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课之后,内门的弟子便彻底自由了,接任务也好在宗内修炼也好都随意,不过最近因为修真界出了几件大事,所以所有外出的任务都暂停了,弟子们便都零零散散地聚集在一起切磋讨论。
本来今日须云子是要跟林铃见上一见的,可魔域那边突然传来急讯,说是子桑上神在魔域发现了木家禁地中那个魔族的踪迹,许多宗派的掌门都闻讯赶了过去。
因为不知要离开几日,所以须云子暂且将宗内的事情都交给了闻白跟剑阁长老。
闻白离开剑坪后,林铃左右看了看几个还留在原地修炼的弟子,随机选中一个,背着手脚步轻巧地向其走过去。
“师兄。”林铃从背后轻轻拍了下眼前弟子的肩膀。
被拍的人猛地回头,视线中是一张嫣然的笑脸。
林铃刻意卖乖的时候可是连子桑都买账,虽说眼下掩去了原本出众的面貌,效果略打折扣,但对一个稚嫩的小弟子来说,还是很难对这样的林铃生出什么恶感。
这名弟子不自觉地喉咙滚了滚,“什……什么事。”
林铃弯着唇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借师兄手里的功法一观。”
“功法?师妹拜在闻白师兄门下,所学功法应该是宗主所传,比内门的普通功法好很多啊……”言外之意,你都有最好的了,还看我们这些次等货干什么?
林铃表现得十足虚心求学的模样:“师兄也知道,我刚刚才开始修行,之前看过外门同门的功法,近日又跟随闻白师兄修行,对不同功法的修炼方式略有些感悟,就难免好奇其它的。”
“师兄不必担心,我只是看一看,不会胡乱修炼走火入魔的。”
见林铃认真保证,而且内门的功法基本内门弟子都有一本,也不算什么机密,便大方地将功法递了过去,又嘱咐道:“你自己看就好,内门有规矩,内门的功法不可传给外门弟子修炼,也不可将剑法、功法传给非万剑宗弟子阅览,一经发现便会被废除修为逐出宗门!”
林铃再三保证:“师兄放心,我就在这儿看一会儿,很快就还给你。”
林铃在这名弟子身边坐下看了起来。
单看功法,内门的确实比外门讲解的要细致很多,而且内门传授的入门剑诀也与功法十分适配,若非那晚在剑阁听到了真相,林铃还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林铃浏览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就看完了大半本。
单独的功法没有任何问题,按照须云子的吩咐,剑诀也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入门剑诀,而非之前给内门弟子准备的配套剑诀。
林铃暗暗下了结论——一定是剑诀、功法配套使用才能达到某种特殊的效果。
万剑宗将内门弟子当作炮灰一般推出来,又费这么大功夫特意准备一套剑诀功法,绝不只是为了保护外门那些真正的天才。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将林铃膝头的功法抽走。
林铃豁然抬头,见不知何时回来的闻白正拿着那本功法随意翻阅。
“不愧是师兄,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铃嘴上这么说,实际心里默默腹诽,这么大一个万剑宗,每天零零碎碎的琐事不应该很多吗?怎么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闻白不动声色地将功法还给了身旁那名弟子。
“师妹若想了解内门功法,问我就行了,不必另寻他人请教。”
将功法借给林铃的弟子头上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林铃随意道:“只是一时好奇看看罢了。”
闻白点了点头,随即示意林铃跟上他。
待两人一前一后走远,刚刚暗中关注这边人一下子就将那名借功法的弟子围住了。
“诶诶诶,怎么回事?刚刚闻白师兄脸色可不大好看!”
“是啊是啊,平日里就算交流不多,但大师兄跟咱们相处也挺温和的,刚刚你到底干什么了,能然大师兄冷脸。”
被围住的弟子欲哭无泪:“我只是把咱们的功法借给小师妹看了看而已啊。”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大胆猜测:“……会不会是闻白师兄以为小师妹不问他反而问你,吃醋了?”
众人:“不会吧……”
不管身后的众人在胡乱八卦些什么,反正两位正主此时的气氛看着可跟他们猜测的截然不同。
两人停下的地方十分僻静,林铃静静看着眼前这只黑狐狸,不知道他刻意将自己带到这来是要做什么。
闻白:“内门的普通功法与我昨日给你的功法有冲突,师妹今后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他说完便转过身来,目光牢牢锁定在林铃脸上,观察她的表情变化。
林铃疑惑道:“同为万剑宗的功法,为何还会有冲突?”
