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频频地梦见你
梦见我走了这样多的路说了这样多的话
这样地爱着你的影子
以至从你, 再也没有什么给我留下。”
——罗伯尔·德斯诺斯《最后的诗》
早秋的天气,气温刚转凉,徐慢盖着薄毯坐在书房的沙发上读着一首诗。
是一位法国诗人写的, 她是第一次看这位诗人的作品,看得全神贯注, 偶尔垂眸在思考着什么。
当她将要读完最后一行, 身后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 男人走了过来在她旁边坐下, 徐慢眼角的余光恰好能看到他身上白色的家居服,法兰绒的质地,一看手感就很柔软, 而他此刻的声音也如这般柔和又温暖。
“在看什么?”他问。
“一本诗集, ”徐慢把书的封面转过来给江廷看了一眼, 身体很亲昵地往他肩膀上倾,江廷有早上洗澡的习惯, 此时他身上那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很快就将她笼罩, “朋友前两天寄的,刚刚才把包裹拆开。”
徐慢隐去了重点, 她没有告诉江廷, 这是沈斯远前两天寄给她的, 而刚才那首诗便是整本诗集的第一首诗。
明明是第一首,但诗的名字却叫《最后的诗》。
“看得这么入迷,刚才喊你,你都没听见。”
“是吗?”徐慢倒是真的没听到。
江廷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见我大学的导师,”江廷搂着她,把她手里的书反面盖上, “他这几天刚好在津城。”
徐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神色颇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向江廷说实话。
她知道在一段关系里,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坦诚。他们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更不应该有所隐瞒。
“要不明天?今天下午我约了朋友,”徐慢顿了顿,补充了这位朋友的名字,“约了沈斯远在津海的火锅店里吃饭。”
江廷搭在徐慢肩膀上的手一紧。
在江廷乱想前,她开口:“我们婚礼的请柬,我想自己拿给他。”
江廷明显松了一口气,饶是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提起沈斯远这个名字,他仍然会产生浓重的危机感,但他还是装作没事一样,笑着说:“嗯,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
徐慢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角,看他这表情,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嘴角含笑问他:“江廷,你那么紧张干嘛?我只是去吃个饭,又不是不回来了。”
江廷被后半句挑起了情绪,眼底阴翳。
“好了,我不开玩笑了。”徐慢伸手去戳他的脸,“我结束了就给你打电话。”
江廷知道徐慢在捉弄他,但又不想让徐慢觉得自己小心眼,嗯了声,没再说话。
但在徐慢出门前,江廷在玄关处抱了她好一阵,直到徐慢催促,他才开口:
“记得早点回家,我和大黄都在等你。”
徐慢眼睛往下一瞥,就看到他脚边的大黄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那眼神和江廷还真的有几分相似。
—
沈斯远和她约的见面地点就在津海大学附近那家火锅店。
沈斯远去得很早,徐慢到的时候他正坐在窗边看着学校前面那条狭长的小路发呆,徐慢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隐约能看到一对小情侣的背影,那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单从背影来看,和她有点像。
徐慢眼神一暗,走路的步伐也慢了许多。
她刚走进门,沈斯远就发现了她,朝她招手。他好像总是能从人群里一眼辨认出她来,无论是多拥挤的路段,多喧闹的街市,他都能辨认出她的脚步声。
徐慢刚入座,服务员就捧着红汤锅底走了上来。沈斯远了解她的口味,提前就点好了火锅底料和食材,他递过菜单给徐慢,问她还要不要再加点什么,徐慢看了眼满桌的菜,摇头说已经够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徐慢先喝了一口水,熟悉的柠檬水,清爽回甘又解渴,红汤锅底开始沸腾,在开始涮肉前,徐慢从背包里掏出了那本诗集,抬手递给他。
见到它,沈斯远有片刻的怔愣。
“我已经看完了,还是还给你吧。”徐慢讪讪地笑,颇有些不自然,但沈斯远一直没有伸手来接,她只好放到他右手侧的空位上。
“你今天约我出来,就为了把它还给我么?”沈斯远话里落寞,将涮好的一块肉夹到徐慢碗里,眼神暗了暗,“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或许你会喜欢。”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么珍贵的诗集,还是应该由你保管,放在我这太暴殄天物了。”
沈斯远不置可否,只看了她一眼,徐慢却觉得他这一眼带着太多晦暗不明的情绪。
“对了,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徐慢从背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烫金的请帖放在他面前,“我要结婚啦,下个月六号,你有空的时候可以过来。”
徐慢仔细想着措辞,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极为客气,其实今天她本可以不用亲自过来一趟,可徐慢觉得他迟早都会知道这个消息,还不如她亲口告诉他。
尤其是在收到他这本诗集后,她更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听到她的话,沈斯远手抖了片刻,筷子上夹着的肉片落入沸腾的红汤之中,不知是不是烟雾熏眼,徐慢看到他眼眶渐渐红了,嘴角的笑却是释然。
“我猜你是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你这本书,所以才急着要还给我,对吧。”沈斯远说得笃定。
他送徐慢这本诗集没别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诉她,
就算他们没能在一起,她仍然是他这一生最后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