜过来看成片，看见相机里周晓非调成黑白色调的小桥流水人家，就是找不到她的影子。

周晓非努努嘴：“油画。”

李甜牙齿咬的“咯咯”响：“那我呢。”

周晓非小心翼翼拿回自己的相机，和李甜拉开距离：“你在那还叫油画么？”

李甜：“周！晓！非！”

又回到杀气腾腾的开场，等大家回到停车场集合，一起去吃中饭时，都累得话都懒得说。吃完中饭让服务员帮忙拍了张班级大合影，一行人便乖乖回大巴，准备返回古河。

白归宁还是坐在来时的位置，叶深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悠悠往后晃，停在白归宁座位边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话。叶深站在原地停两秒，最终在白归宁旁边的空位坐下。

大巴缓缓驶出停车场，驶出老街，渐渐把这个城市的风景远远抛在车后。

白归宁从背包外侧口袋里掏出两根棒棒糖，拆一根含在自己嘴里，另一根递给叶深。

叶深看着棒棒糖，摇摇头示意不吃。白归宁瞟她一眼，径自拆开玻璃纸包装，直接塞进叶深嘴里。

叶深棒棒糖含在嘴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白归宁，眼神里竟带着点委屈的味道。

白归宁轻叹口气，低声问：“今天谁招你惹你了？”

叶深“嘎嘣”两声把棒棒糖咬碎含在嘴里，纸棒还叼在唇上，淡淡回句：“没谁。”

白归宁：“那你一路脸臭到现在？”

叶深：“天生的。”

见鬼的天生的，谁信谁智障。不知道谁一天到晚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好像永远不会生气，不会不高兴地样子。白归宁不爽地想。

突然，福至心灵。

白归宁侧头看向叶深，狡黠地问：“你不会是在吃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