闻白并未回答林铃的问题,反而轻笑了一声:“师妹入门不过几天,但对宗里内外门的功法倒是都看了个遍,好学求知的心倒是比谁都重。”
林铃心里一紧,面上却表现得自然,“或许正是因为刚入宗门,见了这么多不同的功法便难免按捺不住好奇,师兄放心,我也只是看看,不会每样都练的。”
闻白嘴角含笑,对着眼前的便宜师妹喊道:“若是林铃仙子本尊,自然是无妨。”
林铃:“……”
沉默半晌后林铃抬头望天暗骂了一声,随后无语地看向对面一脸温和浅笑的闻白:“怎么认出来的?很好认吗?”
不应该啊,脸上的幻术就算须云子本人也很难识破,她也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神息,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识破。
闻白态度一下子就变得恭敬了很多,不像之前教育“小师妹”那般。
“仙子的面貌跟神息都遮掩得很好,只是我曾与仙子接触过,说话、动作以及施法时一些不常见的手势,我见了难免会觉得熟悉,再想想普天之下还有谁有这个本事骗过宗内长老进入内门,仙子的身份便没有那么难猜了。”
林铃无奈叹气,果然是一些小习惯吗。
不等林铃说明她此行深意,闻白便先一步开口:“仙子此行想必不是来万剑宗游玩的,在下大胆猜测,是否与木家禁地有关?”
林铃眸光一闪:“看来你知道些什么。”
闻白回答得模棱两可:“在宗门待得久了,看到的听到的,的确比旁人要多,只是如今许多事我也没能全部了解,就是说了,没有根据的猜测对仙子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反正来都来了,仙子不如耐心等上一段时间,待我将所见所闻一一求证,说不定仙子自会明白一切。”
林铃:“这不好吧,你可是万剑宗首座弟子,自己宗门的腌臜事怎能让你查清后告诉我。”
林铃当然不可能完全相信他,万一是缓兵之计,实际转头就告诉了须云子销毁证据呢。
闻白似是料到林铃的反应:“仙子不相信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愿意替仙子隐瞒身份,不知是不是能让仙子稍微放下些戒心呢。”
林铃:“好啊,你愿意帮我,我还得说声谢谢呢。”
闻白拱手道:“不敢,平日里就请仙子委屈一下,依旧称我为‘师兄’。”
林铃:“……”
“自然。”
口头便宜罢了,反正也已经叫了好几天了。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林铃便不再跟闻白在这儿客套,打算再研究研究内门那套功法,之后再找机会重新探探藏剑阁。
就像之前说的,闻白是万剑宗的首座弟子,又是须云子唯一的徒弟,他的话林铃不可能全信,她还是要查她自己的,不能等闻白最后告诉她什么就是什么。
正好闻白也有自己要求证的东西,又因承诺了要替林铃遮掩,所以今后几日,万剑宗内只要见到林铃,身旁必有闻白相陪。
一些林铃不方便随便进的地方,不能随便看的东西,都有闻白在一旁开路。
林铃使唤人使唤得心安理得,但在旁人眼里可就不同寻常了。
闻白身为首座弟子,就算宗主没有外出,平日里也是需要承担一部分宗内大小事的决策的,除此之外还要兼顾自身修炼,近期还要时刻准备第二次神术试炼。
不说忙得不可开交吧,时间安排也是非常紧凑的,寻常弟子根本见不到他的面。
可自从有了子灵这个挂名弟子,众人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大师兄的身影,一开始是亲自带着子灵去上课,亲自指点子灵修行,后面就更离谱了,去剑阁观剑阵,大师兄带着,去藏书楼看书,大师兄陪着,就连内门弟子不可前往外门这条宗规,大师兄都因为子灵想去而破例放行了,还是他亲自陪同!
不对劲,这非常不对劲!
