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更大了。
大到模糊了视线,苍翠的青山被雨幕涂成了大块的色彩,像是没有化开的油彩画。
冀瑶捂着热水袋,心事重重地看着外面。
突然,不远处“轰隆”一声巨响。
——葵山福利院后面的山体开始塌了。
“怕死吗?”小覃子姝手里把玩着小雕像,靠着门看她,“外面情况似乎不太妙啊。”
冀瑶回答她:“不怕。”
尽管她是大明星,有着数不清的财产和荣誉,也丝毫没有一点对死亡的畏惧。
“你呢。”冀瑶瞧着她坦然的模样,心说到底还是小孩子,面对这种危急情况还能开得出玩笑,“怕死吗?”
怕死吗?
这个问题,小覃子姝不止想过一次,结果自然是不怕的。
小覃子姝:“只要不是太疼,我从来都不怕。”
不怕,活着也是凑合,如果老天要收,她也不挣扎,顺势跟着走就是了。
倒是你……
舍得自己拥有的那么多东西吗?
冀瑶注意到她的视线,莞尔一笑:“我也无所谓,如果真的死在这里,肯定会震惊全民,什么记者啊新闻媒体啊,都会来刨个根问个底,那么这里的小孩将来肯定衣食无忧。都有一个好的家庭和去处。”
小覃子姝被这个答案震惊到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呆呆地注视着冀瑶。
这个人,真的和其他大人不一样。
沉默片刻,小覃子姝自言自语:“以前听村里的老人们讲故事时说,遇到这种暴雨洪水山体滑坡什么的灾害,被带走时不会太痛苦,山体滑坡的话睡一觉就无知无觉地去了,洪水的话,被卷走的时候很快就没有意识了,再运气好的话遇到一个石头什么的,很快就离开了。”
冀瑶浅笑着回答她:“那也不错。”
“世间死法千千万,大多比活着都痛苦。”小覃子姝给她讲故事,“比如隔壁村的王大婶,上吊死了一半被人救下来,从此见人就说——可别选上吊这个死法,被活着都难受。”
冀瑶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
小覃子姝:“同样的道理,换汤不换药,还有其他死法,就不列举了。”
外面雨势还是那么大,水位也涨了起来。
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在屋里讨论死法,气氛格外清奇。
“后悔吗?”小覃子姝又问她,“来了之后后悔吗。”
冀瑶抬头:“不后悔,如果我不来,这里的孩子不一定能全部被救出去”
小覃子姝发笑:“好自信哈哈哈。”
“如果我在这里……”冀瑶闭上眼,复又转为清明,“她们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救出我,只有救援力量来得够快,葵山福利院的伤亡人数就可以大大减少。”
她的价值尚在,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枢纽一样的关键人物,就算将来会被当成弃子,也不该是现在。
小覃子姝点点头:“今天你来到这里,虽是你的不幸,但却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幸与不幸一中和,不就可以平平安安了吗。”冀瑶朝她眨眨眼,“信不信这次我们都能活下来。”
小覃子姝凡事不往好处想,她满脸写着不信,但是在看到虚弱的冀瑶后,又改了口:“信。”
信你能平平安安。
……至于我,就不一定了。
屋外开始喧闹,有人淌着水来到了这里,是福利院的教导员们,他们平时住的地方比孩子们低,因此在水势涨起来的时候,被迫带着雨具往更高处转移。
小覃子姝抱着胳膊看着窗外的他们。
方才看到人影的时候,水势还在她们小.腿处,等到靠近的时候,已经可以淹到膝.盖以上了。
冀瑶打开了房门,一群人拥挤了进来。
“是山洪!”一个教导员说,“我们葵山福利院本来位置就不好,一旦遇到这种事儿,是首要受灾的地方。”
这个冀瑶知道,她第一天来这里考察的时候,就有专家告诉她,这里的位置又偏又危险,得趁早移址。
移址的事情需要走很多流程,最快再过半个月就能开始着手。
