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子,我回来了。xiashucom”靳磊踏着夜色入了院子,声音轻快的朝屋里喊。
冬季天黑得早,他又在徐家耽误了不少时间,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微弱的光线下,可见得两道人影飞快从屋里跑了出来。
“磊子,你总算回来了,我和你媳妇儿都准备出去寻你了。”江氏急切道。
杨兰芝在一旁答腔,“是啊,相公,怎去了这许久?”
徐家是富贵人家,婆媳两个担心靳磊得罪贵人惹出祸端来,在家急得不行。
“和徐公子聊得投缘耽误了点时间,娘,娘子,回屋吧,怪冷的。”
一家三口回了堂屋,靳磊拿出一个物件来,用火折子点上,立即驱散了屋里的黑暗。
江氏和杨兰芝面露惊喜,看着这个胖胖的烛火喜欢得不行。
“娘,我买了两个烛火,以后天黑了就点上,看着也亮堂暖和。”靳磊将另一个烛火拿出来交给了杨兰芝,这个是用来晚上看书用的,有了烛火他就能多些时间看书写作,接着他又取出一盒香膏递到母亲手上,“娘,这个给您抹手用。”
江氏有了香膏,杨兰芝那个香膏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了。
“是、是香膏?”江氏看着手中的精美盒子满脸惊喜,“磊子,你、你……”
面对母亲妻子惊惑的神色,靳磊将在徐家得的银子拿出来,“徐少爷喜欢我写的话本子,给我加了银子,这是买烛火和香膏剩下的,娘,您收着。”
江氏一手拿着香膏,一手拿着银袋子,惊喜得说不出话来,老天保佑,她家磊子遇到贵人了。
“相公,明天就穿这件夹棉的吧?把帽子也带上,寺庙那么远,可别受凉了。”
杨兰芝翻着衣箱,眉眼都是喜色。
今日晚饭时,婆母提出让她明日跟着一道去寺庙上香,还是第一次婆母主动提出让她跟着出门,心中的喜色无法抑制的往外冒。
如今家里有了银钱,相公对她的态度回到了从前,连婆母也慢慢对她好了,她觉得日子充满了盼头和希望。
她看了一眼桌上点着烛火,屋子被照得亮堂堂的,让她的心都明亮暖和了起来。
在桌前执笔奋书的少年抬头看去,见她像是得了糖果的孩子,比平日都娇俏了几分,不由得也愉悦起来,“不用带那么多东西,去去就回了。”
吃晚饭的时候,江氏提出让杨兰芝跟着一道去寺庙,他本想反对,杨兰芝现在怀着身孕,跟着去太危险了,但想着这也许是个机会,便没作声。
他就没打算真去玉峰寺,所以也不用收拾那么多东西。
“那不成,你马上要考院试了,要是受了寒可怎办?”杨兰芝平日里对婆母丈夫言听计从,实则也有自己的主见,特别在靳磊的事情上有自己的坚持。
靳磊便随了她,“听你的。”
杨兰芝笑着应下,心里泛着甜,有种被相公宠着的错觉呢。
靳磊写了几个字突然想到什么问她:“手可还疼?”
杨兰芝摇头,“不疼了。”
那香膏是极好的东西,只擦了一回就止了冻疮的痒痛,手也不那么粗糙了,只是裂开的口子没那么快愈合,碰到冷水时还是会痛,不过她不会告诉相公,相公要念书,要写话本,可累了,她不想让他再为这点小事挂心。
“等会洗漱好我再帮你抹。”靳磊说完继续写了。
女人的手是第二张脸,需得保养好,但如今条件有限,等以后日子好些了,再雇请一个下人,这样就不用她和江氏再碰冷水了。
杨兰芝笑着应下,神情更是轻松喜悦。
次日刚用过早饭,院子外就传来吴子初的喊声:“婶子,靳磊,我来接你们了。”
江氏听靳磊说了吴家要来接的事后,对吴家那是感激不尽,因而吴子初一来,她格外热情的走出去道:“吴秀才,你们太客气了,怎还来家里接了?这怎好意思哩?”
