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缪站起身,合起本子快步走向自己的卧室。
她从自己那个落地铁书架上找到放满林妈妈信件的那个盒子,在里面翻找,找出了一封信:
“寒琛
展信佳颜。
今天我去看父亲了,在老宅吃了顿大餐……新来的李阿姨做的饭真是色香味俱全,红烧排骨是我最爱吃的甜口儿的……我饭后和李阿姨闲聊,才知道阿姨和我家还挺有缘分,这个李红琴阿姨之前和我妈妈一样,也是嘉市人,年轻的时候在仓市住过一段时间。我听爸爸说阿姨的粽子包得忒正宗,我已经迫不及待尝尝啦……”
林缪脊背起了一层白毛汗,她又拿出林妈妈那本日记,翻到她婚后一年左右的一篇日记:
19XX年6月X日晴
……我馋李阿姨的红烧排骨,也馋白粽子。阿峰也说很喜欢吃李阿姨的饭菜,所以我给爸爸打了电话,好不容易才说服爸爸把李阿姨让给我用……
19XX年12月X日小雪
……今天的雪好美啊,没想到上市居然也能下雪!只可惜这边的雪不像电视里的北方那样能用来堆雪人打雪仗,我和阿峰今天一道参加了晚会,回到家还有李阿姨的排骨莲藕汤喝,真是幸福极了呢……
林缪又往后翻,发现这个李阿姨的出现频率还不低。从林妈妈中可以知道这个李阿姨是个做饭非常好吃的保姆,有个跟林妈妈年纪相仿的女儿,身高大概158cm,鞋码只有35号。
之所以知道身高鞋码,是因为李阿姨的这个女儿曾经去过林妈妈家中做客,林妈妈给她买过一套衣服鞋子做为见面礼物。
林缪的目光落在158cm这个数字上,然后反复在鞋码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猜想——如果说这个李阿姨的女儿真的就是林峰的白月光,是他爱得要命的现妻,是林缪的后妈,那未免也太巧合了。
毕竟时间线是这样的:林妈妈在校庆上无意间认识了林峰,爱上林峰后和他结婚,之后就在林缪姥爷家见到了保姆李红琴,这个李红琴做饭很好吃,林峰也喜欢吃,林妈妈就把这个李阿姨要到了家里干活。
紧接着,李阿姨带来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结合心往笔记本里的记录,很有可能并不是亲生的,而是她养大的孩子——养女。
假如这个养女就这么巧,刚好是林峰的白月光,而林妈妈还对此一无所知还热情地招待了这个女孩,那么这个中间一定有什么问题。
林缪脊背发寒,后脑勺感觉在窜风,她隐隐感觉这中间有绝不简单的隐情,而且在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重要信息没被查出来。
她又看了一遍林妈妈的日记,这一遍因为有了一些目的性,她专挑有保姆李红琴的内容来看。很快就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可疑痕迹。
林妈妈每次在日记里提到这个保姆,就会夸赞她做的饭好吃、煲的汤极好喝。她还会真诚地感激这个保姆对自己饮食照顾无微不至。照林妈妈的描述,这个李红琴每天按时定点就会送上养生汤、各种养生茶之类的东西。
原本,这些细节本就是保姆应该做的,但是林缪仔细研究林妈妈的日记,发现林妈妈之所以那么推崇李阿姨,是因为她除了正常保姆工作该做的外表现出格外的细心贴心和热情。
这种看似善意的关怀,如果跳出环境来看,带着阴谋论深想的话——林缪她不敢深想。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边,浑身冷得如坠冰窟,她反复翻看心往笔记本里有关张薇巍的记录,想要从中再找到点线索。
然而不知道是她阅读的方式不对,还是本身对疑点敏感度不够,她翻来覆去看只觉得其他内容都只是一些很寻常的介绍,并没能再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
后妈张薇巍的人生履历被心往查得非常清楚:她十八岁之前在嘉市,十八岁后被帝都某二流大学录取,之后是平淡无奇的高校生活经历。
