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 沈斯远在出租屋里坐了一会,徐慢怕屋里太安静了,于是打开电视, 想增加一些外界的声响。
也是这时,她才乍得想起自己好像许多天没有打开过电视了,连遥控器都差点找不到。
电视上正播着一档综艺节目,是悬疑推理类型的, 请了许多当红的演员和偶像,徐慢不太爱看, 但沈斯远倒看得认真, 徐慢也没好意思换台, 便跟着一起看下去, 不过看下去后发现还真的挺有意思的。
中途插播广告的时候,手机正好充满电,徐慢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拔掉充电线,沈斯远突然问了她一个很玄乎的问题:“徐慢, 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死而复生?”徐慢以为沈斯远在和自己聊综艺里的剧情,便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人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呢, 又不是拍科幻片, 更不是在拍鬼片。”
她没想到综艺里的节目设定沈斯远竟然看得这么认真,还问出这个问题。
不愧是学神,万物皆可思考。
而沈斯远沉默了一会,勉强扯了扯嘴角, 却也看不出是在笑。
他拿起桌面上放着的香烟盒:“抱歉,我出去抽根烟。”
沈斯远走后,徐慢靠在沙发上打开了手机, 这么久没开机,徐慢原以为会有很多信息,没想到就那么寥寥几条。
除了家里打过来的电话,还有几个陌生的电话,剩下的都是周筱婷发过来的。
在9月1日那天,周筱婷一连给她发了好多条消息:
【慢慢,你还好吗?】
【手机怎么打不通】
【看到信息记得给我回个电话】
【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
看着这满屏的信息,徐慢一下有些茫然。
9月1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拼命地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时隔这么久,她给周筱婷回了个信息:【筱婷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筱婷很快回了过来:【没事没事~那天找你有急事,现在事情办好了。】
徐慢只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更奇怪的是她在微信好友那栏发现了许多陌生的头像,她都不知道是在哪里加到的,点开聊天记录全是空白。
她完全记不起来这些陌生人都是谁,她本想给对方发个消息,但又觉得唐突。
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已经播到尾声,凶手已经解密,但沈斯远还在楼下抽烟没回来,正无聊着,徐慢靠在沙发上刷了会豆瓣,看着灵异组刷屏的帖子,她突然明白过来,沈斯远刚才说的“死而复生”是什么意思。
这好像是几天前的热点新闻,但仍然热度不减。徐慢觉得自己好像一下脱节了,因为她对这完全没有印象。
她点进了一个号称最全总结帖,终于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就是本市一位著名企业家在上周登山遇害,医生宣布死亡的几天后,竟然又离奇地死而复生,堪称2023年年度灵异事件。但网上除了能找到他死亡当日的新闻截图外,其他的一概不知,完全找不到可靠的信息来源。
也有人说,其实他根本没有复活,都是网友可惜他英年早逝,编了这么个故事以谣传谣。但有人马上反驳,津城日报官方微博都把他遇害有关的微博删了,这是什么意思,用脑子想想都知道好吗?
网上流传的版本很多,越传越玄乎,评论区更是精彩——
1L:我昨天听省院的朋友说,他是在太平间里自己掀开白布走出来的,头上还绑着绷带,但人精神得很,啥事都没有,听说是被太平间里其他人的魂魄上身了。妈呀,真是细思极恐,我昨天听完失眠到凌晨三点。
2L:楼上什么玩意,人家是在津城第一人民医院救治的,和省院有个屁的关系。
3L:我怀疑根本就是假死,这是故意耍大家的吧,想要炒作自己的公司。反正我不信有人能死而复生,当拍电影呢这。
3L:我圈里有人,这题我先答,可靠信息来源,不信的就当听故事会吧。当天死是真的死了,连心跳都停跳了,但第二天,轮班的护士发现他突然又有了生命体征,不过微乎其微,和死了也没多大差别。江家知道这个消息后,什么歪门邪道都用上了。
你想江家这种级别的富豪,他又是唯一的独子,唯一的继承人,江家二老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听说有个香港的富商给他们介绍了一位大师,那位大师也很有名,你们去网上搜了就知道,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他的魂魄给招回来了,当天就醒了过来。
那位大师因为这事儿在大陆富豪圈里都出了名了,都说可以“续命”,预约档期都排到了明年,价格翻了几番,你们有人脉的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就说这么多,不信就算了,别私信我,我不会回你们的。
4L:完了,楼上的我信了。
5L: 1
6L:3L的朋友再多说点啊,先别走,说具体点嘛。
7L:看完了只觉得有钱人真好,还能续命。
8L:等等,你们不觉得很诡异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9L: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
……
徐慢爬完这一千多层的高楼,只觉得这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这可是21世纪,怎么还有这么多人相信封建迷信,九年义务教育白学了么。
她想了想,在底下评论回复:【相信科学,打倒一切封信迷信牛鬼蛇神!】
她原以为会有很多人认同自己的观点,但过了十分钟,徐慢又点进了这个帖子,发现自己只有两个点赞,其中一个还是她自己点的。
简直是难以置信。
徐慢较真了起来,又上网去搜了相关的资料,但网上关于这件事的照片都被删得差不多,她连主人公的照片都找不到,最后只在一个久远的论坛里看到了一张很模糊的侧脸照。
大概是十年前的照片,一张毕业照,照片像素极低,只能看得见个轮廓。
看着那张照片,徐慢忽如其来的一阵心痛,手脚都疼得蜷缩起来,那种异样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大滴大滴的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沈斯远抽完烟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徐慢这幅模样,他吓得鞋子都没换,立刻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怎么出了那么多汗?”
