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熟睡的少年安稳的躺在床上,桌子上点了一盏灯,火的影子在石铸墙面上摇摇晃晃。
不知是夜间的风从没关牢的窗户中溜了进来,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灯毫无预兆地熄灭了。
“咚、咚、咚。”
轻而又轻的敲门声,像是怕吵醒睡梦中的人,却又锲而不舍敲了一下又一下。
依旧是,咚、咚、咚。
那么富有节奏和规律。
终于,梦中的人被吵醒了。
含糊的声音响起:“谁啊。”声音很低,明显还没睡醒的样子。
无人说话。
洛宜挠了挠脸颊,以为自己听错了,翻了个身继续睡。
在洛宜再次睡着的时候,又是咚、咚、咚。
洛宜从睡梦中挣扎着睁开眼,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谁啊?!”
半夜不睡觉扰人清梦。
还是没有人说话,甚至连细微的声音都没有了。
洛宜捶了下床:“难道是我今天太累出现幻听了?”
不管了,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洛宜把被子蒙过头,陷入香甜的梦乡。
接着。
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没有三下,因为洛宜在他敲第一下的时候就被吵醒了,猛地掀开被子从床下下来,连鞋都没穿好,怒气冲冲急匆匆走到门口。
边走边骂:“我服了啊草!”
“傻逼吧,大半夜不睡搁这弹琴绣花呢?!我今天非要把你揍一顿不可。”
他想也没想拽门,结果,
拽了一下没拽动。
什么鬼?
洛宜满腔怒火熊熊燃烧,他的起床气并不大,只是今天被吵实在烦的不行,势必要狠狠输出一番才甘心。
这瞬间睡眠不足的少年脑容量很小,想不了太多,
用尽全身力气去拽门,发现还是拽不动后,又去拍打门,对门实施了一番拳打脚踢。
几套组合拳下来,门毫发无损,他自己倒是手疼的不行。
“洛宜?”
希因含混不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随意地敲了敲门,口中打了个哈欠,
“你大半夜不睡觉拆家呢,明儿咱们说不定要被人家投诉了。”
洛宜听到他的声音,仿佛有个压在他身上的空罩消失了,瞬间耳清目明起来。
他试着去开门,轻轻松松被他拽开了。
希因困倦的脸出现在他面前,眼皮因为睡得时间太短成了更为锋利的单眼皮,
就这样倚在门框上垂着眼皮看他,有几分难言的温柔。
“你……”洛宜迟疑问道,“你刚刚就在这里吗?”
“不然呢,我在你对面都听到了,你屋里轰动轰动的,”
希因像是想开个玩笑,勾起唇角,摸了下他的头,戏谑道,
“有点吵人呢宝宝,我都醒了,来看看你是不是在办宴会呢,怎么都不邀请我…”
他说着暧昧的称呼,不正经,等着洛宜嗔怪似的骂他两句打他几下。
洛宜踏出房间门,刚刚在黑暗的掩盖下,他的脸模糊不清。
走到稍微有光的地方,便一览无余。
于是希因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看见面前少年的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
眼角处有一道不长不短的伤口在流血,突兀,刺眼极了。
他的唇角拉直,伸手摸了摸少年眼角处受伤的周围,眸中暗流涌动,
“谁干的?”
洛宜茫然的神情显现:“……什么?”
