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眼是一大片空地。
陈礼连滚带爬朝前逃窜着,在他身后是两双沾满血腥,僵直冷酷的手,陈员外,陈夫人面露凶相,穷凶极恶地号叫着,伸长手指追着,抓着。
两人明显一副中了邪的样子,一张脸惨白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底乌青,眼眶充血,口眼歪斜,嘴涎口水,宛如坟墓里爬出来的凶尸。
凶尸嘴角还挂着新鲜血渍,仔细看血渍旁还黏着些碎肉渣,呼吸因剧烈运动加剧着,每呼一次,嘴边便冒出缕缕热气,仿佛碎肉渣还残留着躯体的余温。
三道身影在月华下交缠着,一道富态滑稽,一道纤细灵活,一道仓皇落魄。
陈员外陈夫人虽年近花甲年岁,在幕后之人的控制下却速度迅猛,下手利落,完全不像垂垂老矣之人。
而陈礼虽二十**,正值壮年,但在这种攻势下,也难免四肢着地,狼狈不堪。
变异黑色指甲伸长着,每一次下手都会抓破陈礼的衣衫或四肢,短短一路,陈礼已落得个衣襟破烂,身上染血的下场,黑色指甲入骨极深,划痕极痛,再加上眼前场景的恐吓,他直接涕泗横流,就差尿裤子了。
“符去!”温竹卿指尖轻点凌空划符,单手一推掷符而出。
符点额头,温竹卿开口喝道:“定!”
随着符纸发出缕缕绿光,陈员外陈夫人动作瞬间停滞,陈礼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抽出手抹一把汗泪,抚一抚伤口了。
可惜停滞仅是一瞬,安静一瞬后被定住的四肢复又僵硬地动了起来,极慢,极别扭,一顿一顿的,犹如网络不好卡顿的游戏人物,但躯体还是尽力动着,挣脱着额头的符纸。
陈礼条件反射一抖,一口气没喘出又卡在了喉咙里,连哭带喊,连滚带爬地朝温竹卿而去,“仙师救我。”
陈员外陈夫人像闻到血腥味的猛兽,倏地转头,也朝温竹卿看去。
木灵色绿色华光在两人头上渐弱,僵硬动作也越来越灵活起来,竟是要完全挣脱开来。
温竹卿暗骂一声,指尖微动,又要划符,可结界中强行施术的反噬之力突然叫嚣起来,一时间灵力竟是完全停滞了,仿佛无数根针刺入指心,纤长指尖一阵剧痛,刺痛处漾出鲜红,鲜红蔓延着,快速染红了半个手掌,肿胀了半个手掌。
“仙师。”陈礼惊中带惧,惧中带怒,“你在等什么?他们...他们就要来了。”
尾音高耸,音调拉长而变调。
“闭嘴!”温竹卿侧头过去,低呵出声。
咔嚓一声,定身符彻底碎了,两具“凶尸”拔腿猛跑,脚下力气之大,震得地面一下一下发着颤。
陈礼在温竹卿身后吓得大喊,手没轻没重扯上温竹卿衣襟,崩溃无力道:“仙师,救我!救我啊!”
温竹卿躁得很,手掌本就痛得厉害,被陈礼无礼扯上衣角后脸色更是黑了。
若不是十指还在强行施术的反噬中,痛得施不出力,他都要回头给身后人一拳了。
关键时刻,陆程哲从身后赶了上来,一记灵力暴击,击向了两人。
这一记暴击力气很足,陈员外陈夫人后退数十步,踉跄着一头栽倒,含糊不清的嘴中发出一声吼叫,终于安静了。
陈礼在温竹卿身后感激涕零,“多谢陆仙师。”
陆程哲没给他一个眼神,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温竹卿,“师兄,你没事吧?”
“没事。”温竹卿摇头。
之所以说陆程哲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便是因为他的眼睛总落在温竹卿身上,或明或暗,或直白或含蓄。
一个如此关注另一个人,别说大的变化,恐怕就连换了什么衣服,用了什么发饰都能清清楚楚。
是以,陈礼那双狗爪子紧紧扯着温竹卿衣角,他自然也看得十分清楚。
“让开。”陆程哲冷酷地将陈礼推到一边,扯了扯被毛手毛脚弄皱的衣角,手抚上温竹卿肩头,颇为亲昵道:“师兄怎么走得这么快,都没等我。”
捂着伤口的弱小陈礼在一旁满头问号,他们陈家花了钱,难道不该先关心他?
温竹卿玲珑心思,一转眼便将两人想法收入眼底,眉头玩味地挑了挑,却没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他是有洁癖的,最讨厌别人触碰,刚才陈礼情急之下只是扯到了衣襟便让他腹腔翻涌,可面对陆程哲的触碰,他不仅不恶心反而还挺...享受,仿佛他们天生就该这样一般。
温竹卿想不明白这享受的由来。
最后只归结为他们在幻境中早就做了更亲密的事情,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
空气中传来细碎树叶破碎声音,下一刻陈员外陈夫人垂直起身,立起身来。
两人眼底青黑一瞬蔓延到了印堂,凶恶双眼一瞪,毫无血色的惨白脸上陆陆续续裂开了很多小裂纹,小裂纹泛着红,鲜嫩红肉在裂纹内颤抖着。
大嘴怒吼着,黏腻口水和嘴边血渍混合在一起,更显脏污。
被追了一路,陈礼早就吓破了胆子,见两人又起来了,他不管不顾,直接哀嚎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温竹卿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杀了他们?他们可是你父母。”
陈礼眼神微动,露出一丝不忍,可随着不远处两人夺命步伐袭来,那不忍又变成了惊恐。
“杀了他们,快啊!”刺耳惊叫炸裂开着,陈礼声音都破了,“不杀他们我就要死!”
