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晏再次被噩梦惊醒时,外头已是深夜。
沈照寒本就睡眠浅,在牧晏惊醒的同时,他也睁开了眼。
他把她揽入怀中,察觉到牧晏的冷汗竟浸湿了单薄的寝衣,关切询问:“晏晏,怎么了?”
牧晏睡觉时畏光,故而寝殿里黑漆漆的,一根蜡烛都未点燃。
可她依旧能感受到沈照寒灼灼的目光。
牧晏觉得喉咙干涩,她吞了吞口水,艰难道:“ 我不想住在庆毓宫了,这几日我总被梦魇缠身,不得安宁。”
她这话说完又试探性地补充一句:“我这几日反复梦到一位华服妇人吊死在梅树上,七窍流血很是可怕。”
沈照寒没有立刻回答。
沈照寒和牧晏在凝滞的黑暗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你梦到的人应该是我母后。”沈照寒声音平静,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牧晏没想到他如此坦诚,她还被他揽在怀里,感受着他胸膛冰冷的温度,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 那你为何在庆毓宫种满梅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要替先皇后报仇吗?”
沈照寒低头看她一眼,轻抚她的脸颊,轻笑道:“为何要替她报仇?她自缢于梅树是她咎由自取。在庆毓宫种满梅树不是因为晏晏你喜欢吗?”
牧晏推了推他,觉得莫名其妙:“我何时说过我喜欢梅花?莫不是你记错了,亦或是明瑶喜欢……还有你为何如此说自己的母后?”
沈照寒忆起那年的秋夜,把牧晏揽的更紧了些,低声道:“晏晏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牧晏想了想,有些羞赧,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当然记得,当时她一心勾引沈照寒,无所不用其极。
第一次脱得只剩一件合欢襟躺在龙床上结果睡着了。
第二次她把自己灌醉,准备装可怜勾引沈照寒,结果喝太多,牧晏第二早醒来除了觉得浑身酸痛,其余什么都不记得。
但好歹那次事情成了,她便也不在乎那些细节,不记得也没什么。
“晏晏那次跟朕说过,晏晏十八岁时第一次出门远游去了江南,在冬日的江南只见到一树红梅,自此就记在了心中。朕便以为晏晏是喜爱梅花的。”沈照寒声音渺渺,没什么情绪,却让牧晏又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的确是发生过的,只不过发生在她没死之前。
再者原身进宫时刚刚十八,哪里来的机会去什么江南远游!
天爷啊,她究竟做了什么混账事,又在喝醉后说了什么混账话。
不会把自己是穿越来的这种事情都交代给沈照寒了吧!!!
“我喝醉了瞎说的,这你怎么都会相信呢,你可千万别当真,无论我说了什么。” 牧晏此刻分外庆幸自己有晚上有一点光都睡不好的毛病,此刻才好把她一脸的慌乱心虚遮掩得很好。
“我以为……酒后吐真言。”沈照寒并没有就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
牧晏简直要哭了,她连忙打断他:“那你让不让我搬走,我已经做了好几日噩梦,再这么下去我也要去梅树上吊一吊了。再有你为何说你母后咎由自取,她又做了什么?”
沈照寒想起自己母后死时的惨状,一时不知如何对牧晏说。
他母后是个贞烈的女子,却也格外愚蠢。
她竟然妄想通过自缢求得父皇一丝心软,去放自己母族一条生路。
只可惜自古帝王向来忌惮权臣,她即便吊死换来的依旧是余氏一族连诛九族,连襁褓幼孩都未放过。
沈照寒那时虽为太子但年纪尚小,无法参与朝政。
更何况他应该感谢父皇提前为他拔除了余氏,虽然没了母族支持弑父之路艰难了一些,但也总好过被他人辖制,做任何事情都束手束脚。
某种程度上沈照寒甚至是理解先帝的。
可这话显然是不能对牧晏说的,沈照寒略去了他自己的想法,如实把当年的事情复述一遍。
“你父皇可真可怕。” 牧晏惊讶于帝王的诡谲心肠,不免想到现在把她抱在怀里这位可是弑父上位的,只怕比先帝心思更重。
“明日朕带你去皇觉寺拜拜佛。”沈照寒指尖挑起她绸缎般的长发。
“你还信这个?” 牧晏不免又想到梦中挂满招魂幡的九重宫,心里有些发毛。
她下意识想拒绝,但瞬间又想到了前几天收到了那张小纸条。
那个敌国皇子叫她在皇觉寺相见。
“为了你,朕不得不信。”沈照寒莫名其妙来了这一句,不等牧晏发问,他说道:“睡吧,时候不早了。“
牧晏没听懂他那句“为了她不得不信”,她想问清楚却又怕问出些自己难以承受的事情,她郁闷地躺下,叹了口气。
“你若是不想睡,朕不介意和你做些什么消磨时间。”沈照寒听到了她的叹息,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好听又性感。
“别别别,我现在就睡。” 牧晏连忙用被子把头蒙起,生怕男人真想跟她做些什么。
