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诏狱内,囚犯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一双官靴步伐轻稳,脚下的石板,已是,血迹斑斑。冬至抽了抽鼻子,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大人。”冬至别过头,有人对他说,“卓炽给您带来了。”
少女面目清秀,伤痕累累,倔倔地盯着冬至。冬至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薄唇勾起:“可认罪?”
卓炽咬牙切齿挤出来两个字:“不、认。”
“哦,先不谈这个,”冬至眯起眼睛,“姓卓,是卓家人?”
“你不配说这个姓。”卓炽憎恨地说道,身旁的狱卒蓄势待发,想要堵住卓炽的嘴。
“怎么不配?按理来说我也是半个卓家人。”冬至摆摆手,让随属们都出去。待石室空荡,卓炽面色惨白: “冬怀逆!你闭嘴!”
冬至垮下脸:“卓炽,我只提醒你一句,卓家除你之外,还未绝后。”
卓炽瞳孔瞬间瞪大:“你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冬至站起身,“卓家除你之外,还未绝后。”
“我凭什么相信你?!”卓炽愤怒道。
“就凭,某个人曾把那位卓家后人托付于我。”
卓炽声音沉下来,死盯着冬至说:“我信你,但是,你不要给我玩花招。”
冬至微微眯起黑眸:“冬某说到做到。”
“这罪,”卓炽道,“我认了。”
“哦?”
“你不是一直在逼我供出刺杀太后的幕后黑手是谁吗,”卓炽说到这,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其实没有什么幕后黑手,要刺杀他的,是我。”
“为什么?”冬至皱起眉。
“还记得十一年前的那桩大案吗,就因为那桩贪污叛国案,卓家抄家灭门,血流成河,原来不是这样的。祖父临终前曾对我说,他从未做过欺君叛国之事。”
从未?!这话轰然在冬至脑海里炸开。他稳住心神:“我怎能信你?”
“因为我便是当年冤案的受害者之一。大人若不信,杀了我即可。”
冬至暗奇,那是为什么?卓家虽是开国宗族,后辈却从不涉世,也只是建了一个专于藏书的陆镇阁。为什么要这样污蔑卓家?
他开口,严肃地看着她:“好,我信你。”
“冬大人,你们不会还以为陆镇阁现在再无阁主了吧。”卓炽朱唇勾起,戏谑地笑道,“其实呢,阁主之位仍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陆镇阁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便不可能会让你们知道,”卓炽咳嗽几声,“冬大人哪,您们锦衣卫,这点都察觉不到,当真是没用。”
“哦?那么若你说的当真,那冬某,就好好去会会这一个——”冬至顿了顿,“新任陆镇阁阁主。”
“随意。”
冬至冲张禹哲摆手:“跟我走。”
他踏上楼梯,别过了头,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石室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卓炽扬起头,闭上眼睛,泪水悄然滑落,面目满是悲怆之色。她低语道:“祖父,阁主,我也只能帮你们……帮到这了。”
天空阴云密布,微雨蒙蒙,宛如无人仙境。却是银刀闪耀,暗沉的深红色飞鱼服雨点斑斑,四周昏沉,一片死寂。
男子面目凌厉,嘴角带着些许冷笑。他身着黑色飞鱼服,看似与其他人的地位有着许区别。他在这已等了好久了,面对着灯火通明的高台楼阁。
阁内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一书童,那书童支支吾吾了半天:“各、各位大人,我宗、我宗陆镇阁,没有阁、阁主。”
一看就知道是撒谎。
冬至懒得搭理他,一抬眼皮:“锦衣卫指挥使冬至冬怀逆,来访陆镇阁阁主。还请阁主不要回避。”声音足以让一层大堂听得见,字字清晰,不带丝毫感情。
“我宗陆镇、阁,没有、没有阁主……”冬至瞪了书童一眼,书童汗毛直立。
“冬至冬怀逆,特访阁主。”
“我宗、我宗……” “够了,书怨。”一道声音破出大门,回荡在冬至耳边。
“哦?阁主终于肯见冬某了?冬某还以为阁主需要三顾才见呢。”
大门忽地被推开,男子身着素衣,白锦拢着发尾,披在身后。面目白皙秀气,浑身散发着一种儒雅之风。清冷狭长的眼眸略显责备地看着书怨,随后看向冬至,略带笑意地说道:“抱歉,在下陆镇阁阁主原喻原莫语,因事务过于繁忙,让冬大人久等了。”
“不久。”冬至冷着脸说。
“哦?怎么不久?我看大人您都站了两刻了。”原喻的脸上依旧充满笑意。
“……”
原喻又道:“我知晓大人的来意。此处不便,大人若不嫌弃的话,那请先进敝舍详谈。”
冬至锁着剑眉。眼前这个楼阁虽古色质朴,但还是辉煌无比。似乎站上顶楼都能触到星辰。
“不嫌。”冬至面无表情地说。“大人还真是惜字如金,那就请进吧。”原喻看向书怨,对他微微颔首。书怨快步上前,为众人打开大门。
大堂古色古香,虽蜡烛都点上了,但还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柱子上雕琢的神龙鬼凤也偏是巧夺天工,堂内点的是茶花的薰香,烟雾缭绕,竟如在梦境当中。
“大人,这边。”冬至被他一口一个大人地叫着烦,便说:“不用叫我大人,叫冬怀逆即可。”
“怎能这样?大人这样倒显得我分不清尊卑了。”
“随便你。”冬至恹恹地道。
“哦,正事差点忘了,”原喻微微一笑,“在下请大人进阁,已知晓您的来意。大人要问,请说。”
“十一年前的投敌案,你有什么要说的?”