“婶子,我和靳磊是同门,他是我师弟,当师兄的照顾师弟不是应该的吗?婶子,快上马车,马车里暖和。”吴子初说着就扶着江氏上了马车,“靳磊呢?怎还不出来?”
“他媳妇也一块去,估计还在拿东西。”江氏不好意思让人家等,朝屋里喊,“磊子媳妇,你好了没有?”
里面传出杨兰芝的声音,“娘,这就来了。”
不一会儿穿得像个东北老大爷的靳磊和手中提着个包袱的杨兰芝就出来了。
吴子初没料到杨兰芝也去,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师妹也去啊,早知道就赶家里那辆大马车了。”
这话里话外满满的炫耀,他看着杨兰芝,仿佛在说,瞧你当初要是选择了我,出门大小马车随你选,吃香喝辣,下人伺候着,多享福,偏偏要嫁个穷光蛋。
“啊?坐不下了吗?那我就不去了。”杨兰芝看了吴子初一眼道。
她对这个师兄是不大喜欢的,虽说他家境好,长相好,还是最年轻的秀才相公,曾经对她也极其关照,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带,可是他却在她十三岁那年提出让她给他做妾。
她虽家境贫寒,但也识字懂理,立志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且她只把吴子初当师兄,并无男女之情,当时她直接拒绝了吴子初,并不再与他往来。
这次她并不知道吴子初也要一起去寺庙,要早知道她绝不答应同去。
“娘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娘,咱们改日再去吧。”靳磊朝着马车上的江氏道。
江氏向来听儿子的,就要下车。
吴子忙拦下江氏,改口道:“坐得下,就是稍微挤了些,不过天气冷,挤一些也暖和,快上车吧,外面风大。”
江氏其实觉得人家好心来接不去太没礼貌了,听吴子初这样一说,也道:“磊子,快上来,娘瞧着马车挺大的,坐我们这些人没问题。”
“就是,这一个个都不胖,哪就坐不下了?”吴子初的娘钱氏也道。
杨兰芝和靳磊只好上了马车。
“婶子,靳磊,你们俩坐这,加了软垫,坐着舒服。”吴子初指着钱氏对面的位置道,说完又指着车箱尾的单人位置对杨兰芝说:“师妹,你坐那,好放东西。”他自己则坐到了钱氏身边。
江氏对吴子初的安排十分满意,觉得他做事面面俱到,是个细心的。
靳磊扫了众人就座的位置一眼,心中却泛了冷笑,敢情当初吴子初是要害原身,却阴差阳错害了江氏。
原来的情节中,杨兰芝并没有跟着一块来,只有他和江氏来了,吴子初也是像今天这样安排位置的,只是人员有些变动,当初是原身和吴子初坐一起,江氏和钱氏坐一起,各坐在马车一边的位置上,留下了车尾那个单人位。
可是走到半路,吴子初说有事突然下了车,就剩原身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原身见江氏有些困了,就让她到自己的位置上休息,他坐到了车箱尾那个单人位上,马车行驶了不久遇到了大坑,颠簸之下江氏掉下了马车。
看来今天吴子初是想让他和江氏一块掉下马车了。
不过无妨,他是不会让吴子初的诡计得逞的。
“呕——”马车刚走了没多久,杨兰芝捂着嘴干呕起来。
靳磊紧张的坐到杨兰芝身旁关切道:“娘子,是不是很难受?”
