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见面后, 徐慢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徐慢偶尔会惴惴不安地想江廷会不会是在攒着劲儿准备报复自己。毕竟博讯那边的事过去得太轻易,她总觉得还会再发生些什么。
但什么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是徐慢最疑惑的一点, 据她对江廷的了解, 他并不是这么宽容豁达的人, 她见识过他在生意场上整人的手段,杀伐果断,毫不留情,无论对方怎么求情, 怎么痛哭流涕, 他都不会抬一抬眼。
而徐慢骗了他这么久, 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她的。
她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江廷那些手段什么时候应验到自己身上。
她不害怕报复,但她害怕见到江廷。
哪怕她羞于承认,但她确实对江廷确实抱着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她重生后的初衷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消磨了不少, 她对江廷的感情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恨, 偶尔她会想起一些过往的快乐时光, 她会想起那个每天早上给她发早餐的江廷,那个愿意坐上十几个小时飞机陪她过新年的江廷,愿意蹲下来陪她一起捡草莓的江廷……
在这份复杂的感情里,除了恨以外的部分是什么,徐慢曾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
是爱吗,或许吧。
正是因为这样, 她才更不能见他。
哪怕她对他的感情里90%都是恨, 但10%的爱,她也不允许自己有。
但她没想到再次见到江廷,竟然是她主动去见他的。
其实, 她本来也可以不用见到他。
事情是从一张丢失的身份证开始的。
那天她去银行办理业务,可是找遍了整个背包都没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回学校后,她又把所有物品都翻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晚上睡觉前,她猛地一下想了起来,上一次旅游回来,她好像把身份证随手放在江廷书房的抽屉里了。
她实在是着急用,所以第二天一早,她就给周晁打了电话,拜托他帮忙把身份证拿给她。听清楚她的诉求,周晁立马就挂了电话,大概是去请示江廷了。没一会他回了电话过来:“我现在在外地出差,你今天下午五点过来拿吧,江总那会不在。”
下午五点,徐慢准时出现在锦府别墅前,当她站在门口这一刻,她才想起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忘了问周晁要别墅大门的密码。
以前用的是她的生日,现在肯定都换了。
胡乱猜测输了好几次都没对,徐慢有些急躁,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又或者是一种隐约的预感,她在密码锁里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嗒地一声,门竟然打开了。
这么久了,江廷竟然一直都没换密码。
徐慢站在门口没走进去,片刻间心底淌过一阵异样的情感。
她不知道江廷每天回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输入这一串密码打开门的,又或者是从他们分开那天起,他就一直没回来住过。
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徐慢才推开门,室内的窗帘全部遮蔽了起来,漆黑如夜晚一般,只能隐约看到屋里的摆设,她按下壁灯,朦胧昏黄的光充盈了整个房间,她刚准备走过去拉开窗帘,忽然脚步顿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她发现靠近窗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黑暗中,江廷仰靠在真皮沙发上假寐,听到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地睁开眼。
徐慢倏的往后退了一步,沉声说:“抱歉,我、我以为你不在家我才过来的。”简单的一句话被她说的磕磕绊绊,“周特助他说,你下午五点不在这。”
“我在,你就不过来了?”男人声音慵懒,睁开的眼睛却尽显疲态,仔细看,还能看到猩红血丝缠绕。
“嗯,是的。”徐慢承认。
“呵——”江廷轻笑了一声。
徐慢猜不准他在想什么,只说:“我拿完东西就走,很快。”
留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进了书房。
她想着速战速决,拿完东西立刻就走,只是她在书房的抽屉里翻了个遍什么都没找到。她认真地回想,她明明记得她当初是把身份证放在抽屉里的啊。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她在最底层的抽屉里看到了她当初给江廷画的那副画,那是重生后第一次见面,她为了引他上钩时故意画的,他竟然保存到现在,甚至拿画框裱了起来。
不过江廷之所以没有扔掉,估计是因为连他都忘了这幅画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徐慢终于放弃寻找,她决定明天再去补办一张,待在这样窒息又压抑的环境里,只要一想着客厅里坐着的男人,她额头上就全是汗。
从书房里出来,江廷仍然在沙发上坐着,他戴上了金丝眼镜,手里拿着一份财经杂志,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以及生人勿近的气息。
因此,徐慢没料到他会主动问自己,他瞥了她一眼,问:“找到了?”
徐慢摇头。
“那怎么就走了?”江廷面无表情,“不再找找么?”