众人皆知大师兄之前对木家那位神女很有好感,可现在木家出了事,木楚的地位就变得微妙了起来,恰好此时子灵这个剑道天才又被宗主安排到了身边,说不定大师兄就此移情别恋了呢。
当然这些话他们也就敢私底下说说,只是一传十十传百,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剑阁长老的耳朵里。
剑阁长老捋着胡须沉思半晌,然后就向正在魔域的须云子传了讯,内容大概就是,木楚的身份已经不合适了,子灵虽说刚入门,但也倒是极好的人选。
待收到须云子肯定的回复后,剑阁长老把闻白喊了过去。
“之前你与那个木楚走得近,宗主跟我都是支持的,但是现在不一样,无论是为了避嫌还是从实际的身份上考虑,木楚都不再是良配。”
闻白这几日都在跟着林铃一起查证功法上的问题,宗内那些流言确实没注意,眼下说起这个不由得有些疑惑。
剑阁长老拍着他的肩膀:“我看你跟子灵相处得还算融洽,这个弟子倒是歪打正着给你收对了,你若是不排斥,今后便一直带着子灵,我已经问过你师父了,他也觉得合适。”
剑阁长老的眼神跟隐晦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闻白瞬间明白了长老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长老……我对子灵……只当她是师妹罢了。”
长老却只当他是脸皮薄:“诶——现在只当师妹不打紧,子灵天赋卓绝,今后修为迟早会赶上来的,到时再论也来得及,总之你师父跟我对此都很满意,日后你继承万剑宗宗主之位肯定是要有道侣的,子灵出身同门就再合适不过了。”
闻白:“……”
从剑阁长老那回来后,闻白面无表情地将此事告诉了林铃。
林铃:“……”
“没想到万剑宗宗规如此森严,也没遏制住弟子们的想象力。”
闻白:“让仙子见笑了。”闻白想的是,林铃用不了多久就会恢复身份,而那时宗内弟子应该也不会再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这种流言当下解释只会更加解释不清。
林铃额角抽了抽:“算了,反正用不了多久‘子灵’这个人就会消失,到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有闻白带路,原本为内门弟子准备的功法剑诀林铃已经到手了。
这几日她其真正作用彻底摸清,表面上那是供修士修炼的功法,实际一旦与剑诀一起修炼,就会成为一种能暗中融合灵力的秘法。
确定之后,闻白终于将他之前没有言明的事说了出来——剑阁每月都会为内门弟子提供剑气灌体,而实际上灌注到弟子体内的不仅仅是剑气,还有其它不知名的东西。
两人现在都在为下次剑气灌体做准备,都没把那则乌龙放在心上。
殊不知万里之外,有人正为这则没被林铃放在心上的流言承受代价。
近期因子桑上神在魔域发现魔族踪迹,诸多宗门当家人都纷纷聚集到魔域,一是相助上神,二是向魔域讨个说法。
须云子在抵达魔域的当天就与焰灭生起了冲突,当着众多人的面与焰灭生大打出手,最终双双受了不轻的伤。
而今日有眼尖的人发现,须云子的脸色竟好似好了不少,脸上隐隐带着笑容,便上去问道:“须宗主这是有什么喜事?”
须云子微微一笑:“不算什么喜事,只是宗内传讯,小徒或许好事将近罢了。”
说完又含笑点了点头,似是对此事很满意。
问他的人连忙恭喜:“这确实是好事啊,到时须宗主可别忘了邀我们这些老家伙一同观礼啊。”
须云子:“道友放心,这是自然的。”
两人聊得开心,发出阵阵笑声,突然觉得背后一凉,转头便见子桑上神双眸如淬雪寒冰。
笑声戛然而止,二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旁边人见上神目光锁定的是身边的须云子,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
子桑语气微冷:“须云子。”
须云子心中本就有鬼,此时心中难掩慌张,还未等他开口言说,眼前便只看得到一片摄人的紫。
只消一眼,须云子全部心神便尽皆被子桑掌握,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跪下。
众人见子桑上神二话不说就直接对须云子用了搜索识海的术法,下意识便认为是须云子真的做了什么歹事,立马就原地散开,将此地围了起来。
此等术法不仅对被搜寻的人伤害极大,现今对长期亏损过度的子桑也会造成极大的负担,但子桑已经忍不了按部就班一点一点查了。
子桑将须云子的识海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能发现一点有关“魔族”、“秘法”的字眼。
他轻轻阖上眼睛,缓解着施法给双目带来的刺痛,而须云子已经神志不清地瘫倒在原地。
围观众人没有子桑发话一时不敢上前,只能任由堂堂一宗之主生死不明地躺在地上。
片刻后,他们听到上神低声说了一句:“他先前的伤受得,倒很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