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的留不住,女人摆摆手回到了亭子,说了一句:“明天中午我会找警察去给你收·尸。”
居民楼的外层油漆已经泛黄斑驳。
顺着感觉,贺盐走到一栋楼下,摸索着生锈的护栏,她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步步往上走,脚步声在楼道回荡。
楼道的感应灯亮了,一层两户,一楼的两个门都被涂上了红色油漆,这油漆涂得薄且敷衍,还能看见绿色底色。
门上贴着年画,两个红嘴唇的娃娃顶着莲花,笑得有几分诡异,坐在五色公鸡上,双手拿着对联——“驱邪缚魅”和“保命护身”。
花是大红,人是大红,鸡是大红,对联也是大红。
贺盐凑过去端详了一会,只觉得这两娃娃画得太丑了,腹诽这两家的主人审美不太行。
继续往上走,这二楼也与一楼一样,红门加娃娃。
有趣的是,左边那户墙上多了干枯的艾草和桃木剑,右边那户写着“防鬼咒”三个字的黄符贴得满满当当。
看见艾叶,贺盐有些懊恼自己没有带一束纸花上门拜访。
三楼很快就到了,贺盐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不知道门后是什么光景。
贺盐想起最开始邮件里介绍的《抓鬼》世界观:
1、A级以下(含A级)为怨鬼,以上为厉鬼
2、B级以上怨鬼(含B级)能开领域,一般场景都为怨念最深的记忆
3、杀死怨鬼后,领域自会破除
三楼左边的那户贴着封条,怨气不断往外冒,不带一丝犹豫,贺盐撕掉纸条,整了整衣服,礼貌地敲了三下门。
然后她一脸郑重,按下了门把手。
吱呀—— 门开了。
贺盐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带着渗入骨髓的凉气。
她待在原地。
“芜湖~顺利面基。快来邀请我吧,主人没有邀请,贸然进去就失了礼貌了”,贺盐是这样想的。
扑通,扑通,是心跳声,但不是贺盐的心跳。
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传来,像是被温暖安全的水包裹,一阵困意袭来。
等贺盐睁开眼睛,人已经坐在一间教室里,黑板左下角写着“9月19日值日生”,黑板上方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红色横幅。
初看是一间普通的教室,细看才察觉,这间教室灰扑扑的,没有一点生机,像是已经被灰尘占领的无人区。
一只胖手拿笔尖戳在贺盐的手臂上,随着轻微疼痛而来的,是一个贱兮兮的童声。
他在说什么?
贺盐向左看去,是一个穿着校服的胖男孩,7、8岁的样子,脸上带着僵硬的恶意。
见贺盐看过来,他重复了一遍:“喂,你爸妈是不是不喜欢你啊。”
看着瞳孔里的小女孩身影,贺盐笑嘻嘻地问:“怎么说?”
胖男孩憋不住笑了一样,咧开嘴,声音充满恶意:“那你怎么叫某招娣。”
随着这句话,谈话的、玩闹的、写字的,教室所有人同时看了过来,黑洞洞的眼睛盯着贺盐看,异口同声、一字一顿地说:“那、你、怎、么、叫、某、招、娣。”
这就是领域?
看来想和情缘见面,还得把这“人生模拟器”通关了。
随即,贺盐露出悲愤的表情,反客为主,大声骂道:“你说的没错!她们肯定是不喜欢我,谁家取名叫招娣啊!你们可要帮我,不帮我不是人”
说到最后,她还激动到破音了,不是人——不是人——的回声飘荡在整间教室。
胖男孩像是发条结束的玩偶一样愣在原地。
贺盐觉得这可不行,NPC怎么能偷懒,玩家还在这里呢!台词结束了可以现场编啊。
她抿了抿嘴,一副姐两好的表情,用力拍了拍胖男孩的胳膊,义愤填膺,张口就来:“你可是我同桌,这事你必须帮我。”
手下的触感和石头似的,贺盐吐槽道:“嘶,这做工有点粗劣啊,肌肉都不带弹的?扣分、扣分。”
胖男孩呆愣愣的,暗淡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贺盐,声音一卡一卡的:“怎…么…帮”。
贺盐噔噔噔跑上讲台,顺手抽出木棍,梆梆敲了两下讲台,见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了,掷地有声地说:“我亲爱的同学们,大字报搞过没,黑板报搞过没,合格家长考试搞过没。”
“作为家庭教育的受害者,我郑重提议,全班同学团结起来,发挥每个人的力量,啊,这个,力求把正确的教育观传递给每一位家长。”
“建设和谐家庭环境,扫除恶劣教育旧习,就从我们开始!”