江廷收起那份杂志,忽然站了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她面前,恰好挡住她的去路。
如果不是知道江廷干不出这种事,她都怀疑江廷是不是故意把她的身份证藏起来了。
徐慢抬头看他:“找不到,那就不要了。”
听罢,江廷忽然笑了笑,语气生疏:“原来在徐小姐看来,问题都是这么简单的,说不要就可以不要。”
他的视线瞥向墙角里放着的那堆快递,又说:“你之前买的东西到了,一起拿走吧。”
徐慢走过去看了眼,不用细看她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她眼睑低垂,声音干涩:“那些都是以前买给你的,就留在这吧。”
江廷喉结动了动,眼神里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
半晌后,他还是问了出口:“里面是什么?”
“一些保健品,助眠安神的,之前看你睡眠不好就买了,”徐慢说出口都觉得有些讽刺,估计江廷更看不惯她这幅假惺惺的样子,“其他的东西,你自己打开看吧。”
江廷站在原地没动,右手紧攥,眼睛里猩红的血丝更加明显。
“徐慢,”他再次喊她的名字,许久未见,连喊她的名字都觉得生疏,“所以这些关心也是假的吗,这些都只是你演戏的道具?”
“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徐慢无所谓地笑了笑,走到门前又回过头,“其实,我一直都以为你会报复我,我一直在等,就这样,一个月就快过去了,想了想,时间过得真快。”
“你希望我报复你,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恨我,对吗?”男人勾起唇角,却不是在笑。
哪怕徐慢不想承认,但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其实我想过的,”江廷顿了顿,眼中深邃,“我想过要报复你,但是——”
“我舍不得。”
最后一句话江廷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徐慢打断了他的话,冰冷的话语落入耳中。
她说:“你把密码换了吧,我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大门在话音落下的瞬间,砰地一声合上。
朦胧的光照下,男人的影子落在脚边,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可怜。
他放下倨傲的姿态,仍然换不来徐慢的一个回头,甚至她没有听他把话说完。
晚上,江廷拆开放在墙角的那堆快递,瓶瓶罐罐的保健品、香水、咖啡杯、零食,什么都有,江廷看了许久,拳头攥得越紧,他把那些物品全部推倒在地,透明玻璃瓶的香水倒在地上,破碎,溅了一地。
—
月底,江廷停下手里所有的工作独自去了一趟国外。
在长达一个月的思考后,他认为他需要整理自己对徐慢的感情。
他想,或许强制自己不再见到徐慢会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他相信久而久之,就会渐渐消散对徐慢的感情。
他去了尼斯,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城市。
津城和尼斯之间有七个小时的时差:
当徐慢早上起床趿拉着拖鞋刷牙时,江廷正好入睡,睡前他又看了一眼去年在蓉城邹成浩为他们拍的那张合照,照片里徐慢蹲在地上摘草莓,忽然抬起头冲他笑,江廷的手指在删除键上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松开了;
而当他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坐在饭厅里吃早餐时,徐慢正在新公司的会议室里和同事一起讨论新项目的设计方案;
中午,他在马塞纳广场的长椅上看陌生的男女来来往往,徐慢在楼道里边抽烟边找设计灵感;
下午,他在尼斯歌剧院里听着音乐剧,剧目是一个发生在中世纪的复仇故事,江廷没有看完就离场了,而徐慢刚刚下班,她坐在路边烧烤店里吃晚餐,工作群里有人@她,她立刻放下筷子回复消息。
……
他们的生活已经天差地别,完全走向两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似乎再也不会有交点。
江廷在法国呆了一个月,除了尼斯,他又去了敦刻尔克、里昂、瑟堡、巴黎,他几乎把法国把几个著名的城市都去了一遍,或许他这样的方式也不能称之为旅行,因为他只是换了个酒店居住罢了。
晚上,江廷站在高楼向外看,他总能想起以前的一些片段,他想起他和徐慢在瑞士旅行时,他心里的欣喜和期待,那么多熟悉的景物忽然就变得新奇了起来。
他明明去过无数次瑞士,但记起来的却只有那一次,当他已经习惯和徐慢生活后,他意识到想要把徐慢从生活中剥离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就算她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依然无处不在。
连梦里都是她的痕迹。
从法国回来的当天,周晁去津城机场接江廷。
周晁看着坐在后座那位矜贵倨傲的男人,他神色疲倦靠在沙发上假寐,他多嘴问了句:“江先生,这次旅行您过得还愉快吗?”
“嗯。”男人没有睁开眼,只应了声。
周晁看出他心情不悦,便不再往下说:“那江先生,我送你回锦府。”
汽车刚刚启动,周晁从后视镜里看到男人睁开了双眼,修长的手指在沙发上轻点。
他突然开口:“去津海大学。”
时隔一个月,江廷在津海大学校门再次见到了徐慢。
他坐在车里,徐慢在车外,她没有发现他。
她带着黑色的蓝牙耳机,一边走路一边轻声哼歌,步伐轻快,不知今天她遇到了什么好事,眼尾都带着笑。
和车内的他形成鲜明的对比。
也是在这时候,江廷收回了视线,对周晁说:“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