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就是码头,热风阵阵送来喧嚣,间或掺杂小吃叫卖声,令人馋涎欲滴。
明栀站在甲板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双眼迷惘,岑轶所说的几句话,在她耳中,好似化为了难以理解的文字,怎么听也听不明白。
“什么意思?”
她呆呆的问。
岑轶掐了下手心,慢慢一字一顿道:“我说我骗你的,我没有原谅你。”
她语气是那般轻描淡写,如同早就下了决断,或许是在很久之前,她就是这样想的。接近明栀,也只是为了所谓的不甘心,亦或是报复
明栀刹那脸上表情空白。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之前自己似有若无,隐匿内心深处的不安,终于找到了源头,并非是她所以为的空穴来风。
只是当时不以为意,刻意忽视。
好似她还在那片荒芜人烟的小岛上,没有认识岑轶,也没有参与过恐怖灵异拍摄,更别说出神女岛,一切都没发生,只是她做了个美妙的、令人向往的梦。
如烟如梦。
明栀没有大声哭叫。
“你不要生气了。”她小小的扯了扯岑轶袖口,“是我不好,不原谅也是应该的。”
此刻,明栀竟然有些憎恨从前的自己,恨她为什么那么狠心。
“如果,你还不高兴的话,打我两下吧。”
岑轶:“……”
明明是伤感的氛围,被她这么一搅和,就有点变味儿。远处靠岸越来越近,一片嘈杂消失,无声寂静里,岑轶摇摇头,轻声说:“不。”
“我不会打你的。”
微风里吹来一阵燥意,盖过她浅浅的轻叹:“上一次你甩我,这次我甩你。我们两清了,你走吧。”
“那我真走?”
明栀往后一步步挪,定定的注视着岑轶,岑轶却背过身去,不看她。
这些话出口后,或许再无转圜的余地。可岑轶一点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她心脏上像堵住什么石头似的,涩涩发冷,发寒。
她有点后悔了。
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岑轶似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阻拦自己不去转头看她,不去看她眼底的泪水,可能那玩意儿根本不会出现在明栀眼睛里。
岑轶对自己说,只要明栀说说软话,对她撒撒娇,她冰冷、僵硬的内心就会溃不成军。也许只要明栀服软,她就能抛弃以往的恩怨。
明栀飘上前来,狠狠的抱住她,猛吸一口气后,委委屈屈、细微的哭腔哽咽道:“那我不缠着你了。”
岑轶身上似有若无的清香仿佛在挽留她。依依不舍的缠绕周身,面贴面的,勾着她的脸,她的呼吸。
几乎下一秒,岑轶再也忍不住转身。
身上顿时一轻。
来自属于明栀的气息陡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彻彻底底的消失,没出现过,没存在过,了无痕迹。
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岑轶没表现出任何异样,她正常回船上的房间,助理小王正在正在收拾行礼,一看到她,微微一愣:“老板,你怎么了?”
她发现此时的岑轶情绪不大稳定,直觉最好不要招惹她。
但又耐不住好奇心驱使下,小王问:“姐,你饿不饿?”
岑轶连个眼神也没给她,走到床头翻找,助理以为她要拿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好东西,结果翻来覆去半天就找到俩发霉的橘子。
她竟也不嫌弃,拿出来凝视片刻后,低低一笑:“到头来,还是没有留下什么。”
小王见她打算直接剥开那橘子,吓了大跳,急忙上前去拖住:“姐,发霉了,这可不兴吃啊!”
她急得满头大汗,抢过来直接往窗外一扔,瞬间传来一小声扑通,咕噜咕噜从海面沉下去:“吃了会拉肚子的!”
岑轶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那颗仅剩的,最后与明栀的媒介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好一会儿,她震怒道:“你干什么!”
小王从来没有看见老板这般失态过,直接呆住。
“啊?”
