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 徐慢去津城市中心逛了逛。
她已经很久没有放松下来看一场电影,逛一次超市,买一件好看的衣服。这几个月以来, 她一边准备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一边工作,几乎要把自己的身体弄垮。
就在昨天,她终于提交了申请材料,并辞去了那份高薪的工作。
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既然上天已经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 她决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出国留学要花一大笔钱,幸好她这些日子也攒下一些钱, 勉强够第一年留学的费用。剩下的钱, 她决定以后再做打算, 哪怕是兼职洗碗, 当临时工,她也能凑够的,毕竟她大学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次出国读研,对她来说, 几乎是破釜沉舟。
但她也想试一试。
从超市里出来,徐慢两只手都没空着, 报复性购物果然让人愉快, 徐慢觉得自己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走到商场一楼, 迎面遇到一位老熟人。
是邹成浩和他第不知道多少号女朋友。
徐慢脚步停了下来没再往前走,很显然,他也看到了自己,因为他嘴角那抹讽刺的笑实在太扎眼, 就算徐慢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他主动朝徐慢走了过来,身上浓烈的香水味熏得徐慢眉头一皱。
他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徐小姐。”
他说着就向她伸出手, 但徐慢没有回握,只点头示意。
邹成浩悻悻地收回手:“徐小姐最近过得怎么样,看起来心情不错。”
徐慢没否认:“嗯,是挺好的。”
邹成浩笑了,但那笑并不是发自心里,狭长的眼睛笑起来平添了些许狠戾的神态。他塞给女伴一张银行卡,示意她先离开一会,似乎有话想对徐慢说。
等人走后,他终于开口,“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当初是哪来的勇气敢这样玩弄江廷的感情,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女人,我倒是真的少见,在他身边装作温顺乖巧,转过头来反咬一口,徐慢,你到底图的是什么?你要钱,要地位,江廷都可以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提到江廷,徐慢颇有些恍惚,已经太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她整个人都愣了愣。
邹成浩笑得更加讽刺:“怎么,徐小姐难道都已经忘记这段旧事了?”
徐慢思索了片刻,回答:“可以这么说吧。”
她竟然还敢承认,邹成浩也算是大开眼界,他舔了舔后槽牙,轻笑了声:“忘了也好,毕竟江廷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他前段时间谈了新女朋友,学西班牙语的,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最重要的是没那么多坏心眼。”
后半句,邹成浩说得特别慢,似是意有所指。
“是吗?”徐慢愣了愣,哑声说,“那替我恭喜他。”
邹成浩准备好的下句嘲讽的话就这么噎在喉咙里,一时气得脸色铁青。
徐慢低头装作看时间,对邹成浩说:“对了,我待会还有事,先走了。”
“嗯。”
邹成浩连句再见都没和她说。
等徐慢走后,邹成浩的小女朋友终于从某奢侈品店走出来,手里拿满了战利品,但还是腾出一只手挽着他的手臂,声音里都是醋意:“刚才那女孩是谁啊,你们怎么聊了那么久?”
“别说了,晦气。”
邹成浩根本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邹成浩再次想起徐慢的名字,是在一个月后,傅心夏的生日宴会上。
一行人在别墅顶楼的天台上庆祝,灯光绚烂,人群喧闹。
邹成浩最爱这样热闹的气氛,跟着音乐蹦了几个回合后,他回到客厅想喝口水,发现江廷仍旧坐在沙发上抽烟,视线停留在对面墙壁的一副油画上,他好像在看,又好像没在看,因为他的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邹成浩最近是越来越看不懂江廷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冷漠,对什么事都像是漠不关心,在工作上也变得更冷血更拼命,更不近人情,一天留在公司的时间几乎超过12个小时。
他在不停剥削自己的时间,折磨自己的身体。
每每到这个时候,邹成浩都会想起那个叫徐慢的女人。
虽然再也没人敢在江廷面前提起她的名字,但邹成浩知道,他从来没忘记过她。
忘不掉一个人一般有两种原因,要么是爱,要么是恨,邹成浩希望江廷是属于后一种。
邹成浩的思绪被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打断,傅心夏拿着酒杯走进门,径直在江廷旁边的沙发坐下。
“阿廷,你怎么不出来一起玩?铭锡他们都在外面呢。”
江廷吐了一口烟:“没事,你们玩吧。”
就这短短的几秒,江廷就已经走神。
他看着傅心夏的脸,忽而想起一件事,以前徐慢和他在一起时总会疑神疑鬼,认为他和傅心夏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有天半夜,徐慢从梦里惊醒,月光下她的眼眶里泛着泪。
他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徐慢忽然搂着他的脖子,抱得很紧。
她哽咽了好一会,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江廷,我又梦到你们结婚了。”
江廷并不清楚她话里所说的“你们”指的是谁,他沉默了片刻没说话,徐慢却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她说得磕磕绊绊:“江廷,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傅心夏结婚?”
听到徐慢的话,江廷笑了笑,他以为徐慢是在玩闹,因为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并没有当回事。
直到徐慢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把壁灯打开,伸手抹开她眼下的泪,安抚道:“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还相信这些,梦里都是假的。”
徐慢的眼泪却没有止住。
许是那时候徐慢的眼泪太逼真,江廷当下被迷惑得昏了头,他看着她的双眼,说:“徐慢,我发誓我这辈子不会和傅心夏再有任何联系。”
现在江廷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倒先笑了。
江廷当时觉得,徐慢多爱他啊,连一个梦都哭得那样凄惨。现在他想明白了,恐怕连这也是徐慢戏中的一部分。
“阿廷,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直到傅心夏的声音落在他耳侧,江廷才回过神来。
他问:“什么?”