“可能是刚才吃了辣,突然身体不太舒服。”
徐慢躺在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沈斯远又是给她拿毛巾,又是给她拿止痛药和热水,看着他忙进忙出,徐慢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约莫过了十分钟,痛感已经不太明显,徐慢让沈斯远不要担心,想起刚才的帖子,她又说,“对了,斯远,你刚才说的是网络上最近很火的那件事吧,我们市里那个企业家登山遇害的事情?”
沈斯远心里猛然一跳,手里拿着的马克杯差点没拿稳,他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别过脸点了点头:“嗯,是的。”
“你不觉得网上的人太夸张了吗,连个人影都没见到的事,说得那么真,”徐慢又把那个帖子翻出来给他看,“连大师做法续命这样的事情都有人相信?”
沈斯远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平添了些许病态:“徐慢,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徐慢随口问了句,一边说着,一边收拾茶几上放着的书。
“没事。”沈斯远沉默了两秒,又说了句,“没什么。”
刚才,在楼下,他用一根烟的时间看完了江廷写给徐慢的信。
九月初秋的天气,秋风渐凉,树叶开始变黄,站在空旷的街道上,沈斯远觉得有隐隐的寒意侵入身体,尼古丁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他猛地呼出一口烟,烟圈在空气里经久不散。
他没想到江廷会爱徐慢那么深,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几日他在反复质问自己他的决定真的是正确的吗,是把真相告诉徐慢,让她继续痛苦,还是让她彻底忘记那个人,和自己开始新的生活。
除却自己那些私心,他也认为当徐慢忘了这一切的时候,他不应该再让她想起这些痛苦的回忆,既然她选择忘了,那便忘了吧。
他会给徐慢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于是这几日,他联系了徐慢身边所有的人,让他们不要告诉她任何和江廷有关的讯息,包括他现在已经安然无恙的消息。
他害怕徐慢想起,也害怕徐慢不再需要自己。
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在徐慢生命里出现过吧。
沈斯远把这封信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连同那一截燃尽的烟头。
—
当天晚上,徐慢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再次想起了那个灵异的帖子。
拿起手机看了眼,还是只有两个人给她的评论点赞。
真是奇了怪了。
反正也睡不着,徐慢百无聊赖地翻了翻以前自己发的帖子。
诡异的是,在2018年她刚加入灵异组的时候,竟然发过一个神奇的帖子——
标题:《重生回到了五年前,我决定手撕渣男,大家给我点建议吧》
帖子内容:说件你们不敢相信的事情,两天前我登山时遇到意外,死了,但是却重生到另一个时空的自己身上。这两天我一直在接受这个事实,我原以为是我在做梦,直到今天,我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我真的重生了!
上辈子我有太多遗憾,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带眼识人,被渣男玩弄了感情,完全失去了自我。这一世我决定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上辈子渣男是怎么玩弄我感情的,我决定也原原本本地还回去。渣人者,人恒渣之。
有没有同样经历的姐妹,大家给我点意见吧。
1L:我为什么要浪费人生中宝贵的十秒钟看完这个帖子。
2L:妹妹,你如今多大了,可曾念过书,如今吃的什么药?
