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
烛光幽微,明明灭灭。
脑海里快速闪过什么,似乎他本来就应该知道进门的机关在哪。
轻轻抚上右侧烛台,感觉到一瞬间的松动,郁离用力一转,石门缓缓打开。
“咳咳咳,怎么这么灰?”
石门开启之时,顶上落下很多灰尘。掩住口鼻缓了一会,郁离摘下帷帽,仔细打量着周围。
只有一条通道,幸好还有两侧的烛火。
初华派承诺一人可以从这里面带走一件东西绝不会这么简单。
此刻也不能出去,郁离索性朝暗处走去。
通道几经转折,石壁上的烛火越来越亮,郁离最后到了真正的“宝窟”。
这里应是埋剑之地,数百把剑于此蒙尘。而宝剑中间留有一条道,道路尽头还是一道石门。
门上刻有字,郁离端来蜡烛才勉强认清:
“拔下一把剑便可开启此门”
字上沾了一些紫红色的液体,似是凝固已久的血迹。
-
“你确认他去了万宝窟?”
岑弦再次确认。
“是、是的,那人就是往这个方向去的。他就戴着一顶帷帽,背对着我,我没能看清楚。”
“帷帽?走,即刻回去。”
-
“郁离公子可在?”
久久等不到回应,问询的弟子为难地看着岑弦。
“来人,去。”
弟子得了令,但很久就回来了:
“掌门,人不在。”
“吱呀”
官居打开一旁的房门,睡眼惺忪,困倦的不行,又打了一个哈欠:
“岑掌门是有事找郁离?”
“官小友,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这,我哪能知道?可能是起夜了吧?”官居笑笑,“我和郁离不过是碰到了一起,只知道对方的名字罢了。”
“那就打扰了。时候还早,你继续休息。”
岑弦微微颔首,风风火火带着人离开。
一行人离开后,方才还困倦的眸子瞬间清醒无比,想起郁离兜兜转转还没离开初华派,官居第一次觉得好笑,他的叔父,越活越回去了。
难不成失忆了,脑子也傻了?
笑容一僵,官居换了衣裳朝东南方向去。
万宝窟里,郁离吐出一口血水。
方换不久的白衣就染上了大片红色。
如他所想,内门真正的开关在那个“可”字上面。
掌心按下去之时,门开了,墙壁上的洞口里齐齐开始射箭,箭矢所向是他所在的位置。
躲避间,郁离顺手拔出一把剑。
握住剑柄之时,心里陡然升起久违的熟悉感。
长剑舞动,一式一法在郁离手中再现,剑意凌然,银光闪烁间已经打落大部分暗箭。
“唔……”
石门上一箭没入右肩。
“哐当”一声,手里的剑落了地,郁离缓缓跌坐在地,头轻轻靠着墙壁,喘息都觉得困难。
“该死。”
左手颤抖不已,许久才摸上那支箭。
大概是命里如此,可怜他就要死在这里。
官居还说要送他去死,这算不算一语成谶,他还真要去了。
意识消散前,他好像看到了一个人影,那人很紧张的模样。
“云简初!”
-
梦里的事物快速后退,郁离睁开眼,瞧着床顶应该是还在初华派。
转头看了看,这还不是他住的那间屋子。
桌旁,桌旁官居还在睡着。
这么想来,昨天救他的人就是官居了。
还救他做什么?就这样岂不是顺了官居的心意?
“咳咳。”
郁离喉头一痒,咳了几声,再看官居,已经满脸不善地看着他了。
“真是嫌死得不够快。”
郁离习惯性地不去回应官居,别开了眼,故而没看到官居的怒色。
“云简初!”
官居大步走到床边,强硬捏住郁离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你真是好样的。”
官居一只手撑在郁离身侧,二人靠得极近,郁离皱了皱眉,双手扒拉着下巴上的手。
被禁锢着,郁离说话也说不大清晰:“倒也不是我求你救我的。”
一句话,显得是官居自作多情。
郁离别开眼,他本意是感谢官居的,但他现在感激之情所剩无几了。
“果然,你这张嘴,真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一开始就该把你卖到南风馆,不知道到时候你还能说出这些话吗?”
说着,官居俯下身,在郁离耳畔低语了一句,“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话本子里说的可能没错,有的人一身‘傲骨’,就该这么折断。”
双眸瞬间睁大,郁离眼眶酸涩,一掌扇在官居脸上:
“你无耻!下流!”