大学期间她应该过得还不错,据心往查的资料来看,她大学期间住在校外单身公寓,吃穿用度还都挺奢侈。
她二十多岁后到上市,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谁刻意安排,她顺利被林氏集团旗下的一个餐饮原料子公司雇佣,工作过一段时间。
之后她辞职生下林语臣成为全职小三,再后来在林妈妈与林峰结婚后第二年生下林语嘉。
林语嘉四岁、林缪三岁时林妈妈去世,张薇巍成功上位,带着林语臣林语嘉入主林氏。
上位后她再次怀孕生下林语萱。在林语萱十六岁、林语嘉二十岁的时候,张薇巍出任林氏集团旗下一个专门做食品添加剂的子公司总经理。她带着林语嘉和林语臣去帝都住了一年,后因不知名原因自请调离帝都,回到上市。
林缪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下意识多读了几遍,想从这些细节中找点儿异常点,却依然一无所获。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林缪揉了揉发酸的双眼。她想起来蒸箱里保温的牛奶,看了眼表告诉自己必须要睡了。
她阖上心往的笔记本,把笔记本随手放在了手边的床头柜上,然后起身把林妈妈的日记和那个装满信的盒子放回书架。
林缪拖着疲乏的在浴室里卸了妆洗了澡,出来后关掉了自己房间的灯,到厨房一口干掉那杯温热的牛奶,习惯成自然地走去心往的房间睡觉。
他们自从确认关系后,心往就彻底赖上了林缪。尽管一开始林缪也试图反对两人同房居住,但她根本挨不住心往的软磨硬泡。心往在两人同床一事上格外坚持,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硬把林缪喜欢一个人在床上摆大字的习惯掰成了背对他睡着,被他用手臂圈在怀中。
如今他忽然消失,林缪却一时半会无法适应从俩个人的依偎回到一个人的自由。
林缪躺在心往的床上,靠在心往的枕头边,紧紧抱着被子团,面朝心往平日睡的方向闭上双眼。
她禁闭双眼,逼自己入睡的同时,安排好了明天必需要做的事。林缪打算明天去一趟上南花园,以拜访林语嘉为由。
她要亲自去确认一下张薇巍的身高鞋码。除此之外,她必须去见一次林峰,很多事情如果林峰能开口,事情会容易许多。
临睡着之前,林缪决定明天抽空联系再买一个游戏舱,她的游戏舱在别墅大火里被烧毁。林缪之前没有想过再玩游戏,便没再买个新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去尝试。
九天了,心往人间蒸发,林缪已经开始试着相信,相信最不可能却又亲眼所见的真实。
林缪艰难地入睡,她睡得极不踏实,一整夜翻来覆去,梦里黑漆一片,像是回到了心往的巢穴。
尹心往的世界,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
他受到那个“神”的指示,化为人形去各界劳碌、努力搅乱仙魔妖三界的平衡,促使混战早日打响。
心往这二十七年来表现得乖顺听话,他依照“神”的指令,他破坏了魔域与仙界之间的裂缝,放出深渊的魇魔蛛蛊惑有恶念倾向的人妖仙。
其实一开始,“神”多次试图清除心往的记忆,也试过控制心往,令他回到无意识只有本能欲/望的状态。然而心往每次都反应极快,他对自己狠厉至极,毫不留情,次次将自己自残到血肉模糊,最后一次甚至捏裂了魔核,险些搞得自己神魂俱灭肉身尽碎。
尽管蛛魔的生命力极强,几次折腾下来,他身上太深的伤口却也无法抹去,那些洞穿过的伤留下了凹凸不平的印痕。心往只剩下了四只手臂,其余四臂皆被他自己亲手扯断,只为在“神”试图用各种方法磨灭他意志时以断肢剧痛维持一丝神志清明。
他不确定所谓的“神”是不是真的不希望他死,但是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筹码可以要挟自称“神”的对方。他只能每一次疯狗似的拼命,真真切切地不顾一切,只为留下那些相较于他生命长度来说几乎只算是弹指一挥间的记忆。
