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乐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一个狭窄的长方体密闭空间里,双手被绑在胸前,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的木柄手电筒。她打开手电筒,照亮了眼前的一方不透光玻璃,上面用红色大字写着:
你必须在60秒之内逃出去
60秒后会发生什么?窒息而亡吗?她开始用力敲打那块玻璃,先是用手电筒,然后是用握成拳头的双手。玻璃纹丝不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空气中的氧气正在变得稀薄。秦乐屏住呼吸,侧过身试图用手肘击打那块玻璃,但空间的高度不允许她这样做;同样的,她也无法弯曲双腿用膝盖顶那块玻璃。秦乐用手电筒把空间内部照了一遍,什么也没找到。肺部已经挤压到了极限,她深吸了一口气,一个挺身猛然把自己的前额撞向那块玻璃。
砰的一声闷响。她听到玻璃在框架中颤抖。
秦乐再次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地往上一撞。这一下她把自己撞得头晕眼花,但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那些红色的大字间出现了裂痕。她调整姿势,用尽全力把前额磕向了那块玻璃。
红色的大字碎了,一线亮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鲜血从秦乐的前额淌落,她顾不上伸手去擦,一边深深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用拳头打碎剩下的玻璃,将它们一块块从框架上掰落。锋利的边缘割伤了她的手指,她把上半身探出方窗,看到困住她的是一口金属箱子,用粗大的钢索挂在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散发着幽暗蓝光的空间中。空间的底部灌满了水,看不出有多深,水里游动着无数条食人鱼。
咔哒一声轻响,空间的四堵墙上同时打开了十六个方形洞口,开始往里面注水。
秦乐急忙用双手攀住钢索,被捆绑的手腕让她使不上力。她把手电筒滑进衣袖,捏住一块碎玻璃戳进绳结,来回切割编织成绳索的一股股麻线。玻璃很滑,她必须把它嵌进皮肉,用指关节牢牢夹住才能用力。鲜血顺着她的手心淌落,把绳结染成了黑红色。
水面上升很快,在秦乐割断第一根绳子的时候已经淹没了铁箱底部。一条食人鱼跳起来落在铁箱上,嘴巴一开一合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秦乐把玻璃卡进绳结又是戳、又是刺、又是撬,把指关节割得血流不止,终于感觉到了绳索的松动。水面眼看着已经快淹没铁箱,她站起身用力挣开绳结,用血淋淋的双手抓住了铁索。
水面没过铁箱,流进方窗浸湿了她的裤子。血腥味吸引了食人鱼,绕着她不怀好意地游动。秦乐踩上铁箱,把碎玻璃塞进后裤腰,用割断的绳索缠住流血的双手,攀住钢索双脚用力一蹬,紧紧勾住钢索开始往上爬。
钢索很长,但她一次也没有低头。她能听到水流的哗哗声,听到食人鱼跳出水面的声音。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疼痛像火焰闷烧着她的指骨。有两次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滑,全靠小臂紧绷的肌肉硬生生拽住了身体。一个挂着钢索的小圆平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深深吸气,鼓起每一道酸痛的肌肉把自己往上拉,一步,两步……平台在她眼前逐渐变得清晰,她的手指疼,手臂疼,肩关节也在疼,但是她可以活下去。
平台边缘探出了一张脸。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逆着光她看不清那张脸,但她看到那只伸下来的手缠着浸透了鲜血的布带。不是说好让她独自进行这局游戏的吗?陈若彬在骗她?秦乐没有理会,用一只手扳住平台的边缘用力撑起身体,等胸部越过圆台后再松开另一只手往上扒。
双腿悬空的那一刻,她的身体开始下滑。
秦乐用力抓紧平台,但绳索提供的摩擦力显然不足以抗衡她的体重。她一下子滑出了平台,只剩下一只手还死死抓着它的边缘,身体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她竭尽全力伸出另一只手,被汗与血湿透的指尖却怎样也无法抓住圆台。她的脚尖已经碰到了冰凉的水面。
那张脸再次探出圆台,焦急地朝她大喊:
“把手给我!”
这次她照办了。
那只手坚实、有力,紧紧攥住她的手往上拽。她用另一只手撑住圆台,终于把自己拉了上去,趴在圆台上沉重地喘息。那个人跪在她身边,问她:
“你还好吗?”
那是一个年龄和她相仿的女孩,散乱的短发被汗水粘在前额。秦乐坐起身,感觉嘴里充满了血腥味。
“我没事,谢谢。”
水面没有停止上涨,她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圆台。秦乐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装着另一个平台,平台上有一道楼梯通向一个活板门,平台边缘挂着半截断了的绳梯。女孩说:
“我试过了,够不到。”
秦乐将一缕散落的长发捋向耳后。
“或许我们两个人可以再试试。”
一分钟后
“你还好吗?”
“可以。”秦乐喘着气说。她单膝跪在地上,女孩双手扶着她的头,把一只脚踩上了她的肩膀,然后是另一只。秦乐抓住了她的脚腕,脊背在陡然增加的重量下微微颤抖。女孩缓缓松开她的头,伸展开双手保持平衡,一点点直起身体。
“你站稳了吗?”