她满脸茫然无辜,更衬得岑轶像个无理取闹,好似抓住一点错处不放的人。
岑轶深深地吸了口气,克制自己平静下来,好一会儿,她揉揉眉心,朝外挥了挥,那是个掌心向下的姿势:“我没事,你先出去吧。”
小王点点头,手里还抱着包,忙不迭退出去了。
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岑轶才发现忽然空荡荡地可怕,如果说前几年还耐得住寂寞的话,那是因为念着的人不在身边,可现在明明拥有了十来天后,再失去,那思念如潮水一般,无可自抑的向她涌来。
而这次,是她自己造成的。
再也无法找借口去遮掩。
岑轶坐了下来,坐在不算柔软的床被里。腥咸的海风将轮船腌了个彻底,房间内根本看不出第二个人存在,臆想中的气息只存在脑中。
床榻边的砖头手机还在充电,具体有没有充进去就难说。线长长一条,看着是有点碍眼,也不知岑轶坐了多久,小王再次进来,先是端详她脸上表情,然后瞟了眼床头柜上的破旧手机,小声且谨慎的问:“岑姐,您看,那手机还要不要。”
不要的话她收着扔了,要就捡起来留下。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岑轶看了眼,随口道:“扔了。”
正当小王过去收拾时,她鬼使神差的叫停:“算了,这个留着。”
小王点点头,吸了口气,道:“岑姐,您是不是不高兴啊?”
她转了转眼珠,想起岑轶前几天出事那件神秘的干净衣服,蹑手蹑脚问:“姐,你跟你朋友,吵架了吗?”
“朋友?”
小王将自己的揣摩说了出来,岑轶反问:“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
小王寻思了会儿,摇头:“没有,我感觉出来的。”
毕竟她跟了岑轶小半年,多多少少能揣摩点老板心思。见老板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小王没忍住好奇心:“是真的神女岛的居民吗?为什么这么久一直不离开那啊。”
神女岛没电没钱也没干净水源,人约莫怕是个野人了。后来岑轶高烧退了后,其他人也若有若无的提起过这事,当时岑轶没有分享的意思,大家也就没追问。现在正好有机会,怎么也得问问。
岑轶道:“也许是去玩的。”
毕竟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周月月这么诡谲的运气。
小王无言以对。
岑轶在她离开之后,随手拿起一旁的砖头手机,长按开机键,也不知按了多久,那看起来早已坏掉的手机竟微微透出一丝亮光。
岑轶一怔。
——那手机直接开机了!
随着熟悉的铃声响起,在她发怔期间,某水果手机已经完成了开机到解锁的过程。过程不算慢,岑轶诧异低头一看,原本平静的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心跳加速,仿佛摆在她面前的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手机,而是什么怪物一般。
岑轶手轻微一抖,手机哐当一声掉下床。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轻颤。岑轶很快便知道了自己为何那般失态的原因。
手机的密码锁,她开始胡乱试了一两次,后来鬼使神差的,她把自己的生日数字输入进去,当时岑轶也不知道自己那样做的目的,好似在解开什么神秘的封印。
叮叮——手机锁解开了。
她的生日密码。
刹那间,岑轶呼吸僵窒,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这个,从前素未谋面的手机,然而另一个让人不能深思的问题浮上心头。
谁会把她的生日数字设定为开机密码呢?
仅仅知道她生日的人,不超过单手五指,而且这手机起码在六年前就存在市面上,当时就是她所说的天价。她爸妈?别笑话了,连供养她上学的钱都不会出;朋友?六年前的朋友屈指可数,也不会这么亲密的把她生日搞到上面。
那就只有最后一个人选了。
她前女友颜西西,也是现任女友……刚刚她谈分手,明栀其实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就消失了,也就是,口头上岑轶和明栀,还是情侣的身份。
大概这世界上很多时候,人都会拥有一种信息差,往往和相爱的人擦肩而过。
岑轶双手不受控制的点开屏幕。
随即而来的重重一击快要把她击倒,岑轶在这个神秘出现在神女岛的手机页面上,看见了自己的照片。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这是岑轶当时和颜西西一起拍的。
还正好那天是她生日。
她带着寿星帽子,全身穿得像圣诞夜的白胡子老爷爷,红扑扑的,当时颜西西说特别好看,岑轶才勉为其难的穿上。
红色衣裙贴身,显得喜庆而快乐。
现在,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
颜西西的手机。
岑轶克制的去想,颜西西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六年前的神女岛?以及……她为何会由人变为飘来飘去的鬼魂呢?
恍若一根埋伏数年的秘密,终于在岑轶随手间,不经意的那么一捡,迎来了面向解密的曙光。或许只有解开这个,抽丝剥茧,阻碍在岑轶和明栀之间的所有矛盾、不平,将会彻底从她俩人的世界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