此刻,希因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冷风呼呼地吹。他牵起了洛宜的手,带着他进入屋,关上大开的窗户。
洛宜安安静静的,没有挣扎。
他冰凉的手在希因的温暖下渐渐回温,有些疑惑道:
“我记得我明明把窗户都关紧了呀,我睡觉从来不会不关窗的。”
这下好了。
希因脸色不太好,叹了口气,额头抵住他的肩膀,
因而声音显得闷闷的:“对不起,差点害了你。”
“什么呀,”洛宜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还救了我吗。”
房间内残留着一丝极淡极淡的恶灵气息,起初和魅魔的味道混在一起,不太真切,因而希因没有感受到。
“早知道就开一间房了,我太大意,没有想到今晚恶灵就会出现。”
希因半推半抱把洛宜带到自己房间,让他坐在床上,去找客栈老板拿药箱给他的伤口擦药疗伤。
洛宜嘴巴上乖乖应了:“好,你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希因起身发现身后有东西拽着自己,无奈地把洛宜抱到床边,给他穿鞋,
“行行,我带你一起去。”
洛宜在现实世界只是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学生,对如今的世界来说他生活的那些年都如同象牙塔。
在冥界的那几天,众多魔物对他也是客客气气充满善意。
退一万步来说,迷途少女任务的对象都还算人,看得见摸得着,他能使用技能。
但他从未经历过如此诡异的事件,更何况他本就怕鬼,甚至差点为之丧命。
所以一时间心绪不宁坐立不安,也是情有可原。
洛宜嘟哝着:“我自己穿。”
希因半蹲在地上拂开他的手,“别捣乱,马上好了。”
老板睡得正熟的时候被叫醒,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伤口,
口中说着:“我这只有应急的伤药,如果实在严重,得去附近的医馆让药剂师看一看。”
希因点头:“谢谢老板,我怕他感染,先给他消消毒,明天带他去医馆。”
希因轻而又轻的摸了下洛宜的伤口下方,和老板说:“你看,多严重啊,还在流血。”
其实血已经凝固了,几滴血珠凝在上面。
老板抬眼望过去,沉默了。
你这等明早都要愈合了吧。
*
被希因按回床上上药,明明是一道极浅极细的伤口,
却被他像对待什么疑难似的,皱着眉表情凝重。
“丧良心的畜生东西,竟然把我们魅魔界冉冉升起的交际花最引以为傲的脸给伤了,下次让我逮到他我非得把他的脸也划伤不可。疼不疼啊,疼就说,别忍着。”
希因口中不停,愤愤怒骂,在他这安抚似的打岔下,洛宜总算放松下来,感受到些许轻微的刺痛。
但魅魔的特性之一,有一点,极柔弱,极敏感,对疼痛的感知度也十分敏感。
于是他对希因这样重视的态度毫不见怪,撇了撇嘴:
“很痛,你小心点。”
希因见他终于开口说话,脸上也恢复血色,虽然没有平日里那样,但属实比前不久好了太多。
他笑了一下,“遵命。”
洛宜长久以来的生物钟在作祟,使他放松下来后便困倦难当,上完药后,洛宜几乎要睡着了。
只是手还紧紧抓着希因的衣服。
希因给他的脚简单擦拭几下,为他盖上被子,轻声说:“睡吧,我在这呢,哪也不去。”
*
得到充足睡眠的洛宜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大脑空空。
“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等会带你去查案。”希因说。
昨晚的记忆渐渐恢复,洛宜看了看窗户外的阳光,感叹:“还是白天好。”
白天阳气真足啊!
希因笑了一下,“现在感觉怎么样?”
洛宜想起来什么似的,蹬蹬蹬几步跑到铜镜前照镜子,
希因说:“把鞋穿上啊。”
洛宜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破相,我这张帅脸可是价值连城,不能有丁点儿损坏。”
希因:“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那么臭美呢?”
“哼,因为你长得丑啊,不懂我们帅哥的脸有多重要。”
“我长得丑?行,洛宜,你真是白眼狼是吧,你是不是把我昨晚就你的事都忘光了?”希因朝他嘴里塞了个包子。
洛宜努力嚼吧嚼吧咽下去后,装傻:“什么救我?你还救我了?”