他不知那个“神”是不是真的有能力彻底重置自己,毕竟对方的存在强大到他不能理解的程度,他不敢妄动。
心往并不想死,他想要留着命,留着记忆,他还想回去见林缪。
而那个“神”也像是不愿意轻易重置一切,所以几次尝试博弈后,心往和“神”达到了表面的和谐平衡。
只要不试图碰触心往的记忆,他就从无反抗,做起事来不知疲惫,昼夜不歇。
“神”对心往勤勤恳恳的态度挺满意,也就没再提过清除记忆或是林缪有关的话题。
心往自重塑魔核修为回归后,变回了遇见林缪前那种森冷阴鸷的模样,看上去全不像是留有那些温暖记忆的样子。
只是他每天夜里都会拿出被他挂在心口位置的钻戒,反复摩挲,轻轻亲吻。
心往会遵照神的指示做任何事,例如屠杀仙门某门派满门眼都不眨。
那个仙门内除了被留下一个少年等着日后黑化外,一夕之间被心往杀得鸡犬不留。他将线索留得很巧妙,按照神要求将屠门惨案嫁祸给当世最大仙门,并暗中协助那个背着血海深仇的少年一步步走向堕魔之路。
心往曾问过“神”,为什么不能直接让他直接杀尽全部人妖仙魔修士,而非要采用那样麻烦的方式,非得诱大量生灵心中生恶,纵容战火屠戮四方,才去费力镇压恶念吸收魔气。
“神”像是并不想解答心往的疑问,随意下了个命令岔开了话题。
心往对此表现得毫不在意,事实上他对任何事都表现得毫无兴趣。他很少问问题,让做什么做什么,带领着数量可观的魇魔蛛游走穿行于各界,将魇魔蛛的卵种在一个一个被称“神”选中的人识海中,然后他再以各种合适的身份出现,巧妙地引导这些将来会成为至关重要角色的人渐渐黑化。
他的分神遍布各界各处,像个不知疲倦的疯子为毁灭所处世界的平静拼命奔波。
他的本体如今进了第一仙门,拜入当世最强仙尊门下,打算获取仙尊信任后接近由仙尊守护的世界核心,利用他本体的魔气直接污染核心,加速这一方世界里仙界神界的堕落。
心往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林缪,他知道他的世界三年,林缪的世界不过过去了一天。
对此他感到庆幸极了。
他能用漫长的时间去尝试、去想办法回到她的身边,而林缪可以少忍受许多许多倍的孤独。
心往闭上眼,感受自己各个分神传回来的驳杂的信息,忽视那些信息挤压引起的头痛。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进度,计算自己最快要多久能找到机会,试探出“神”的秘密。
他垂着眼,猩红的泪痣像一颗血泪,他捻动中指之上连接的那一根蛛丝,仿佛在拼命从那至今未断的蛛丝链接上汲取林缪的体温,用来驱散那一点点蚕食他希望的孤独和寒冷。
他被强行扯回了这个世界,但奇怪的是这根被他拴在林缪颈间的蛛丝并没有断。
它连向天空的方向,消失在云层深处。
这是心往之所以能坚信自己一定还能回去的关键。虽然他现在已无法感受到蛛丝另一头爱人的心跳,亦无法追踪蛛丝的尽头在哪,但只要蛛丝未断,便像是一个证明,证明他和她之间仍然有着一条羁绊相连。
心往坚信,无论过程有多难,他一定能找到通路,沿着蛛丝,回到爱人的身边。
他将蛛丝链接的指尖靠近唇边,亲亲用唇贴向蛛丝,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吻到爱人的颈侧。
良久,他轻轻垂下手,将手藏回广袖之中,从巨石平台上离开,踏着青石板的阶梯,走向仙门内自己的居所。
他要去想方设法引更多门内弟子心生执念恶意,只有这样,才能麻痹“神”的疑虑,尽快赢得信任,找到机会。
心往抬头看向繁星璀璨,仙境一般的仙山夜景,只觉得眼前景物皆是黑白,令他连生厌的**都懒得提起。
他最后隔着衣襟的布料,捻了捻那枚求婚戒指,重新垂眸,敛去眸中的柔软,融进了夜色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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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