“可以了。”
秦乐缓缓直起膝盖,双脚分开一步距离,双手紧紧握住女孩的脚腕。女孩踩住她的肩膀,稳住身体后伸出双手去够绳梯的末端。她的手指碰到了断绳的边缘,但是还不够。
“松手,我得跳起来去够它。”
秦乐松开女孩的脚腕,将双手伸向两侧保持平衡。一滴汗水顺着前额流进了她的眼睛,她没有擦,咬紧牙关等待着。女孩微微沉下身体,双眼紧盯住那截绳梯。
突如其来的一蹬将秦乐摔倒在地。
肩膀疼得像是要碎了一样,秦乐抬起头,看到女孩抓住了绳梯正在往上爬,灵活地翻上平台然后把绳梯拉了上去。水已经涨到了圆台边缘,她站起身揉着肩膀大喊:
“快把它放下来!”
“马上!”
几秒后绳梯被扔了下来,末端梯级挂着曾经用来捆绑秦乐双手的绳子。秦乐跳起来抓住绳子,确认系得足够结实之后开始往上爬。女孩从平台上向她伸出一只手,这一次她没有迟疑,握住那只手让女孩把她拉上了平台。
“抱歉,”女孩说,“我怕绳子栓不紧多打了两个结。”
“没事,我明白。”
秦乐喘息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叫秦乐,乐是音乐的乐。”
“我叫李尚秋。”
水已经淹没了圆台。李尚秋爬上楼梯,推开活板门往外看了一眼,转过头对她说:
“外面没人,快上来。”
秦乐钻出活板门,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座光线幽暗的废弃工厂内部,周遭一片寂静,可以听到远处某个角落传来的滴水声。头顶上一盏白炽灯啪的一声亮了,她回过头,看到白墙上赫然写着几个血红的大字:
你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远远地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拽的声音。
“快走!”
李尚秋一把拉起秦乐的手转身就跑。
她们穿过一条条缄默的传送带跑向工厂大门,门上挂着一把锈蚀斑斑的巨大铁锁,任她们怎么捶打也无法撼动分毫。几扇窗户都用木板钉得严严实实,连一根手指都挤不出去。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晰,她们回过头,看到一道近三米高的黑影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穿脏污的橙黄色连体制服的高大男性,本该是头颅的部位由无数大大小小的齿轮互相嵌套而成,手里提着一条粗大的铁链,拖着一张装满了人头的带刺铁丝网。他停下脚步,朝她们缓缓转过脸,无数齿轮开始吱轧转动,发出金属摩擦的沙哑声响。
然后冲了过来。
秦乐和李尚秋同时转身向左右两边跑去。齿轮人抡起铁链将一网人头重重砸到门上,一声巨响将她们的耳道震得生疼。秦乐沿着墙壁飞奔而去,越发密集的脚步声从背后追了上来,再次听到铁链凌空的嗖嗖声,她一转身扑到了旁边一条传送带上,与此同时一网人头擦过她的后背,沉沉砸中地面溅起一片灰尘。秦乐翻下传送带,向亮着“安全出口”的大门跑去,一网人头又从她背后平抡过来,她急忙趴到在地,爬到了传送带下方。
砰的一声,齿轮人跳到了传送带上,正反两边抡起人头,秦乐听到铁链呼呼旋转,看到那一网人头忽左忽右地上下翻飞,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找不到空隙往外爬。她只能往前爬,而齿轮人仿佛能透过传送带看到她的动作,跟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去。传送带的尽头出现在了眼前,距离安全门只有十来步之远,与此同时铁链的呼呼声慢了下来,齿轮人正站在她头顶,等待她钻出来往外冲。
她应该冒这个险吗?
“嘿!我在这里,来抓我啊!”
房间另一头响起了李尚秋的叫喊。
“来啊!”
有什么东西被扔过来砸在了墙面上。
齿轮人跳下传送带,拎起一网人头向李尚秋跑去。秦乐从传送带底下钻出来,看到他追着李尚秋消失在了拐角。她深吸一口气,撞开安全门跑上了二楼。
二楼一片寂静,昏黄的白炽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秦乐发现墙角立着一把扫帚,把它捡起来穿过门把手顶住两扇安全门,转身沿着走廊向前走去。每一扇窗户都被封死了,每一扇门后都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她发现的唯一一个出口是安在墙上的通风管道口,如果能把格栅卸下来那么大小刚好允许她钻进去。她从腰后抽出那片玻璃,发现它太厚了,嵌不进螺丝上的十字口。她得另外找样工具把它们拧开。
砰砰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吓了秦乐一跳。她听到李尚秋在门外大喊:
“开门,他追过来了!”
秦乐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抽出扫帚,差点被撞进门来的李尚秋撞倒在地。她看到了投在楼梯拐角处的庞大黑影,急忙关上门重新闩上扫帚。李尚秋正在焦急地四下张望,秦乐告诉她:
“我检查过了,只有那个通风管道能出去,得先把螺丝拧开。”
“我来。”
李尚秋从裤腰里抽出一把折叠刀,打开,走上前去将刀刃嵌进十字口开始拧螺丝。这把刀之前一直藏在她的衣服下,秦乐没有看见。沉闷的撞击声在背后响起,她回过头,看到安全门被砸得瑟瑟发抖。她大喊:
“你还要多久?”
“还剩两个!”
撞击声一下紧接一下,门板在门框里危险地跳动。秦乐扑上去用双手撑住门,大喊:
“动作快点!”
“我尽量!”
撞击感透过门板震得秦乐双臂发麻,她低下头用力抵住门,透过门缝看见了那张由转动的齿轮组合成的脸。最后一枚螺丝滑落在地,李尚秋卸下格栅,大喊:
“快过来!”
与此同时安全门被撞得脱离了门框,秦乐重重摔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