谁能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儿呢。
众人脸色都不好,大家是愁的,冀瑶是疼的。
她来例假的时候格外疼,这还是最严重的第一天,疼痛感泛起来的时候,她后背都无法挺直,很想找个暖和地方蜷缩起来。
现下当然是不可能了。
今天葵山的几位领导人下山去开会了,自己来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们,团队里其他工作人员也没来得及上山,现下所有的大人只有这些教导员和她一人。
“把所有孩子都集中起来,不要让大家乱跑。”冀瑶唇色发白,还是坚持着站稳了,“耐心等待救援,救援的人很快就会来了。”
所幸这里的孩子不算多,因为穷山僻壤,所以加起来不到五十人。
有冀瑶在,所以很快地安抚下了人心。
所有人看向她的眼神都写满了“希望”。
毕竟是个大明星,她团队里的人肯定会全力以赴地呼叫救援,只有她在,她们便能最快地等到救援力量。
小覃子姝给冀瑶的热水袋换了新的烫水。
“谢谢。”冀瑶朝她一笑,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覃子姝这次没有躲,反而抬手握住了冀瑶的指尖。
她的手指纤长冰冷,没有一点薄茧,肌理细腻得很,小覃子姝没摸过这么尊贵的手,还有点怔愣。
与此同时,冀瑶也愣住了,她默默看着对方,没想到小覃子姝居然会握着她的手。
她自然而然地把这种情绪理解为了“害怕”,心一软,反手再次握紧对方的手。
直到她们屋子被淹,被迫往楼上走的时候,这双握紧的手还没有送开。
小覃子姝没有带任何东西,她只把那个小雕像装在了衣兜里。
雨势较小的时候,她们已经被迫转移到了屋顶。
好在那时候也等来了救生小艇。
“让孩子们先走。”冀瑶故作轻松,照顾着孩子们先上了小艇,“反正雨势也不大了,我们大人再等等吧。”
她话音刚落,发现福利院的几位教导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了小艇。
冀瑶:“……”
小艇上几个孩子突然哭了起来,教导员们挤出一个假笑:“孩子们不听话,我们几个得管着点儿。”
冀瑶没说什么,人都上去了,总不能强行拉下来吧,她挤了挤发梢的水,继续数着孩子们人数配合救援。
“覃子姝。”冀瑶忙乱中突然发现小覃子姝还没有上去,她吓了一跳,过来问,“我刚刚不是已经叫你……”
小覃子姝站在雨里:“没事,我等着你一起走。”
“不需要你等,傻孩子。”冀瑶摸摸她脑袋,俯身小声说,“你快走吧,等下雨势不一定还是这样,万一再下起来,下一批救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
小覃子姝倒是没想这么多,她一愣,出神地看着冀瑶。
冀瑶耳语:“就当我的一点私心,你先走,好不好。”
一点私心……
怎么不用在自己身上呢?
这点私心,说明两人的要好,但是小覃子姝还是没有接受,因为冀瑶在这里,她哪儿也不想去,除非亲眼看着对方先离开。
“不要。”小覃子姝说,“你先走,或者我和你一起走。”
冀瑶倔不过她,只能暂且先留下她,同时祈祷再不要下大雨了。
十分钟后。
雨突然大了,救援中断。
冀瑶:“……”
还不如不祈祷。
这一大,还真就再没小下来。
可是她们已经到了葵山福利院最高的屋顶上,再没有地方可去了。
救生的小艇还是坚持往此处派,途中被洪水冲失了方向,本该足够的小艇只能勉强拉几个孩子先走。
冀瑶疼得厉害,话都说不出来了,最后的时候,她二话不说抱起小覃子姝,说什么也要把对方塞到救生艇上。
“快超重了。”救生艇上,有人看着冀瑶说,“不舒服吗,先离开吧,下一个救生艇马上也就要到了。”
冀瑶抬头和他对视,认出了这不是正规救援力量——是她团队里的人派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下一个救生艇可不一定“马上到”。
正规救援力量会考虑雨势和危险程度,但是她的人不一样,那些人哪怕以命换命,也要把她冀瑶给救下去。
冀瑶叹了口气:“让孩子先走。”