在这个灰扑扑的教室里,贺盐露出炽热明媚的招牌笑脸,用坚毅的眼光扫过每一张木偶脸,等待着“木偶们”的有趣反应。
三十秒、一分钟,秒针一圈圈转动,气氛陷入了沉默。
贺盐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木偶们”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连抬头的弧度都像是复制粘贴。又一张张脸细看过去,贺盐这才发现,啊,远处的同学连五官都没有。
贺盐自信地坐在讲台,还没过几分钟,双手撑着头,已经无聊到在看墙壁贴着的名人名言了,左右各两边,一边三张。
贺盐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危机:无聊致死。
贺盐走到门前,“木偶们”的视线也跟着她齐齐移动。
这门…居然还是画上去的。
贺盐看着门陷入了沉思,看来是还没到下个剧情点,叹了口气,迈着沉重的步子,她打算回到座位去和胖男孩聊聊天、套套话。
刚坐到位置上,哐当一声门开了,和脚步声一起响起的还有放学铃。
叮当当当——
突然出现的老师露出诡异的微笑说:“下课了,该回家了。”
“木偶们”次序鱼贯而出,整齐划一排着队走向浓厚的黑暗。
贺盐身边的胖男孩也僵硬地起身准备离开。
贺盐拉住他的手问:“同桌,知道我家在哪不?”
胖男孩没有管被拉住的手臂,继续往外走,手臂一节节断开,冰凉的鲜血沾了贺盐一手。
鼻腔里满是血腥味,贺盐等了几秒,有些失望,她还以为会鲜血会变成火焰,结果就是普通的血。
“你该回家了”,老师盯着贺盐说。
“老师——”,贺盐举起手故意发嗲,乖乖地仰头说,“我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可以让家长来接我吗?”
贺盐相信,没有谁比鬼更熟悉这地方了,在鬼的领域就要向鬼求助!
贺盐骄傲地抬起头,走捷径不丢人,知道捷径不走才丢人!
老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盐。
贺盐也不怵,直接看回去。
一分钟
两分钟
…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温柔地笑着说:“妈妈来晚了,招娣,过来。”
知道这关过了,贺盐从善如流,稳稳地向“妈妈”走去。
牵着“妈妈”冰凉的手踏入黑暗前,贺盐扶着门框,转头对“老师”比了个wink:“老师真可爱,下次见”
才两分钟就妥协了
爱她
出了教室门,就是小区楼下。
“妈妈”亲昵地牵着贺盐,一路上温声细语,上了三楼,还和邻居打了个招呼。
邻居热情地说:“接女儿回来了。”
“妈妈”迎了上去:“对,接她去了,吃饭了没。”
邻居:“还没呢,正打算吃”
一顿寒暄过后,“妈妈”这才打开了门。
眼前的场景被布置成了“家”的模样,色彩明丽,温馨的照片墙、含苞待放的鲜花,和教室的画风完全不一样,还有坐在沙发上的“爸爸”和“弟弟”。
“爸爸”坐在沙发上,从手机里抽出一丝精力,暴躁地看过来,斥责道:“这么晚才回来,饭都没做。”
“妈妈”笑着应下了:“这孩子忘记了回家的路,我只好去接她了。天宝,别玩游戏,马上吃饭。”
说完她牵着贺盐走进房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长袖,上面有着清爽的粉色波纹。
“你昨天不是说喜欢这件?换上看合不合适,我去做饭”
贺盐觉得有些新奇,这就是有妈妈的感觉吗,会有人关心你回没回家,关心你想要穿的衣服。
但是…
一件衣服而已,贺盐把它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觉得这衣服有什么特别,这个场景的怨念在哪?