“在下除了十一年前大夏寺判卓家贪污叛国、锦衣卫一夜之间血洗卓府、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也什么都不知晓。”原喻说罢,灰黑的眸里闪过些许戏谑,又转瞬而逝。
“嗯?”冬至轻挑眉,“我信阁主不会是愚笨之人,冬某言下之意阁主也都懂。”
原喻眼皮一跳,抬头望着冬至。冬至看着他嗤笑一声,猛地一回过身,披袍带起的冷风直呼向原喻,震得他脸颊发疼。冬至对下属说道:“走。”
“大人慢走,不送。”
原喻看着冬至消失不见在乌雨之中,长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纤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按揉着太阳穴,乍一看真不像是男子的手。原喻呢喃道:“卓炽,你真是……心思缜密啊。”
他挪步到空空旷旷的大堂正中后的书案旁,缓缓跪坐下,长发扬起,些许碎发散落。原喻撑着胳膊,锁着眉对站在一旁的书怨说:“书怨,去帮我带两坛谪仙来。”
书怨还在愣神,忽听此言一惊,疑道:“阁主,您不是……好几年都没有再碰酒了吗?今儿怎么破例了?”
“正是因为好几年没有再碰酒了,”原喻语速缓慢,“今儿才想喝啊。”
书怨木讷地点头,转身出去拿酒。
原喻叹口气,随手拿起一卷书,定神一看时瞬间瞳孔猛缩,面色霎时苍白如纸,只见封纸上大大地写着“原朝传”三个字。
素手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怎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卓家不是已经把**全毁了吗?!
原喻心中骇然,他紧紧咬着下唇。好巧不巧的是,书怨也在这时回来。他见着原喻如此神态,便神色慌张地冲了过来:“阁主?!您怎么了——”
可书怨一瞧见这卷书,立马就止了话头。 “阁、阁主?”书怨慌慌地问,“这是《原朝传》?”
原喻强压下心中的张皇与惊恐,颤声:“是。可陆镇阁已经把**都毁了……”一计灵光闪过原喻心头。
莫非……原喻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这个把**落在陆镇阁的人,是冲着陆镇阁来的。”
书怨的眼睛猛地瞪大。
“不,准确地说,他是冲我来的。”
“那、那怎么办?”书怨语无论次地问。原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能怎么办,烧掉,碎掉,抹杀痕迹。”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随机应变吧。”
“哦,好。”书怨抓起那卷**,往阁外走去,他突然回了下头,说道:“阁主,这两坛谪仙我留这儿了。”原喻知道他今夜不会再来大堂,闭上眼,没抬头,重重地“嗯”了一声。书怨走后,大堂又只剩他一人了。
原喻始终没有睁眼,因为脑海中回荡的不堪记忆会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娘……要走了。
公子……
卓家已灭。
过了许久,脑海中浮现的记忆慢慢模糊消失。
“……”
原喻平静地打开谪仙,指骨分明的手拿着酒坛,豪气地一饮而尽。酒水灌了他满嘴,糊了他的眼睛。
暗月黑天,枯桂老鸦。一堂一人一酒,世醉世俗世事。
月色凄凉。
第二日初晨,书怨早到大堂去看望原喻,却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原喻眼眶微红,眼底乌青;肤色几乎无血,衣衫凌乱不整。就连他乌黑的长发也是乱乱地披在了背后,素白的发带半开着。
“阁主……您还是先去梳洗一下吧。”书怨犹豫地说道。“嗯。”原喻转身往主府去。
“阁主。”书怨喊得他脚下一顿。“怎么了?”
“嗯……”书怨有些欲言又止,“昨日见过的一个锦衣卫大人求见。”
原喻的脸上顿时阴云笼罩:“我已知晓。替我转告他,请大人稍等片刻,原某稍候便到。”
“……”
书怨回到待客堂,将原喻的话完完全全地说了一遍。张禹哲讽道:“原阁主可真是个待客有礼的人。”
书怨牢记“嘴笨就不要说话”的原则,硬是没鸟他。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消逝。终于原喻到了待客堂,依旧是昨日那副模样,只是眼底依旧乌青。
“原阁主安。”张禹哲单刀直入,“敢问原阁主,您还记着卓炽吗?”“卓炽,卓家后人,我当然记得。”原喻伸手端茶。
“这个卓炽,卓家后人,在昨夜死了。”
原喻一顿。
开坑大吉!我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写烂勿喷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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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陆镇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