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琼华盛宴。
皇帝蓦然起身,端起酒杯,置于胸前。
众妃嫔、一应大臣命妇见状,都立即端正站好,端起了酒杯。
每年的春日宴上,皇帝都会颂吟三愿。
“一愿,国泰民安,二愿,风调雨顺。”顿了顿,皇帝将手中酒杯向前推出:“三愿,收复疆土!”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什么?!皇上方才说的可是?”
“不错,恐怕皇上要动手收复冰渊十三城了。”
“冰渊十三城一直都是先皇的心病,可先皇雄才大略,都没能把冰渊收回来,这小皇帝又何德何能……”
“小声些!你不要命了?”
大臣们接头接耳,可这又不是朝堂,却也不好公开议论此事。
南墨琛说完,也不理会大臣们的反应,面色如常地吩咐开席。
瑾薇不太清楚现在的情况,只觉此事不简单,本想谎称身子不适离席,却又觉得不太妥。眼波流转间,突然发现坐在对面的长公主旁边的驸马,正出神地看着一处。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竟是淳嫔的方向。
瑾薇不由得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
结果这一眼,恰好被长公主瞅到,以为是瞪着自己,便十分不悦,正想转脸和驸马说项,却发现驸马,盯着淳嫔!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啊!敢在本公主眼皮子底下盯着那贱人,难道你余情未了?今天本公主让你们好看!
瑾薇仿佛读懂了长公主的心理变化,她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长公主露出虚假的微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说道:“皇兄,春日明媚,宴席丰盛,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南墨琛不知道长公主葫芦里卖地什么药,问道:“墨彤有何提议?”
“如有美人以歌舞助兴就好了。”长公主笑了笑,又道:“听闻淳嫔待字闺中之时,有一年进宫为母后贺寿,以一曲折柳舞名动天下。”
果然,瑾薇默默看了一眼淳嫔,发现她并无波澜。
“还听说,这折柳舞最难的功夫在手上,舞者需要穿着浅绿透明水袖跳舞,这样舞起来才有柳枝的生动之感。但百闻不如一见,还请淳嫔娘娘让我们开开眼吧!”长公主一席话说得无可挑剔,似乎让人无法拒绝。
“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宫休息……”淳嫔心中叹气,想推脱此事。
“淳嫔娘娘不会还因为刚才的事情和我置气吧?”还没等她说完,长公主便打断了她,还做出一副委屈样。
“不,臣妾不敢……只是……”淳嫔此时若是再推辞,反而显得她计较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瑾薇摸到了几分长公主的用意,是了,折柳舞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想要淳嫔露出手腕上骇人的疤痕。淳嫔为驸马程俊卿自杀,原是闺中密事,只因太医来瞧过,而走露了风声,被传地沸沸扬扬。
但是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淳嫔的疤痕,也不敢造次说一定有这回事。
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就等于昭告天下,淳嫔确实曾经为驸马寻过短见。
这让她如何自处?又如何面对皇上?
瑾薇回头,正好撞上南墨琛看她的眼光。
四目一对,南墨琛立即移开了目光。
刚刚他那眼神,是审视?玩味?
瑾薇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对于皇上来说,自己的妃子和妹夫有前情,妹妹又想来戳破打击情敌,这不也是打皇上的脸么?他居然不阻拦?
但眼前她也顾不得这许多,总不能看着淳嫔白白被人欺负,她一个大家闺秀,再把伤疤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话,恐怕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淳嫔的左手藏在袖子里,眼神十分不安。
瑾薇看罢,站起来,拎起裙摆,优雅地缓步走下台阶:“淳嫔,长公主也是一番好意,想让大家欣赏你的倾城舞姿,你就不要推辞了吧。本宫愿助你换装。”
话说完,瑾薇也走到了淳嫔面前,她背对着身后高台上的皇上和长公主,小声说道:“先应下来,我会帮你。”
淳嫔抬头看向瑾薇的眼睛,此刻她只有赌一把,沉声道:“那便多谢娘娘了。”
“皇上,臣妾还有一个主意。”
瑾薇转过身子向皇上行礼,道:“听闻折柳舞配上琵琶助乐,才是一绝,张美人自幼苦练琵琶,练得一手琵琶绝技,今日不如请大家一同欣赏吧。”
“甚好,依你所奏。”皇上欣然允许。
张美人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点名,半口芝麻糕含在嘴里,吐出来不合适,吞也吞不下去,只能勉为其难挤出一个滑稽的笑容。
瑾薇看她一眼:小丫头等会好好表现,出场机会难得啊!
她们暂时离开后,长公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重新坐下来,还不忘狠狠瞪了驸马一眼。
而没人发现,皇上嘴角也露出了不易察觉的微笑。
南墨琛算了算,这也不是第一次见她了。
那次见面,在芳娴殿。南墨琛在门口,正欲去解决张美人闹自尽的事。结果还没进门,便听到一声脆生生的:我命由我不由天。
然后成功激起了张美人重生的意志。
那时,南墨琛便觉得她不似普通闺阁女子。
后来听说她在后宫胡作非为,常常欺负张美人,可今日一见,怪了,张美人似乎与她亲密非常。
在这明哲保身的后宫,一次次为别人出头,是为了什么?有趣得很。
想到这,南墨琛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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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袖子掀开,让我看看你的疤痕。”
瑾薇和淳嫔两人出了琼华台,来到最近的宫殿,身边跟着奈儿和翡翠。
淳嫔虽然应声出来,但并不领情:“做这些于你不但无益,还可能得罪长公主,娘娘为何要帮我?”
她既然早知道,为何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自己骑虎难下的时候来帮忙,莫不是有什么目的,想乘人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