她今天一旦离开,留下来的孩子必死无疑。
“走!”冀瑶转身不去看他们了,“告诉他们,我就在这儿等着,除非把孩子们都救下去。”
几轮救援过后,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冀瑶和小覃子姝。
小覃子姝其实是可以走的,但是最后的船上只能勉强载一个孩子,她拒绝了那些人,理由是临近超重比较危险,她要等下一批。
下一批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到。
但是因为冀瑶在这里,救援力量玩命地往过派。
可是雨又大了啊。
冀瑶和小覃子姝脚下逐渐淌了水,她们俩只能往靠近山的地方先走。
不是不怕山体突然来个滑坡,而是如果再站在原地,两人就要被洪水带走了。
进了洪道,估计人就没了,不如赌一把,往山那边走,运气好的话,攀附在树枝上,还能多苟一苟。
这次,天无绝人之路,小覃子姝带着冀瑶找到了一棵古树,这树比较独树一帜,是在山崖上横空长出来的。
小覃子姝看着冀瑶脸色发白,整个人都快没知觉了,连忙同她讲话试图让对方保持清醒:“你知道这棵树为什么这样长吗?”
冀瑶:“为什么?”
“这样长还没有早早被砍……”小覃子姝咬咬牙,说瞎话道,“是为了故意在今天等我们啊,横着长,除了让人坐着避难,还能干什么?”
冀瑶被她逗乐了,同她坐到了横空的树干上。
小覃子姝担忧地看着山崖——只要山崖长时间被泡在雨里,土质一酥,这颗古树就会拔根落入水中,她们俩也悬了。
这真是拿着命与老天爷进行一场豪赌。
时间宝贵,雨势没有要停的意思。
这一次,很长时间再没有救生艇突破千难万险来到她们身边。
小覃子姝看着冀瑶意识渐渐模糊,连忙抱住她肩膀:“醒醒,千万被睡,再坚持一下。”
小小的动作牵动了衣兜,兜里的小雕像滑落到了脚下的洪水里。
小覃子姝呆呆地望着脚下。
冀瑶清醒片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小覃子姝收起所有表情,魂好像都跟着方才掉的东西走了一样,出神地望着脚下,眼里没有一丝的希望。
很难不让人怀疑,对方先前开玩笑时说的都是真的。
——不怕。
——活着也是凑合。
——如果老天要收,也不想挣扎,顺势跟着走就是了。
——洪水啊,被带走时也不痛的。
这一下,冀瑶反正是吓清醒了。
“别看脚下。”她颤抖着抱住小覃子姝脑袋,“看我,看着我好吗。”
离魂的人被一叫,下意识地遵循对方的指示。
小覃子姝抬起麻木的眼,怔怔地与她对望。
她真好看啊,她想。
推一下这本——放在文案比被锁的倒霉蛋儿预收。
《错把反派当主角的下场》
明忆姝穿书那会儿正在发烧,系统发布任务时她没听太清,只记得要帮助主角,而主角是自己的一位恩人。
第二天,退烧醒来,她面前坐了位不苟言笑的女人。正是当朝宰相姜琼华,也是在她流离失所时收养她的人,明忆姝认准了对方,自此都无条件站在姜琼华那边。
姜丞相灭.人.满门,她说这是应该的。
姜丞相残.害.忠良,她说那是忠良的命。
世人咬牙切齿地痛骂她们,明忆姝顽固地一遍遍强调姜丞相她是好人。
都说当朝宰相姜琼华心狠手辣,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杀神看向明忆姝的眼里全是温情。
一次醉酒,明忆姝酒后吐真言,抓着姜琼华袖子说了很多。
姜琼华一颗心冷了下去——她认错人了。她说的那位,早被自己灭掉了。
后来,得知真相的明忆姝吓坏了,连夜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一开门, 大雪里站了一人,正是来堵门的姜琼华。
姜琼华淡淡地为她披好大氅,耳语道:"留下来,我便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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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