会不会是下一场景的道具?
贺盐把衣服拎在手上,往餐厅走,四个位置只有一个是空的。
桌上已经摆好了菜,每人面前一碗饭、一个空碗。
贺盐碗里放着一只鸡腿,她拿筷子戳了戳,像真的一样,甚至还能闻到味道。
突然她觉得很累,心里酸涩委屈。
贺盐捂住胸口,一脸惊奇,这场景还自带心情。
环顾一圈,“爸爸”永远是局外鬼,正坐在饭桌前玩手机。
“妈妈”在给“弟弟”喂白饭,突兀的是,“弟弟”的鸡腿放在桌上一动不动,而且还比贺盐碗里的多一个。
像是一出默剧,演员各干各的,就等着贺盐去猜。
这提示太明显的,贺盐开口说:“妈,为什么他比我多一个鸡腿。”
“妈妈”停下了喂饭的动作,轻飘飘地看了贺盐一眼:“弟弟还小。”
贺盐确信她听出了一丝不屑。
你们鬼这么不敬业的?
贺盐:疑惑,这句话不是该用宠溺的语气说吗?
顺着心底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贺盐顺势爆发,质问道:“比我小怎么了,比我小就能多吃一个鸡腿?”
“妈妈”把碗往桌上一嗑,米饭纹丝不动,拧着眉毛,气急败坏地说:“这是你亲弟弟!多吃一个鸡腿怎么了,我少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
“你说话啊,我养你这么大,哑巴了是吧,听见了没有。”
贺盐点点头,一副孝顺的样子:“听见了,原来我们家这么穷,要不以后我回家路上捡点塑料瓶子卖”
“妈妈”暴跳如雷,眉眼是从未有过的生动:“饭别吃了,去门外站着。就你这个态度,以后还能指望你养老送终”
这题不难!
贺盐情感真挚地说:“不就是个棺材吗?我亲手给你们做”
“滚出去!”
贺盐从桌上拿了个空碗就往门外走,琢磨着怎么就不对了,家长里短真是麻烦。
灵光一闪,她明白了,不就是个吃饭的事。
咚咚咚,贺盐敲了敲邻居的门。
门一开,她就往地上一跪,碗举过头顶,声泪俱下,边说边往地上磕了个响头:“行行好,给点饭吧,我想吃肉。”
咦?怎么没有声音。
贺盐睁开被泪糊住的眼睛,发现所有场景都消失了,漆黑的空间里只有一张纸发着微弱的光。
[9月19日晴星期一
今天是晴天,我很难过,太阳也不能让我开心。
同桌问我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我说他爸爸妈妈才不喜欢他呢。
他就说那为什么你叫招娣。
我也不知道,我多希望我能叫别的名字啊。
放学回家的路上,别的同学都有妈妈接,我没有。没关系,妈妈很累,她要带弟弟,好孩子是不会生气的。
回到家,妈妈给我买了新衣服,是昨天去看的哪一件。
我当时说很喜欢,妈妈没买,没关系,妈妈是有原因的,我要好好听话。
我应该高兴的。我是个坏孩子,我不高兴。
我不喜欢粉色,当时明明和妈妈说了,我喜欢的是蓝色,妈妈还是给我买了粉色。
吃晚饭的时候,弟弟有两个鸡腿,我只有一个。我也不是喜欢吃鸡腿啊,妈妈为什么要偏心呢。我不明白。
妈妈爱我,只是比爱弟弟少一点。
也许做个好孩子,妈妈就能多爱我一点。
希望明天也是晴天。
必须看的作话↓
这个副本是个治愈短篇
我想讨论的重点不在妈妈,也不在爸爸。
先别急着批评,还有2-3章结束,看完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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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副本·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