希因笑了一下,食指抵了下他的额头:“忘了是吧,我告诉你,你昨晚抱着我说什么都要嫁给我,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大帅哥,人美心善,脾气还好,都要爱上我以身相许了。”
洛宜:“滚啊,我什么时候说的,我发现你这人讲起这种话连草稿都不用打。”
“你看你,这不是记得吗?非要我逼你回忆起来。”
几个来回后,洛宜吃完饭。
跟在希因后面,走进了昨晚他的房间。
希因:“你注意一下除了窗户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洛宜的声音有些远:“好的长官。”
希因回头一看,少年不知道从哪搬来一个凳子,坐在门口,整个人只有脚进了房间。
“行,坐那吧,乖乖的。”
在希因把每一个角落都翻完之后,洛宜慌张的声音响起:
“希因,你快过来看,这里有个手印。”
在门上,有一对很小的,属于小孩的手印,深深的嵌入进去。
“根据大小判断,大约在十岁左右。”
希因思索道。
洛宜毛骨悚然:“我说昨天开门的时候怎么拉不动,是有个小孩在外面。”
这个小孩肯定不是正常人,如果是正常人,他的力气怎么会连一个小孩都比不上。
差一点就被小孩哥/姐单杀了。
洛宜简直要哭出声。
希因抬头一看,洛宜又变成昨晚那副脆弱易碎的样子,
眸中含泪:“我害怕,哥哥,你救救我,帮帮我。”
这个任务如果单单靠他自己,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完成的。
洛宜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再度拉起希因的衣角,装出可怜兮兮的样子博取他的保护欲。
大哥,求求,带带。
有了希因这个堪比外挂的存在,他不仅能躺赢任务,还能免受伤害。
两全其美,比起尊严,能牺牲短暂的色相换来生命,又算得上什么重要的呢。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的!
希因半蹲下身和他齐平,手扶上他的脸颊,
慢慢的在他隐隐能看出受伤痕迹的眼角处摩挲,很快,娇嫩细腻的肌肤不堪粗燥,泛起薄红。
他的眸色深沉平静,盯着魅魔不停颤抖的眼睫,
“你,能为我带来什么好处?”
洛宜想了想,认真道:“我可以为你提供情绪价值,比如你不开心的时候哄你开心,怎么样?”
其实本该是说笑的语气氛围,但希因太过平静了,淡定到有些不正常,让洛宜有点笑不出来。
他听到洛宜这番话不仅生气,甚至还温柔的笑了一下:
“好,你记住。”
啊?
他刚开玩笑的啊,哥你怎么这么严肃。
“现在我的心情就有点不太好,你说怎么办呢?”
希因笑着说。
“我…”洛宜努力想了想,“怎么办呢?怎么让你心情好起来呢?”
希因用一种诱哄的口吻缓缓说道:“你该叫我什么?”
这个问题很明了。
“我叫你,”洛宜换了比较文明点的称呼,“父亲。”
男性之间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的称呼,他懂。
洛宜笃定地想。
然而希因仍旧不满意,甚至心情看样子更糟了点:
“不是,再想。”
不是?
那还能是什么?
洛宜百思不得其解,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出来。
最后灵机一闪而过,试探着说道:“哥、哥?”
希因的脸色好起来了,翘了下唇,“连起来叫一遍。”
“哥哥!”
洛宜也满意,他每天叫的哥哥没有十遍也有八遍,区区这样一个小词,根本难不倒他。
他的声音那样清甜干脆,希因终于较为满足似的笑了一下。
“洛宜,你究竟有几个哥哥?”
希因笑的温和阳光明媚。
洛宜想也不想就答道:
“只有你一个呀哥哥,他们都是我的逢场作戏,你才是我的唯一,唯一的哥哥。”
……
怎么说完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在玩什么诡异的play。
算了,不管了。
“拜托了,只有你一个哥哥。”
洛宜捏着希因的衣角,摇来摇去,说话黏黏糊糊。
又在撒娇。
“心情好了吗?”洛宜迫不及待的问。
希因:“尚且不错。”
“心情好了就快点干活啦,哥哥。”
洛宜笑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笑颜极富真心,因而万分灿烂。