……
天刚蒙蒙亮,薄薄的云层甚至还坠着几颗星星。
牧晏早早就被景儿喊了起来,意识模糊地任由景儿梳洗打扮。
“这么早起来做什么?”牧晏打了个哈欠,就算是去拜佛也不至于起这么早吧。
“娘娘,今日可是春祭日,是为天下百姓祈福的大日子。陛下登基一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举办春祭。按理来说妃嫔不得参与春祭,但皇上特意点名娘娘跟着一起,这可是皇后才有的殊荣。”
景儿在牧晏盘好的发髻上簪了最后一支龙凤嵌绿宝石金钗,又轻轻在牧晏眉心点了一点朱砂。
“为何在我眉心点朱砂呀?”牧晏望着铜镜里珠光宝气,娇艳欲滴的美人,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陛下眼角有泪痣,如今娘娘眉心一点美人痣,外人看见了肯定会说您与陛下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
景儿打心里觉得牧晏和皇上就是天生一对,她从东宫就一直跟着牧晏,看着牧晏从小宫女成了如今的牧贵妃。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牧晏虽然常说皇上拿她当替身,可景儿却觉得皇上对待牧晏那可百分百真心,像是当女儿一样宠。只怕牧晏要星星,皇上想办法去天上给摘下来。
要知道当初景儿刚到牧晏身边时,牧晏远没有现在这般明媚娇纵。
这些年牧贵妃的肆意张扬,可都是紫宸宫的那位一手惯出来的。
皇觉寺距离九重宫并不是很远,乘坐马车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就可以到。
主要是春祭过程复杂,礼仪繁琐,很是耗费时间。
牧晏自从听说可以出宫后,就一直处于兴奋状态。
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就没有出过宫,根本不像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没事可以出去玩玩,还能逛逛青楼什么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踏出九重宫,这辈子第一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可惜街道两旁整整齐齐站了两排御林军,百姓们乌压压地跪在街道两旁,头埋得低低的。
这个朝代普通百姓是不能直视皇帝的,否则便是冒犯天子,要被处以极刑。
牧晏不太高兴地把帘子落下,她很想见到普通百姓有烟火气的平常,而不是这种庄严肃穆的场景。
皇帝的御辇就在她的马车前面,御辇由七匹汗血宝马拉着,比她这精美却单薄的马车威风多了。
“景儿,我想跟皇上坐一块。”牧晏玻璃珠子似的眼瞳转了转,笑盈盈地拉了拉身旁景儿的衣袖。
景儿简直要被牧晏惊世骇俗的想法吓破了胆,连忙道:“娘娘,万万不可,这不合礼法呀,皇上是天子,御辇也只有天子才能乘坐。就连皇后也是没有资格跟皇帝同乘一辆马车的。”
牧晏哪里是在乎礼法的人。
沈照寒现在就她一个女人,妻子和自己的丈夫同乘一辆马车简直天经地义。
她才不在乎那些封建的男尊女卑的老一套。
牧晏摸了摸发钗上冰凉的流苏,眨了眨眼睛:“那是不是只要皇上同意,我就能去坐。”
说完不等景儿反应,她随手掀开了帘子,看向马车旁的一位将士。
“这位大哥,麻烦你去告诉皇上一声,本宫想跟他一起坐。”牧晏语调轻柔,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将士一个激灵差点从马上摔下去,低垂着头不敢看牧晏,结结巴巴地说:“卑职身份低微无法传达此事,需要先问过卑职的首领,贵妃娘娘请见谅。”
“首领?你们首领是谁?”牧晏拧眉问道。
“周予知,小周大人。”将士恭敬回道。
“哦,那你去吧。”牧晏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问景儿道:“景儿,你知道周予知是谁吗?”
景儿瞬间眼里冒出了光,脸颊红通通的,显然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自然知道,小周大人可是护国公和恒荣君主的独子,虽然是堆金积玉里长出来的世子殿下,但他年少时就随护国公征战沙场,曾经连破匈奴九城,是战功赫赫的小将军呢。”
牧晏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她现在见过了容颜妖冶的沈照寒,还有谪仙人般的宋成玉,这二人不相上下,容颜已是极盛,不像凡人。
如今又来一个周予知,也不知道又是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春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