3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看到这么低智又搞笑的钓鱼贴了。
4L:你是**的作者来试梗吗,空手套网文?
5L:楼主,酒醒了吗?
这些回复看得徐慢脸红,尴尬得脚趾抠地。
床单蒙过头,徐慢在床上像条虫一样扭来扭去,但那个帖子里的每个字好像自己会发出声音,在她耳边回响。
这下更加睡不着了。
一直失眠到凌晨两点,徐慢还在想同一个问题:她当年是得了什么中二病,还是得了幻想症?怎么写得出这么弱智的帖子?
时隔五年,徐慢回复了5L:【谢谢,现在酒醒了。】
—
津海大学今天格外热闹,从剑桥大学毕业的物理学家钟鑫首次回国举办讲座,第一站就定在这。
原以为在这文科类院校举办讲座不会有很大的反响,没想到教学楼仍然被围得水泄不通。在校园论坛上,有人把手上的余票让了出来,票价也跟着水涨船高,一张免费的票炒到了四五百一张。
上午九点,讲座正式开始。
钟鑫走进阶梯教室时看到这样的盛况也稍稍有些意外,他走上台前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男人,他双腿交叠,坐在中央,自有一股不容靠近的气场,这么多年,还真的一点都没变。
钟鑫下巴微抬,当做是打了招呼。男人也点点头,看了眼腕表,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钟鑫无奈地笑了笑,叙旧就此结束,他打开了屏幕上的课件。
这次的讲座钟鑫没有打算讲多艰深的理论知识,最重要的还是要以趣味性为主,引起大家对物理学的兴趣,他着重讲了量子纠缠的几个著名实验,但从学生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大部分还是没有听懂,他看到有人拿出了手机在打游戏。
对于这样的情况,只能说他也早有预料。
不过到了提问环节,大家都很踊跃,气氛很热烈。
“钟教授你好,我平时特别喜欢看科幻电影,有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你认为平行时空真的存在吗?”
这个问题在其他的演讲中他曾叙述过许多次,不过这次钟鑫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引用了前人的观点:
“平行时空论,其实又称为多重宇宙论,这个问题最早提出是在1957年,由一位美国的量子物理学家Hugh Everett III所提出,他提出有一个‘分裂的宇宙’,也就是除了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还存在平行的宇宙,说得更浅显一些,也就是说有可能在我们这个宇宙中的猫是活着的,而另一个时空的猫是死的。
而在霍金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论文上也提到过相关问题,根据永恒膨胀理论的预测,在膨胀的海洋中,还镶嵌着不同的口袋宇宙。不过这样的说法也依然存在许多争议,在以后的科学研究中我们肯定会看到更多科学的解释。”
“那如果平行时空真的存在,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会影响到这个时空的我吗?”
“要看具体的程度与方式,当变量足够大的时候,轨迹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那平行时空的入口在哪呢?未来会不会有时空旅行,我们是不是可以和另一个时空的自己相遇?”
“实不相瞒,如果真的有这种旅行,我也想去。”
一阵哄堂大笑。
……
前面的问题都是一些很常规的问题,直到坐在角落的一位男同学突然站起来。
他说:“钟教授,你真觉得什么都能用科学来解释吗?你不觉得有时候我们是在盲目崇拜科学吗?”
对方说话的语气很冲,钟鑫扶了扶镜框,眉峰高峰,但仍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最近网上很火的那个灵异帖子,钟教授你有没有看过?你觉得这也属于科学能解释的范畴吗?”
话音刚落,钟鑫忽然低头看了眼坐在第一排的男人,他英俊的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和他无关,好像没有什么能引起他内心的波澜。
钟鑫收回视线,露出标准化的微笑却也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抱歉,这位同学,网上未经证实的消息,在这个课堂上我们不予谈论。”
对方仍然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究竟:“可是我看到江先生今天也在现场,可以邀请他起来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他是假死炒作还是真的起死回生呢?我相信很多人都想知道。”
底下一阵窃窃私语,前排有些大胆的同学纷纷站起来看向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估计是校方的领导也看不过眼,立刻出来打圆场,提醒有些同学不要问一些无效的问题。
这场闹剧就这么盖了过去。
半个小时后讲座结束。
钟鑫拒绝了校方的邀请,走到第一排那个矜贵又冷漠的男人面前,伸出手:“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对方也伸手回握:“嗯,好久不见。”
“抱歉刚才让你看了笑话,”钟鑫在他旁边坐下,想起刚才那一幕仍是抹了把冷汗,“来之前我有预想过可能会有人问相关的问题,但我没料到现在的学生言辞这么激烈,和我们当年完全不一样。”
男人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次回国打算待多久?”