温竹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清冷目光在泠泠月色下更显冷淡。
父母子女,手足亲情,不过如此!
“快啊!快!”陈礼还在叫着。
陆程哲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叮嘱温竹卿注意安全,随后闪身而出。
两副凶恶脸庞牲畜般抖动着,陈员外陈夫人双手伸直猛冲上前——呼吸沉重,鼻孔冒烟,口中示威嚎叫,如斗牛发怒时的低哞,犀牛上阵前的威吓。
若面前是凶尸,陆程哲倒是好下手,一记暴击,割下头颅也就好了。
可两人还活着,还是活生生的人。
没办法,陆程哲只能敛去攻势选用禁制,呼吸间手中金红二色的火灵攻击,转为新绿色的木灵困守,灵力汇成长鞭挥出,直出弯转,试图化为一个圆弧,将两人围困其中。
陈员外陈夫人很是聪明,并不与陆程哲直面硬杠,只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地闪躲着,每当圆圈即将圈紧,两人便趁机溜出去,陆程哲只能重新挥鞭。
一瞬风急,惨白脸庞上皲裂更甚,躲避鞭子的身形也越发灵活轻快,一行一动颇有小巷时瘸子溜人的风范。
两人意在陈礼,与陆程哲缠斗数十招后,便分头行动,一个不要命地缠着陆程哲,一个试图朝陈礼而去,可惜,往往没走出几步,就会被陆程哲手中的木灵鞭子逼回来。
陈员外气急败坏口出怒吼,看向陈礼的目光也越发怨恨寒凉,仿佛不远处吓得两股瑟瑟的青年不是他们儿子,而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终于,长鞭脱手挥出,灵巧地圈住两人。
“合。”
随着陆程哲一声低沉的合字出口,幽幽绿光瞬间缩小数倍,将两人背对背紧紧捆了起来。
脚下也因奔跑惯性摔倒,头砸着头,腿锤着腿,却仍是不甘心地咆哮,挣扎。
咆哮间两人脸上皲裂伤口已经有了些微愈合之势,木灵精华不仅有束缚之能还有治愈作用,这是木系术法与生俱来的本性,并非陆程哲刻意为之,可惜陈员外陈夫人邪气入体,脑子混沌,并没察觉到。
反倒是姗姗来迟地温了了,看到陆程哲手中一闪而过的木灵光华,本就沉重的心瞬间更沉重了。
一声哀嚎抱怨声在温竹卿身边炸响,“天呐,他还是人吗?会火系术法水系术法就算了,怎么木系术法也会啊!”
虽然温了了很不想承认,却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陆程哲入门后,温父对他态度会有那么大的转变。
温竹卿抬眸轻瞥他一眼,随后又看向挺身而立的高大身影。
当然是人。
只是主神给的技能buff点太高了!
在陈父陈母的嘶吼中,陆程哲朝温竹卿走去,目光惯性落在温竹卿脸上。
刚走两步,平地起了一阵邪风。
一片树叶御风而起旋转着直冲天际,不多时,灰青天空陡升一道漩涡。
开始只是个小漩涡,随着转度增大,旋涡变得越来越深,其间绿意也越来越多,四周树木光秃秃的,枝头叶子皆被薅了去。
在急速的风中,柔弱叶子也有了摧枯拉朽之力,几片叶片带着蓝紫色邪气借着势头往下俯冲,一个利落摆动割去了束缚陈员外陈夫人的灵力捆绑,两人瞬间拔地而起,因为木灵的滋养,气势甚至增长了许多。
温了了与陆程哲站到一处,准备再次制住两人。
但两人很快发现,不对。
他们要制住的不止两人。
在绿色漩涡后,立起多道影影绰绰的影子,影子急速往前移动着,隔着模糊绿叶看去,好一会儿两人才确定了那是人,层层叠叠的人。
是失了一半魂灵的人,是邪气入体的人,是赶来这处之前,在路上伏击他们被定身符定住的人。
仔细看这些人中有一个身上还有利刃划伤的痕迹,是温了了没及时分辨出他们是生魂,一剑击出,陆程哲及时阻拦所致。
玉竹镇人不少,站在这里的足有半数之多,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涌来,呈密不透风的包围之势。
温了了莫名吞了吞口水,难得向陆程哲发问着,“他们不是被定身符定住了吗?”
陆程哲没答话,只抬头看了眼头顶上方巨大的旋转绿意,那绿意中翻转着几抹极明显的蓝紫色。
中了邪不知痛楚,更没有惧意,没等温了了消化这件事,铺天盖地的人便不约而同地怒吼着,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