傅心夏叹了叹气,又把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她把腕间的手镯拿了下来。
“我刚才说要给你看个好玩的,我前两天从朋友手里淘了一个手镯,你看,跟你手上那个像不像情侣款。”
江廷余光看了一眼,没多留意,修长的手指把香烟摁在烟灰缸里,淡淡的烟草味在空气里蔓延。
他没给傅心夏任何反应,仰头喝了一口酒。
直到傅心夏把手镯侧面翻过来,凑到他面前:“里面写的还是我的名字和你的姓呢,J&X,你说我和这个镯子是不是很有缘分?”
自此,江廷的目光再也无法从这个金色的手镯上移开,心忽而像被针扎了一瞬,无数个细碎的片段在脑海中闪回。
酒杯里映着头顶上昏黄的光,江廷再次想起了徐慢的名字。
他记得,他送给徐慢的手镯上刻着同样的字母。
“听说,我朋友是从二手网站上买回来的,这一看就是情侣手镯,也不知道是有多缺钱才舍得把它卖掉……”
砰地一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手一松,玻璃酒杯在地上砸得稀碎。
因为他看到手镯边缘上的三颗钻石,那是他特意命人重新镶嵌的。
—
徐慢正弯腰在房间里收拾行李,忽然放在床沿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就知道是外卖打过来的电话。
折完手头上这件衣服,徐慢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门。
门只打开一条缝,果然是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员。
对方将外卖递给她:“您好,这是您的外卖,请慢用。”
“好的,谢谢。”
接过外卖,徐慢随手放在客厅,准备收拾完行李再开始吃饭,只是,还没过多久,又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对方甚至用力地拍打那扇门。
她以为是刚才的外卖员落了什么东西没送过来,快步走过去开门。
只是门一打开,看到眼前的男人,她不自觉地抿紧嘴唇,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右手抓紧了门把,一副防备性的姿态。
她闻见他一身的烟酒味,醉眼朦胧的样子倒显得有些颓唐,但身上的西服仍是熨帖平整的,衣冠不整的情况仿佛从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她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的,如果他想知道自己的地址,他自然有一百种渠道可以获知。
徐慢还没开口询问来意,忽而被江廷扼住手腕,金丝眼镜下露出一双狠戾的眼睛。
“江廷,你来这里做什么?”
说完,徐慢用力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但江廷反而越握越紧,他声音低沉又充满了危险:“徐慢,当初那些礼物,你都卖掉了?”
徐慢没料想他会问起这个,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因为她看到他露出的那节手腕上还戴着当初那只情侣手镯。
他竟还没摘。
徐慢压下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强装镇定:“嗯,我都卖掉了,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手渐渐松开,顷刻间徐慢觉得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就像是展馆里摆着的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江廷从未没想过有一天,徐慢会把他们的情侣信物拿去卖了,原来,在徐慢眼里,连这些物品都是可以拿去售卖和交易的。
徐慢开口解释:“我当初退给周特助,但他说让我留着。”
“所以,你就卖掉了?包括我们的情侣手镯?”
“反正我留着也没用,这些都用不上了,”徐慢缓了口气,“你把这些退回给我,不就是想和我断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吗?”
江廷被她的话噎住,好半天,他才认命地点了点头:“徐慢,邹成浩说得对,你是个没有心的人。”
听到这句话,徐慢才真正感受到曾经那种疼痛,就像是久病之后忽然被人重新揭开伤疤,当这些伤口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又忆起了那些久远的往事。
她真的很想对江廷说,曾经的你比我绝情一百倍,一千倍。
卖掉这些礼物算什么,曾经的你在暴雨天把我从家里赶出来,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她现在已经算是仁慈。
不知想到什么,徐慢的脸色微变,说起话来也坦然了许多:“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为什么还要介意这些事情?”
江廷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皱眉:“什么新女朋友?”
“一个月以前,我在超市遇到邹先生,他告诉我的,不是说还是个学西班牙语的么?”徐慢抬眼望他,伸手想去摸口袋里的烟盒,“说起来我应该恭喜你的。”
江廷沉寂的心燃起了一丝明亮的光,那张冷若寒霜的脸有了融化的迹象,他定定地凝视徐慢的双眼,似是在探究什么。
“徐慢,你还在意这些。”他用的是陈述句。
徐慢终是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当着他的面点燃了一支烟,烟雾升腾,说话间也有了些轻挑的语调。
她说:“你想多了。”
江廷这才发现,原来徐慢是会抽烟的,在一起那么久,他竟一次都没见她抽过,甚至从没闻过她身上有香烟的味道。
竟藏得这样好。
“还有事吗?我准备吃饭了。”徐慢看了一眼桌上的外卖,催促道。
江廷一只手撑在门边,俯身看她。
“徐慢,有一句话我一直想问你,”男人的双眼褪去了酒后的醉态,语气斩钉截铁般肯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曾经也动心过的,对吗?”
那句藏在他心里长达半年的话,他终是忍不住说了出口。
徐慢掸了掸烟灰,她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这个答案重要吗?如果我说有,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我毕竟骗了你那么久——”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呢?”
那个曾经高傲不可一世的男人,突然像认命了似的,声音哽咽,对她说:“徐慢,我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