“两个月吧。”
“嗯,可以多走走。”
聊了些天南地北的话题,钟鑫仍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
“其实——”钟鑫拉长了尾音,说话时不断观察着江廷脸上的微表情,“其实我也很好奇。”
“好奇什么?”
“刚才那个人问的问题。”
江廷善意地提醒他:“你别忘了,你是物理学家。”
“不瞒你说,我确实听到一些传闻,据说伯母为你请了位香港大师,摆了两天两夜的法阵,而你确实也是在当天醒过来的,”钟鑫顿了顿又说,“我一直都相信有些事情科学也解释不了,或者说是暂时解释不了。”
“原来这就是你今天邀请我过来的原因。”
江廷转着尾指上的戒指,心中了然。
钟鑫不好意思地扶了扶镜框,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万事万物都要求个答案,不过你不想回答也没事,我尊重你。”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给你准确的回复,很多事情我都忘了。我只能告诉你,你听到的传闻都是真的,请了香港的大师是真,当天醒来也是真,但是其中有没有必然的关联我也无法回答。”
江廷的目光看向门外摇晃的树叶,光中微尘在空气里飘荡,“在我意识清楚的最后时刻,我唯一记得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只记得我要去见一个女人。或者说,是要去救一个女人。”
在他彻底失去生命体征前,他只记得他好像去到了另一个时空。
他去到了月峰山,他唯一记得自己要做的事,就是阻止那个女人登上那座山。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却又回到了这个时空。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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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江廷有个聚会,邹成浩组的局,说是要庆祝他涅槃重生。
听到涅槃重生这个词,江廷嘴角弯了弯,自嘲地笑了笑。
算不上什么涅槃重生,顶多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大病初愈,他烟酒未沾,只在那看着他们玩闹,大概仍是担心他的病情,每个人的脸上都心事重重,对他欲言又止,玩得并不尽兴。
聚会结束,邹成浩说要送他回家。
去车库取车时,邹成浩不知看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唯恐避之不及,非要走另外一条路,江廷有些好奇,回头看了看,只看到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背影。
约莫是些桃色新闻,可能是邹成浩的前女友和新男友,他没有多想。
一路上,邹成浩难得这么安静,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在他脸上,很少能看见这么沉重的脸色。
到家打开门,家里的狗狗立刻从客厅跑出来迎接他,两条腿扑棱扑棱跑了过来,在他脚边蹭了蹭,温顺又粘人。
江廷很难用语言形容这种感觉,觉得陌生又熟悉,好像这样的场景曾发生过许多遍。
他邀请邹成浩进来坐了坐,他有些话想问他。
邹成浩却好像如坐针毡,虽是半个身子靠在沙发上却也没有舒展开来,双腿紧紧并着,十分局促。
“你想问什么,问吧。”
“我什么时候养的这只狗?”
邹成浩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含含糊糊地回答:“这,你养的狗,我怎么会知道?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了。”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嗯……大概两个月前吧。”
两个月前?那就是七月份。
江廷仍然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动机让他收养了这只狗。
他记得自己并不喜欢养宠物,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他喜欢安静些,因此他的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宠物。
“它叫什么?”江廷问。
“你好像叫它‘大黄’。”
这么朴实的名字,江廷自己都禁不住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它毛绒绒的脑袋。
“我只记得这是你捡回来的流浪狗,可能是看它可怜吧,我猜的,不一定准。”邹成浩耸了耸肩。
江廷皱眉:“我不像是这么有爱心的人。”
邹成浩顺势往下说:“我也记得你不喜欢动物的,要不我帮你拿去我女朋友家寄养吧,她特别喜欢狗狗,一定会照顾得特别好的。”
“不用了。”江廷几乎没有思考就拒绝了,一低头就看到大黄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我自己养吧,挺可爱的。”
“真是造孽啊。”邹成浩起身的时候,小声嘀咕了句。
“你说什么?”江廷刚才走了走神,听得不太仔细。
“没事,我说我先回去了。”
没想到当晚就出了意外,回去的路上,邹成浩发生了车祸。
一起追尾事故,等红灯的时候,后面一辆大货车没及时踩刹车撞上了邹成浩的玛莎。
所幸,人伤得不算严重,身上几处擦伤轻微脑震荡,不过车是彻底报废了。
邹成浩被热心的路人送去了就近的津海附属医院。
凌晨两点,江廷接到电话立刻赶了回去,他在医院走廊里站了一夜,幽暗狭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那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底翻涌。