舌头抵了抵上颌,官居不怒反笑,抚过郁离的唇瓣:“比不得你,心狠手辣。”
“滚!”
郁离推开官居,右肩伤口被牵动,一下倒了回去。
“我就算是云简初,你说的那些有的无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郁离偏过头,一手指着门的方向:“既然不急着杀我,就滚!”
“失忆了,你自然能这么说。”
郁离的话像是浇下来的一盆水,官居从愤怒中抽离。
他就站在床边,屋外又热闹了起来。
“你不要再跑了,今夜我们就离开。”
午后,初华派来人通知,岑弦昨夜忽地病倒,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众人心照不宣,夜里岑弦来找郁离的动静不算小,为何病倒,就有了说法。
官居只好等岑弦情况明了再做决定。
岑弦宴请的人很多,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人不算什么大事,官居不担心岑弦再来找事。
晚些时候,岑弦醒了过来。
他将初华派的几大长老聚集起来,提前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岑朝荣。
江湖门派掌门的位置少有世代承袭的,多是得掌门令并能服众者得宗门。
如此一来,初华派也算后继有人。
“万宝窟里机关很多,岑弦像是并不担心有人误入其中,他的病,来的蹊跷。”
而且,郁离感觉他来过万宝窟。
脑海里一直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好好活下去,有人在等着他。官居看来暂时不会杀他,他要尽快恢复记忆才行。
他不能就这么离开初华派,就这么不明不白。
“所以呢?”
“我想再去万宝窟一趟,暂时还不能跟你走。”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官居起身向外走去。
“等等,我不是第一次去万宝窟,对么?”
“是。”
官居微微感到诧异。
尘封的记忆再次袭来。
云简初少负盛名,十六岁便孤身从万宝窟里带回了两把剑。
一是未洲,二是决明。
只是因为他要给官居送生辰贺礼。
那时官居只有十岁,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事被云简初记住了,而云简初也因此养了大半个月的伤。
官居很聪明,对剑术有很独到的理解。
一连七年,剑不离身。
四年前出事后,官居将决明折断,算是和郁离彻底断了干系。
现在未洲剑不知所踪,再没人知道曾经的那些羁绊。
官居还是松了口,郁离的记忆到底是要恢复的:
“你想查什么自己去查。”
是夜,郁离蹲守在岑弦与百里林染居住的主院。
岑朝荣来了一次,刚来不久,素未谋面的新娘子便叫人请岑朝荣回去,称身体不适。
岑朝荣走后,周围的下人也被遣散,百里林染开始说话:
“你为什么要这样?朝荣还没有能力。”
郁离以为百里林染在自言自语,不曾想真听到了岑弦的声音。
病得久了,岑弦说话并不快,嘶哑难听,还不时咳嗽:“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
“你不守承诺!”
温婉如百里林染,也会发出如此尖细的声音。也还是她先败下阵,放柔了语调:
“你什么时候好起来?”
“看你表现。”
屋子里沉默了许久,忽然传出一声惊呼,烛火暗灭,床榻“咯吱咯吱”响了起来。
郁离脸腾地烧红一片。
岑弦病中还能行房事,看来真没什么大碍。
回去时,官居屋里还亮着灯,郁离还能看见那人垂眸读书的影子。
一路赶回来,脸还是很烫。
郁离去桶里取了一些水打在脸上,一阵风吹过,燥意才得到些许缓解。
手刚碰上门,官居便开了口:
“早些休息。”
推开门,官居已经和衣躺在床上。
先前住在一起,官居总会将床让给郁离,偶尔会去床上小憩。
今夜反常,郁离猜想官居定是又又又又生气了。
“打探到什么?”
黑夜里郁离本已经要睡过去,官居冷不防说起话来。
“百里林染和岑弦……”
后面的话郁离说不出口,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听了一场活春宫。
脸再次烫了起来,耳朵尤甚。
“继续。”
“岑弦没病。”
“哦。”
郁离猜测岑弦明日身体状况应该会好转,或许会“醒过来”。不料第二日郎中来看,只道岑弦命不久矣,初华派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夫君。”
百里林染握住岑弦的双手,低声啜泣。
郎中看不下去,无奈摇头:“夫人,不如你们去请霁月谷的人来看看吧,也许还能有转机。”
“夫君……”
百里林染眼泪更甚,“朝荣,去,快去霁月谷请萧谷主来。只要她能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在人看不见的角落,只有百里林染知道她的目光有多怨毒。
骗子,统统都是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