“相、相公,我头晕,想吐。”杨兰芝难受极了。
她从小到大都没坐过马车,竟不知坐马车如此难受,真真是穷人命。
靳磊道:“你从未坐过马车,怕是不习惯,我们下车吧。”
她并不是单纯的不适应马车的摇晃,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有孕在身。
“这刚出村子呢?怎就下车?”吴子初计划还没得逞怎么能半途而废。
钱氏也道:“是啊,不用下车,忍忍就好了,我第一次坐马车也是这样,多坐几次就没事了。”
江氏看杨兰芝的眼神就不大好了,好像在说就你这婆娘多事,别人都好好的没事,就你矫情。
杨兰芝接受到婆母的眼神,瑟缩道:“不、不用下车,我没事了,不难受了。”
“那你再难受就说,别委屈自己,有我在。”靳磊在她耳边轻声道。
杨兰芝心头一暖,似乎所有的不适都被这句话驱散干净,她感动的点了点头。
吴子初松了口气,主动说起科考时要注意的事情来,活跃车上的气氛。
钱氏和江氏两个妇道人家不懂,但因是科考的事情,两人格外重视,都没出声,静静听着两个少年你一言我一句的说着。
靳磊假装听得认真,时不时问一两个问题,其实心思都在杨兰芝那边,一直注意着杨兰芝的神色,好在她脸色平静,应是真的不难受。
过了一刻钟左右,靳磊估摸着快到那个大坑了,他不等杨兰芝再有反应,喊停了马车,拿起包袱,扶起杨兰芝朝吴家母子道:“我娘子身子不适,我们今日就不去了,我带他去看看大夫,抱歉,辜负你们一番好意了。”
杨兰芝一脸茫然,她还没难受啊。但是相公这样说,她不能拆台,于是很配合的捂住嘴假装要吐。
吴子初道:“既然师妹身子不适就送她去看大夫,我们也改日再去了。”
“不麻烦了,她是坐不得马车,只要下车就没事了,娘,我们下车。”靳磊说完不顾阻拦扶着杨兰芝下了马车。
“嗳。”江氏跟着下了车,“吴家嫂子,吴秀才,不好意思了,你们去吧,我们下次再去。”
她暗怪杨兰芝,那玉峰寺多远啊,走路能把腿走折了,这难得有马车坐不用走路,她偏生矫情生事,真是个拖后腿的。
吴子初自是不愿计划就此落空,可是靳家人执意下了车,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怕惹来怀疑,只得任由他们去了。
“子初啊,不是娘说你,你非得拉扶你这师弟做啥?”马车继续前行,钱氏不满的抱怨起来。
在她看来,靳磊可比自家儿子差一大截,这都十九了才是童生,这次还不一定能考中秀才,亏得那些没眼力见的还夸他是神童,她儿子可是十四岁就有了秀才功名在身,不比靳磊强?
吴子初因计划落空心情很是不好,听到母亲的抱怨脾气就上来了,“我自有我的道理,您别管。”
见一向孝顺温和的儿子冲她发火,钱氏很是伤心,一挪屁股坐到了对面靳磊和江氏坐的位置上,气呼呼道:“我是你娘,我不管你谁管你?让你早些成亲你不成,非得说什么要高中举人才成亲,这一晃六年过去了,你都没高中,你再拖下去好姑娘谁愿意嫁给你?”
“好端端的又提这事做甚?”吴子初在气头上,没注意母亲坐到了危险的地方,他向来主意大,婚事也早有打算,他打算考到殿试去,入一甲,要尚公主当驸马的,一般女子他怎么看得上?
可母亲老提什么早些成亲,早生孩子之类的,让他不甚烦燥,要是平日他因着要营芨自己的好名声,不会对母亲说什么重话,可是这次计划失败,没能让靳磊出事,他心里很是烦闷不安,哪还忍得住心里的火气?
要是靳磊这次通过院试,就会成为秀才,抢尽他的风头,在他没中举人之前,吕丞县绝不能出第二个秀才,否则他哪有脸再待下去?
钱氏正要回话,突然马车一阵颠簸,她一个不稳往身后倒去,竟是一点支撑也没有的掉出了马车。
普通一声,马车停下了,吴子初也惊醒过来,见马车上没了母亲的身影,而马车破了一个极大的窟窿,他脸色变得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