他讨厌来到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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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末,休假的最后一天,徐慢陪Niki去医院做产检,在出租车上她伸手搀扶着Niki,生怕忽然刹车或者拐弯,惊吓到肚子里的小宝宝。
Niki笑着说她大题小做,现在才四个月,哪有那么夸张。
徐慢对这方面确实没有经验,但多留心些,总归是没有错的。
她也是昨天才得知这个好消息,昨天一整天她都沉浸在要当干妈的激动心情里,一想到再过几个人就会见证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她就无比的欣喜。
在去医院的途中,徐慢突然接到了沈斯远打来的电话,他语气十分急迫,问她现在要去哪里,在得知她要去津海附属医院后,声调都有了变化。
沈斯远沉默了许久,徐慢几乎以为他已经把电话挂了。
再开口,语气变得强硬,他说:“徐慢,你和Niki去省二院吧,那边我有认识的医生,我帮你们联系。”
“可是,Niki一直都在附属医院做产检呀,已经预约好了。”
她只是陪Niki来的,不太好去干涉这些事情,况且附属医院的医生也不见得比省二院的差。
说话间,出租车已经停在了医院门口。
“斯远,先不和你说了,我到了。”
徐慢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扶着Niki走到一楼大厅挂号,Niki问:“沈斯远打来的电话?有什么事吗?”
徐慢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问我吃早餐了没。”
Niki笑着打趣道:“你看斯远多关心你。”
徐慢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电梯到了妇产科,屏幕上滚动着号码的顺序,徐慢抬头看了眼,发现前面还有好几个人,大概还要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
她担心Niki饿了,决定下楼帮她买早点吃的,让她安心坐着等自己回来。
不过这个场景,徐慢也觉得好像很久之前就发生过一样,不过那时候她不是陪Niki来,是陪另一个人,可是更具体的她又不记得了。
费劲想了半天都没有印象,徐慢决定放过自己。
走出一楼,在住院部和门诊部之间的空地上,她的视线突然停驻。
逆着光,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在抽烟,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手腕半垂,宽肩窄腰,单是一个背影,就有着浓厚的性张力。
路过时,徐慢特意多看了几眼,担心对方发现,她是从下往上看的,只见对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西装,领带是棕褐色的,不知怎么徐慢觉得那领带有些眼熟,好像以前见过。
她正发着呆,越走越慢越走越慢,一不留神就撞上前面提着水壶的阿姨,幸好阿姨也没有生气,只怕那水壶会烫到她。
徐慢低头道歉,忽然听到了一声轻笑,这声音就落在她头顶上方。
脸颊有些发烫,带着不自然的红晕,徐慢反射性地抬头看向那个嘲笑自己的男人。
当她看到对方的脸,徐慢有片刻的错愕,那是一双藏着故事的眼睛。
眼神对视的那一秒,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周遭的一切都成了无用的背景。
心跳都漏了一拍,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却觉得自己好像爱了他很多年。
反应过来后,徐慢又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她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人,怎么自己编了一个故事出来。
但站在她对面的男人,看到自己这张脸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始他的表情很平静,望着自己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只是忽然情绪骤变,眼尾泛红,那眼底翻涌着徐慢读不懂的情绪。
平静的几秒,他好像在脑海中过渡完了一生。
徐慢觉得他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眼泪。
猛然间徐慢想到了猛男落泪这个词,差点不合时宜地笑了出声。
不过,徐慢这下是真的有点慌了。她本来是想搭讪他,问他要联系方式的,但对方不按常理出牌,这有点难办。
空气安静了几秒,徐慢突兀地开口:“你、你需要纸巾吗,我有。”
对方没接她的话。
尴尬。
徐慢再度尝试打开话题;“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我看你好像挺想哭的。”
对方依旧没接她的话。
更尴尬了。
徐慢决定一尬到底,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眼睛在他脸上瞟了瞟,声音越来越弱:“我看你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那个……那个要不我们加个微信,说说你的故事?”
江廷的目光在她脸上打量了几秒,终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他想起那封他写给徐慢的信,他想,这一次,终于是他先找到她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对她说:“来,说说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