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画室里的几个时钟。
美术室的门口贴着张使用手册,手册的第一行就写着禁止乱涂乱画。
这美术室瞧着岁数有些大了,却十分干净,地面墙壁上没有多余的杂乱无章的颜料铅笔印子盘踞在上头,由此可见来美术室作画的学生也算的上是些个遵守规矩的。
可偏偏在展示台,铁皮箱子,黑板边框这三处较为明显的地方,各占据着个油画时钟。
时钟不大,但模样却甚是奇怪,正常的时钟大多不是四四方方的,就是规规整整的圆形椭圆形诸如此类的,但这室内画着的时钟是扭曲的,像是一块软掉的橡皮泥绘成的时钟模样。
真是奇怪呀!
苏恬恬转动了下棒棒糖,若有所思地走到一旁没有时钟的角落里,粗略地扫了眼,微微地皱了皱眉,嘟囔了句:“不对。”
付易商不解其意道:“这不就是几个时钟吗?有什么不对的?”
苏恬恬晃了晃棒棒糖:“颜色不对。”
她指了指画室里三个相差无几的时钟,解释道:“这几个时钟临摹的是萨尔瓦多·达利的《永恒的记忆》,画下这幅画的人估计怕警方认不出它的原型,特意按照原画的位置模仿的。”
话音刚落,就对上了付易商懵懵懂懂的眼神。
她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嚼碎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轻轻往垃圾桶里一抛,随手抽了张白纸和支画笔,就着身边所剩无几的颜料,轻描淡写地勾勒出了两幅草图。
第一幅是《永恒的记忆》的临摹图。
第二幅则是将美术室里的三个时钟从三维立体状态,转换为平面状态。
她拎起两幅画,举在付易商的面前:“美术室里的三个时钟是根据原画的位置和教室的布局排版的,也就是说,把美术室看作是一个平面空间,铁皮箱子、展示台、黑板边框是这个平面空间里比较重要的三个主体,就会变成这么一幅画……”
“将这幅画和临摹画重叠在一起的话……”
苏恬恬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上的两张画纸叠在了一起。
画面上的背景虽然各不相同,但是三个时钟却分毫不差的重叠在了一起,一模一样。
付易商惊道:“还有这种操作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感叹了几秒,后知后觉地问道:“不过既然是这样的话,这副画不就已经有了参照了吗?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颜色。”
苏恬恬眯了眯眼,将手上的画笔对着笔筒的位置,轻轻一抛,眼见着画笔在笔筒边缘摇摇晃晃地转了一圈,最后稳稳当当地掉进了笔筒里,才站起身,她拍了拍裙摆,补充道:“绘画的人特意依着原画的位置画下的时钟,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沿用原画里时钟的颜色,反而换了其他的颜色代替呢?”
付易商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了会儿,问道:“会不会是忘记了?或者不小心画错了?”
苏恬恬摇了摇食指:“No!No!No!一般的临摹画,临摹的不只有主体位置等,更有颜色,画着这些时钟的人,虽然绘画水平算不上高,但好歹入门了,不可能连这些最基本的都出错。除非……”
“除非那人是色盲或者这些颜色对他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不知何时,贺屿已经走到了苏恬恬的身后,他看了眼苏恬恬手上两幅相似的画,问道:“这画有什么特殊意义?”
“特殊的意义?”
苏恬恬双脚一蹬,坐在了一旁的讲台上,双手直直地支在身后,半扬着小脑袋,双眸似有若无地落在了不远处的时钟上,她思索了两秒,说道:“达利画这幅画的时候,特意将完整的时钟化成了绵软的形状,时钟凌乱地堆着,以此来展现内心的无助和失落吧……”
说到这儿,她突然侧过脑袋,坐直了身子看向贺屿:“不过你这么问,我还真就想起件事……”
“达利这位画家,画作最特别的地方在于——”
苏恬恬顿了两秒,卖了关子似的笑嘻嘻地看着贺屿,直到她听见贺屿问道:“什么?”时,才接着说道:“他的画受文艺复兴,也就是那个谁……”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弗洛伊德’的影响,采用梦境和现实结合的方式作画的。”
弗洛伊德……
贺屿凝眉盯着苏恬恬看了会儿,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分钟,他才收回视线,撇过头看向一旁的付易商,问道:“清洁工的身份核实了吗?”
付易商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哦哦!贺队,清洁工本名胡明轩,19岁,之前一直在垛草村打零工,今年年初来的安西市,三四月份的时候,星月夜艺术学院的两位比较年长的清洁工退休了,找不到人,也不管工作经验学历什么的,直接把他给招了进来。据和他一起搭班或者有过交集的工作人员所说,胡明轩这个人蛮老实的,平时话不多,干活也很利索,除了有时候有点执拗和点小洁癖,基本没什么其他的问题。”
贺屿垂下眸子:“洁癖?”
“对啊!”
付易商点了点头,如实道:“听说他打扫卫生的时候,一定要戴两副手套和头套,而且他不是腿不好嘛!劝他乘电梯他也不听的,硬是要走楼梯,好像电梯能怎么着他似的。”
贺屿点头应了声,脑海中浮现起胡明轩来美术室接受审问时的场景。
那时的他好像也是带了两副手套的。
贺屿顺着这条线索,整理了下案发时间,胡明轩到场后的情形……
胡明轩有洁癖,所以当他误将蛋糕甩在了陆其白的裙子后,立刻抽了张纸巾,想要将蛋糕印擦拭干净。
他擦的很用力,纸巾擦破了,碎屑卡在针线间,可蛋糕印还是没能擦干净。
这个逻辑看似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之下又错漏百出。
一个胆小怕鬼的人,会有胆量在空无一人的美术室里给尸体擦拭身上的蛋糕吗?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地板上的颜料上。
陆其白自杀前曾在白色长裙上画了只“微笑小丑”,画完之后,她是直接上吊自杀了吗?还是做了其他什么事?
如果是前者,那地上的颜料为什么会这么混乱,且有多处重叠的痕迹?
陆其白自杀当天,天气晴好,她裙身上的“微笑小丑”虽然是厚涂的,但是依据当晚的气候再加上颜料的材质,小丑全干大概也只需要半小时左右。
这段时间,恰恰和胡明轩到达案发现场的时间差不多。
还有就是窗户,按照胡明轩所说,他离开美术室时特意关上了所有的窗户,一扇不差,但警方赶到现场时窗户却是开着的。
而美术室里除了苏恬恬,没有其他人。
窗户的边缘没有指纹,周围也没有藏过手套的痕迹,基本可以排除苏恬恬的嫌疑。
那这一切又是因何而造成的呢?
是有人在胡明轩到之前或第一次逃离美术室的时间点摆弄了陆其白的尸体,并且趁他离开后从窗户里溜了出去?还是胡明轩故意混淆视听?
贺屿微微撇了撇眉,眸光一沉。
他的视线顺着窗外望去,窗外一片漆黑,几盏微弱的路灯亮起暗黄色的灯光,笼罩在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